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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首鼠两端的龙王 ...

  •   骄傲的天家三郎很受伤,可紧接着令他更觉屈辱的噩耗再次传来。

      九颠女君上承红贴告知天帝王母以及各路仙家,尊母遗命,定于当月末尾,同棲梧山主完婚。

      在仙人们对此消息议论纷纷之时,谁也没注意到,天家三郎躲在自己殿中,将比着自己师傅二郎真君的宝器制成的两韧枪,日日耍的虎虎生风,那架势就跟要去哪里劫狱一般。

      ……

      将一遭窝心旧事在脑里转悠一圈,看着鸣鸾的目光眼见就带出些不善。

      他更加刻意挺直身躯,顺带震了震握着的两韧枪,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声道:
      ‘你九颠纵容下属肆意妄为,祸乱南海,还不与我去天庭受罚。’

      此话说的威严凌厉,但看到旁人眼中,不免有种以大欺小,仗势凌弱之感。

      毕竟,在他下首的仅是个宝珠般的女娃娃。

      你个大老爷们,纵然占着道理,可与孩子说话,虽不说哄吧,可也不至于此,这般倨傲施威的模样,着实显得人品不怎高洁了。

      第一个按捺不住冲出来的,自是谡汛。

      他赶前几步上来,双手一拱,沉声道:
      ‘事情是因我家而起,走到这一步也是我稽留川一意孤行之举,同九颠毫无干系。上仙要押人,要问罪,我谡汛承担,莫要牵扯旁的。’

      昱驰哼唧一声,道:
      ‘哼,擅动兵事,勾结妖王,祸乱南海。这么大的事,恐怕不是你一届小小川主能做的出来的吧。背后若无人撑腰,你说出来以为我就能信么。’

      此言惹得当下一阵静默,谡汛暗自吸气,眼睛和肚皮都圆鼓鼓的。脸面更是黑如焦炭。

      这天家子好大帽子扣下来,那可不单是想扣住自己,更是想扣住九颠。只不知,他的思忖是否代表的就是天帝呢。

      若是天帝也如这般琢磨此事,那自己这私仇报的,岂不将九颠连累惨了。

      正当谡汛这气的七窍生烟,悔的肠穿肚烂时刻,南海海底浪花自下翻涌,南海龙王熬钦那张赤红龙脸升了上来。

      同一时间,岭子上的玉京真君也踏着祥云落了过来。

      熬钦乘着浪花,脸上带着惊魂之色,噗通就跪在昱驰脚下,然后不顾形象的指着谡汛,口沫横飞的告状,说自己水族如何被其恐吓的不敢出海冒头,以及他南海龙宫被谡汛施以咒法,生出海底地震,现在牌匾碎了,龙柱裂了,更是有不少水族给巨浪卷着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被这位南海龙王匍匐脚下,昱驰原本被妖王磋磨下的锐气,陡然升回不少。老龙王这种求人的态度,他很欣赏。

      于是,不问缘由,只定罪过,把个老龙王看做拦法场挡车碾的伸冤小民,而自己则定位在为民请命,申报不平的青天,昱驰冷冷的对谡汛道:
      ‘龙王之言你可听了,稽留川主,引兵作乱,捣毁龙宫,人证物证,无论你还是你的主子,都难逃罪责。’

      一时空气又迅疾冷凝。不问不审,这天家三郎是惊堂木一拍,彻底定罪了。

      咳咳…

      玉京真君清清嗓子,朗润的声线打破空气中的凝滞,插话进来道:
      ‘三郎,如今南海已平,你我奉旨平乱,乱事即了,正该缉拿上该拿之人,回去天庭复命。至于罚过之事,自有天帝王母二位尊上定夺。’

