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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洛阳(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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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璎跟着孙策来到家里的花园,他们俩定下娃娃亲的事就像是长了脚一样,跑得飞快,现在整个任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每一个路过他们俩的人,看到他们一起出现,都是面带微笑,各个喜气洋洋。
虽然孙坚此时并不是多么显贵的人,但孙家在吴地世代为官,颇有盛名,何况孙坚为官期间勇武有谋略,对于一样并不是多么显贵的任家,这样一桩亲事显然非常合适。
孙策和任璎穿过众人莫名祝福的视线,在花园里开始尴尬地玩耍。有了这么一层崭新的关系,他们的相处忽然变得充满了隔阂。
孙策平时爱说爱笑,性格活泼,这时连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看任璎不发一语,只是拔了一朵小花,一瓣一瓣地撕扯。
他憋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话来:“……以后你嫁到我家,我会天天陪你一起玩的。”
任璎嗤之以鼻:“谁稀罕!”她扬起下巴,雄心壮志道,“我跟你说过,我要看遍大汉的天下!等看完,我再去嫁给你!”
“那我陪你一起看,不好吗?”孙策急切地说。
任璎审视了他一番,像是终于容许他入伙一样,点了点头:“那……也行吧!我看,你也不是囿于一方天地的人。”她把孙策送给自己的那枚虎形玉佩掏出来,玉佩已经被她打了个绳结,挂在了脖子上,“什么时候,你真的带我看看虎?”
不远处的侍从看到两个孩子玩得开心,不禁笑道:“我家的小娘子,和孙家的小郎君果然般配,你看,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画一样。”
另一个仆人感慨道:“我原先总以为,凭我们家小娘子的容貌,怎么说也得进宫做个美人什么的,如今和孙家订了亲,倒是便宜了那姓孙的小子。”
“哎——也不能这么说。”第三个人马上制止了她,“要我来看,到宫里去说不定还比不上嫁到孙家呢。”随即压低了声音,“我有个亲戚在宫里做事,听说,现在的后宫可不安稳,太后和皇后……”
另一个人立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何皇后与太后之间的明争暗斗,就连宫外的民众都有所耳闻,无非是太后对皇后不满意,连对她所生的嫡长子刘辩也不喜欢,何皇后也不是个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婆媳两人竟是龙争虎斗、各不相让,连皇帝也拿她们没辙。
若是任璎真的进宫,凭这丫头的性子,不折在里面就算万幸了,无论如何,保住一条命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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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定亲之事,在任璎心里没有留下什么波澜,说实话,过了三天她就把这回事忘了个干净,等孙策跟着他父亲回家以后,这个名字在她这里就成了一个符号,久而久之,甚至已经“查无此人”了。
她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对舞蹈和史学的学习之中,等到蔡琰下一次来到任家看望任璎之时,见到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头发蓬乱、浑身泥沙、除了一张脸和一张嘴以外一无是处的小女孩了。
站在她面前的任璎不过六七岁,但倾国之色已经初见端倪,见到蔡琰,她盈盈一拜,莺声呖呖地道:“”琰姐姐,好久不见。
……蔡琰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不过下一秒,任璎就咯咯笑了起来,顿时将她自己又打回了原型:“琰姐姐,你那是什么表情……哎哟!笑死我了!”
蔡琰微笑着携住她的手:“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行事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那怎么成?”
任璎挥一挥手,大大咧咧:“算了算了,别提这个了,想起来我就头疼。”
“是吗?”蔡琰不慌不忙地走到任璎的书桌前,拿起一页信笺一扬,“那这又是什么?”
“让我看看……嗯,‘又及,父亲将为我取字,尚未定论……好自珍重,祈盼再见,策谨上。’哎呀,他快要有字啦!”
“琰姐姐!”任璎的脸涨得通红,急忙从蔡琰手中夺回信纸,夹到自己的书册里,她虽然对这桩亲事不甚上心,但孙策却极为重视,常常来信,信里讲的都是江东的风土民情,慢慢的,任璎也开始喜欢读这些信了。
她把它们当做自己不能亲眼见到的风景,对江东充满了幻想。蔡琰难得见到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善意的揶揄:“阿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个样子呢!”