      瞧瞧,老家伙就是有老家伙的好处。起码人家世事通达,说话占理。

      首先,人家明确自身位置,我是来奉旨平乱的,不是来问典刑狱的。说白了就是个打手捕快,那判官的活计咱不会妄自招揽。

      再有,他那话中也有老谋狡黠之处。

      缉拿该拿之人…这话可模糊了,谁该谁不该呢。龙王,谡汛,鸣鸾,妖王遗众,还有稽留川出动的兵丁…这范围可圈可点的太多了。

      所以,玉京真君的话是站在道理上,却也顺带为昱驰拿人的选择留下空间。因为,王母要的就是个乱,南海乱,稽留川乱,九颠乱,天帝乱…

      可惜昱驰三郎既不了解王母深意,更未理解自家老爹真心。

      王母要乱,天帝要稳。

      自诩聪明的昱驰很是灵敏的从玉京真君话中察觉到对方的疏漏,却并不知,他这自以为的疏漏实则是美男老头主动露给他的。

      目带得色的昱驰道:
      ‘真君所言极是,琮越,言冀两位将军,你二人各领五百人留下,将妖王余部和稽留川从部乱军,造册记录,以待后追罪责。龙王、稽留川主、还有你这九颠的女娃,随我上天庭受审。’

      谡汛惊了,龙王乐了,连龙渊在听着哥哥号令后,都皱起眉头。可唯独鸣鸾自己,仍旧天真泰然,仿佛全然不知天庭受审是何等意义。

      咳咳,玉京真君又一次清嗓。

      昱驰不满的望向他,但还是没有阻拦他说话。

      ‘稽留川主和南海龙王皆是当事之人,可这九颠三娘尚不足岁,何况今日杀妖王也有她的功劳,无论功过,还是当找她家长姐说话,这女娃便算了吧。’

      呦呵,难得,美男真君这是怜贫惜弱么…

      鸣鸾看着自己头次谋面的前老爹,笑容天真纯净。

      思及往日种种,玉京真君竟生出想要拉过她来,听声爹爹,唤声女儿的意欲。

      他正沉浸在自以为的父女相认的感动中,那边鸣鸾已经开口,却不是叫爹:
      ‘这位真君所言不对。’

      出言的既是反驳。

      ‘妖王是我杀的,龙宫是我捣的,真君怎能说我不是当事之人呢。上仙说要拿问,我便同去才是。我家阿姐常常教我,做人要说实话,明道理。错了就要主动承认,不可推诿牵累。上天庭便去好了,想来天家也不是不讲理的地方。’

      鸣鸾的话字字珠玑,不但没领玉京的情,反而暗暗把他给教育一番。

      此话一出,玉京脸上挂不住,面容也有些发青。反之,倒是刚才还面色不悦的昱驰,这会子乐呵不少。

      嘿嘿,你还给人说情,人都不爱搭理你呢。

      之后,也没再多少废话,一干人等驾云的驾云,坐骑的坐骑,稀稀拉拉的都升了天际,跟着昱驰和玉京的大部队往天庭去了。

      原本龙渊还想跟鸣鸾一起乘鹤,白鹤横空的感觉可比腾云驾雾带劲儿多了。

      可无奈他家三哥不许。还硬拖着他上了自己的腾云上。

      龙渊在家排行十一,是天帝最小的儿子。所谓小儿宠胜,天家也是一样的道理。不仅父母溺爱尤甚,连几位兄长,因着和他年龄差距,也多对他容忍谦让。即便昱驰这个高傲的性子,对着自己幼弟,也是纵容多些。

      所以,今日被哥哥摆了臭脸,还强拉硬拽共乘一朵云彩的龙渊,一路上真没怎么给好脸色。

      龙渊不断的各种唠叨,将白鹤坐骑说的千好万好,只恨不得吹捧的那鹤顶上能生出灵芝仙草一般。同时更是将他们兄弟长驾的腾云对比贬低,用力折损。末了搞得昱驰在强忍没将弟弟踢下云去冲动同时,都不由生出,有空了也搞只鹤来当坐骑的念头。