任璎“哼”了一声:“这么久不见,你一来就是来嘲笑我的啊!”其时世家大族各自联姻,实属稀松平常,“我可是听爹爹说了,蔡伯伯已经把你许给了卫家,是不是呀?”说到最后,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揶揄。
蔡琰的脸顿时羞得通红,比起任璎,她更是注重礼节,没有她那么肆无忌惮地谈起自己的婚事,任璎见状,笑道:“河东卫家,嗯,这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呢!”
“他们家原本起自武帝时卫将军、卫皇后一脉,琰姐姐,你嫁过去之后一定过得不错。”
蔡琰捏了捏任璎的脸:“还真是下了苦功,不枉费任伯父的一番教导了,家里要出个女史官啦!”
任璎得意:“那有什么不可以?我就是要成为咱们大汉最出名的女史官!”
……虽然这样的话,任璎在以后的岁月里,再也没有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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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蔡琰极力反对,但任璎还是拉着她去洛阳城郊外骑马:“姐姐,咱们大汉的子民,怎么能不会骑马呢?武帝当年征大宛得来的汗血宝马,我还真是遗憾不能骑来看看。”
骑马是任璎最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了,蔡琰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摇头:“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癖好,这么喜欢骑射。‘
任璎一边跨上马,一边回头笑着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儿,一定策马沙场,快意恩仇,为国征战,才不会拘束在这小小的后宅内,每天绣花打发日子呢!”
蔡琰点头:“不用做个男孩儿,你现在这样,已经是个红粉将军了!”
这位“红粉将军”自鸣得意地在前面引着蔡琰的马,蔡琰并不是不会骑马,而是不习惯像任璎那样狂打马鞭、横冲直撞,没过多久,任璎就不耐烦再和蔡琰一样慢慢地踱着小步溜达,她抚了抚马儿的鬃毛,贴着它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随即马鞭一抽,那匹马顿时狂奔起来。
任璎的那匹马原本就是她最爱的一匹胭脂马,神骏异常,是她的未婚夫孙策专门从江东给她送来的礼物,而蔡琰那一匹马只是普通的小马,为了安全任璎特意给她挑的,四平八稳,论速度是无论如何比不上任璎的那一匹的。
不一会儿,蔡琰就看不到任璎和她的胭脂马了,只有她大笑的余音还袅袅回荡在空中,蔡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她真有点羡慕任璎,世间女子多劫难,唯有她看起来万事万物都不可摧毁。
她朝着任璎奔去的树林方向慢慢地踱着,小马也缓缓地小跑着,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心安,蔡琰看着四周一片安定,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父亲所说,这大汉天下看似平安,实际一片暗流涌动,不知道哪一天会爆发出滔天巨祸。
蔡琰正自出神,忽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她定睛望去,惊讶地看到,任璎的那匹胭脂马独自跑了出来,马背上的任璎不见踪影。
她登时大惊失色,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那胭脂马却跑过来,叼住她的衣角,不断往树林里拖。蔡琰赶忙打马向树林里奔去,胭脂马紧紧跟在她身边,为她指引方向。
蔡琰心想,这匹胭脂马颇通人性,想来是任璎那边有什么事情,她没有办法过来,马儿却灵性非常,一见主人有事,便出来找人帮忙。现在只希望任璎那边没有真的遇上什么麻烦才好,否则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她这做姐姐的罪过可就大了。
蔡琰心急如焚,跟着胭脂马到了密林深处,远远就看到任璎浅红色的衣角在树林深处非常显眼,单看她的身形,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样子,自己先心下松了一口气。
待她走近了一些,方才发现任璎为什么不出去,而要让胭脂马来叫自己了,因为她现在根本走不开。
任璎的身边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孩,看面相其实和她们两个女孩子差不多大,那男孩满面泪痕,神色惊惶,一只手紧紧抓住任璎的衣角,怎么也不愿意松开,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任璎正耐着性子柔声安慰他。
蔡琰性格沉稳,当下不言不语,却将那男孩仔细观察了一番。
他看起来细皮嫩肉,衣衫质地上佳,即使在哭泣也只是吞声饮泣,毫无失态之处,显然家教良好,不知是哪户高门大户的子弟,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跑来这里。
蔡琰暗暗咬了咬嘴唇,看来,她们俩这是遇到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