      后头快到天宫时,或许说的累了乏了,龙渊才总算停了声。可那嘴却没停住。

      只见他从袖笼里掏出个锦囊,咯嘣咯嘣,抓出一粒粒坚果磕着。顺带还把果壳都扔在了哥哥脚边。

      昱驰无奈的抖抖脚面上碎壳,余光瞥到,幼弟掌中的锦囊上绣的花样倒是颇为有趣,是只牙齿突出的松鼠……

      入了南天门,昱驰雄赳赳气昂昂在前,待上了金阶,来到金殿,瞧着被自己压在殿上呼呼啦啦一群罪犯,唇角便禁不住翘起,显得傲娇无比。

      那模样就像一头刚刚狩猎回的少狼,将丰厚猎物呈现在狼王父亲面前,昂着头等待父亲的褒奖和狼众的赞扬。

      而与昱驰的张扬外露不同,玉京真君则垂着袍袖,稳稳端着仙资仪态,安静的站在昱驰的斜后方,显得即本分又清高。

      无论过程如何,好歹这二位尊上命出兵,都有了结果带回。事情不说多顺利,但眼前看办的也算不坏。

      乱也乱过,闹也闹过。最终,天家三郎只领会他老爹字面意思,押回一干人犯和受害者。后头事情,天帝要如何圆场,乱了的人心怎的收回,那都是他天家父子考虑的事情。自己分内分外的差,都不算办砸。这就很不错了。

      于是,在这份潜在的自得中,玉京真君的仪态也愈发的回归飘逸。眼见着就是想把自己摘除在外,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二位,一个仰头,一个垂首,虽各怀心思,但也都不约而同,将目光向前,欲观察高位之人是否有如自己预期的回应。

      可他俩都没来得及看到目标,就被前方金座之下,端端而立的人影阻住望寻的去路。并,同时一惊。

      貌胜嫦娥,颜色倾国,云髻堆碧,楚裙迤逦。

      正是九颠女君芮莘在前。

      ‘稽留川主,还不上前。’

      清亮的嗓音响彻金殿,谡汛闻言微愣,但很快便拎起衣摆,匆匆向前。

      而昱驰因为还在发愣,竟似都没察觉自己带回的人犯,已脱离了控制。

      ‘跪下。’
      又是一声脆脆的命令。

      谡汛也不犹疑,闻言便噗通,跪的那叫个干脆。

      天帝王母分于南北,安坐在上。目光平静两仪威严,但心中都不约而同,对这位娇若明妍的九颠女君赞许有加。

      芮莘,宓姬和玉京的长女。她身上传承着来自父母不可易逆的血脉特征,美。

      纤柔若水,如花解语,见者便有暮云朝雨之感。但在此外表之下,真实的芮莘,却是位极具手腕的人物。

      母亲早去,她少年接位。彼时的芮莘方才千岁,更何况其下,还有一少不更事,一嗷嗷待哺的成双幼妹。九颠内外,欺她年少,存异心,看笑话,甚至下黑手的,自是不在少数。

      但是,随着她站上女君位置,笑意盈盈对待一切同心和异己之时,其不输其母的政治手段也一点点展现出来。

      剿西胡,定白玉,收都川,纳蛇巫,二十年安定海内。

      又三十年,务于东岳、九华、嵩、衡、岐山,收服人心,五岳俯首。

      再天历五亿四万两千九百七十年春,桃月初九,发兵二支。一往东海大壑,一往赤水之西。合虚、中容、天吴,有襄、穷贾、台高,尽数拜回九颠辖下,岁朝年贡。

      百年不到,海内海外,中原五荒,在巩固九颠原有统治基础上,更是挞伐出更多新的域土。从而使九颠统辖的山川版图比之亲祖时更阔了不少。

      再则,芮莘不吝下嫁,联姻棲梧。她的夫君仓颉虽无领兵制地之能,却着实是位医圣高手。

      九颠辖下属地,凡病自解,求医不难。多少山族水老,洞府宗门,都得仓颉医术的之利。便也益加忠服九颠。

      而在芮莘善于制政,可专权谋同时,她对两个幼妹姐担母职的照护教养,流传于外,更是赢得越多人心。

      玉京真君望着女儿的背影,眸色闪转。这是他与宓姬的第一个女儿,当初他们少年夫妻,鸳盟深厚,彼此从未做想会有后来的结果。曾经初为人父的喜悦,他也曾无数次将小小女儿护在膝头,逗上脖颈。

      此刻看着眼前真实到陌生的背影,心头忽喜忽悲,也是常情。只不过,王母在上,况今时不同往日,要知道,自他绝情离开九央宫那一日,便是亲自在自己和女儿们中间划出鸿沟,这沟壑深邃冷冽,即凉彻了孩子们的心,也断绝自己的路。他们父女,此生再见便只能是陌人。

      恍惚追忆只是片刻,玉京即收回心神,让眼眸继续低垂,化作一片寂无。

      同玉京的隐藏掩饰不同,骄傲的昱驰此时正一瞬不眨地盯紧了那女子娇美的侧颜,目中光亮闪烁似星火。

      三百年了,虽然她已做人妇,但那份美丽竟是有增无减,再辅以周身女君之位的帝王气度,更是显得华贵雍容,让人见之仿若在望高巅雪莲,顿生无数摩拜欲望。

      他乃天家贵子,又师从二郎真君,身份尊崇,武艺高强,自认这般人物世间几无匹敌。而要与己配为佳偶,更不是一般仙子仙娘可堪。

      唯一的一次动心,便是这位女君。可同时也让他伤了心。

      在昱驰顺风顺水的人生道路上,第一个跟头就是在芮莘这栽的。若是旁人跌倒坑里,要么选择绕开,要么把坑填了。可咱们这骄傲的天家三郎则很是与众不同,他呢选择手持凶器气势汹汹的站到坑边,既不允许这坑再去坑别人,还得较真与坑分辨,为什么坑了自己。

      这位,实实在在是个杠头来着。

      此时,跪在殿上的谡汛正在芮莘暗示下,涕泪具流地痛陈家事。他说的文情并茂,言语中满是一位失女老父的无奈和追悔。倒真是令高位上天帝和王母,也不禁蹙眉的蹙眉,动情的动情。

      在此之前,虽然对事情内中真相,天帝和王母也是心知肚明。但,这事件双方,天家二位尊者只面对过龙王一个,毕竟龙王为海主,往天宫无论宴饮还是集会都多些,常来常往人情熟络之外,龙王还算的天帝家□□杆子的远亲,人头熟又有亲眷关系。再加之王母从中别有心意的插手助力,事情的处理导向自然偏向龙王。

      这可能要有人问了,龙王能上天告刁状,为什么谡汛不也去告状呢,毕竟他才是真正苦主。

      哎,这就的怪谡汛自己秉性谦懦了。他是个不爱出头不喜争执的性子,喜欢为人多想是他的优点,但太多为人着想而不惜自累,更是他的缺点。

      好人缘是他为稽留川主万数年的成事之本,可老好人都容易被人欺,这不,龙王亲家就送他了个痛彻心扉的大苦头。

      而除了性格决定命运之外,地位也是谡汛无法亲自上天庭的原因之一。

      稽留川主,只是九颠治下一条汪洋之主,他的地位和尊贵是无法和龙王比较的。面天之权,只有他的上级九颠女君才有资格。这也是谡汛没有如龙王般上天告状的一点重要缘由了。但,其实他完全可以走正常渠道,将自己委屈和屈辱上禀九颠,由女君上天申讨公道。可要不说这位川主糊涂,光明大道他不走,偏在妖王怂恿下走那狭私报复的歪道。这不才给人扣他‘作乱’的刁帽之机么。

      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此时在那为父的愧不自已,一会哭一会笑,像个疯子般诉说委屈,不惜自毁的刨白陈词中,高座中的两个听得也各自生出不约而发的惜意来。

      天帝亦是为人父者,自然很是理解作为父亲对待孩子的舐犊之情。且他本心也很是不喜甚或厌恶龙王的教子无方,及纵子成凶。天帝乃仙家至尊,为仙家秩序的最高维护者。权柄之重,何其甚之。人界帝皇尚痛恨惧惮外戚仗势乱权,何况仙家天界。

      似龙王这等嚣张到近乎无耻的举止,自然是天帝极为厌弃的。何况,他在此事中竟然还隐隐露出攀附王母的端倪。似这等贪婪无尽,妄图左右逢源,为自己利益膨胀不断首鼠两端,谁有利就靠谁的卑贱行径,更加是触怒天帝底限。

      所以,本就看龙王不顺眼的天帝,此刻只能更不顺了。

      谡汛的痛陈言辞真挚,尤其那句‘我那女儿幼年体弱,多病多灾,每每她有病痛,我这父亲都会照拂病榻,悉心汤药,查点冷暖…她母亲早故,我以父替母,哺育一双儿女成长,他们少时多有沟沟坎坎,我们父女都熬过来了,从…从不曾想,未来会有一日…一日…孩子竟然先我而去…’

      对,正是这句先我而去,真正地击在王母心中痛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首鼠两端的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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