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梦庄园》思文哥

5、第五章

　　萧苏杭兄弟俩和往常一样早早的从出租屋里出来，用三轮车拉着做饭的煤炉和餐具往罗湖南区的一个工地而去，在萧苏杭看来，虽然自己没有名正言顺的拜在刘君发门下，不过这套做饭的手艺完完全全是向刘君发学来的，刘君发怎么的也算自己的半个师傅，如果在北区的工地卖饭那不是在抢自己师傅的饭碗吗？萧苏杭觉得那样做不仗义。

　　太阳露头的很早，兄弟俩走到了卖饭的工地时已是大汗淋漓，来不及擦汗，又像当兵打仗的摆好做饭的阵地才敢略微歇口气。萧才华用木瓢从水桶里舀了满满一瓢水，一饮而尽，心里的燥热顿散，感觉畅爽无比。萧苏杭像个农村妇女一样抠门，嗔怪道：“少喝点，天气这么热，当会儿还得给工人们泡茶呢！”

　　萧才华轻声答道：“哦！”便把木瓢扔进了水桶，之前，萧才华一直反对萧苏杭为工地上的工人们提供这项免费的福利，他总认为每天多推几桶水来累的慌，随着越来越多的工人前来就餐，他心里才觉得大哥营销方式的多样化还是有道理的。卖饭的这几个月，兄弟俩每个月的营业额都在往上涨，四月份他俩赚了二百七十六块，这对于两个农民出生的娃来讲绝对是天文数字了。萧苏杭的卖饭方式是将饭菜提前做好，工人们一下工就可以用餐，素餐三毛一顿，荤餐五毛一顿，算起来比饭店里吃饭要划算的多，毕竟，许多工人在外面挣钱都会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往家里寄钱，着实不易。萧苏杭这里一能吃饱饭二能喝茶解暑，的确是个工人消费的好去处。

　　这个时间点也不早了，萧苏杭着急忙慌的开始炒菜，五花肉在锅里吱吱炸响，黄瓜片跟着翻腾，一个优秀的厨子绝对不会放第二次盐，这是刘君发说的，萧苏杭牢牢记在心里，他用三根指头精准的啄起一撮盐放在锅里，孔武有力的右手将锅端起，前后一抖，锅里的菜如受了惊吓的鱼一般飞跳起来又不偏不倚落回锅中，三四次之后，肉菜盐迅速融合，一道黄瓜肉片便出了锅。

　　萧才华将六七张折叠桌安放好，摆上了小木凳，便用另一个煤炉烧着开水，壶里冒出的蒸汽盖住了他的眼镜，他取下来，用衣角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往壶里放了一把茶叶，他觉得炉里的火不够旺，趴在地上用嘴对着炉膛口吹，煤灰扑的他一脸都是，眼镜又看不清了，他只得重复刚才擦眼镜的动作。

　　萧苏杭干的热火朝天，衣服上沾满了汗水，他觉得不舒服，索性脱了衣服，肩上搭块毛巾又继续干。他让萧才华将装四季豆的盆递给他，准备下锅，萧才华赶紧递了过去，边递边问：“哥，你说这个月我们能赚到三百块钱不？”

　　萧苏杭把刚滤了水的四季豆倒在锅里，四季豆上残存的水份在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萧苏杭边炒边自信满满地说：“昨儿个晚上你不是算过，到目前为止，咱们这个月已经赚了二百八十六块，今天只要不出意外，利润铁定能过三百块。这个月要是破了三百，那这几个月的时间咱们总共就赚了一千五百多块了，这些钱要是放在爸妈面前，他们牙不得都乐掉了？”

　　萧才华的内心激动不已，说话的嘴唇都在哆嗦，胆小甚微的提醒萧苏杭道：“大哥，你小点声，人说，有财不外露，得意不猖狂，等会儿让人听到，惦记上了咋办？你看咱们村里的养鸡大户陆荣锋，自打人们知道他成了万元户之后，他家的鸡总是被偷，现在得红眼病的人可多着呢！”

　　萧苏杭不乐意了，摆出一副无畏无惧的样，伸着脖子对萧才华嚷道：“这钱来的光明磊落，又不是偷的，抢的，你怕啥？”刚嚷完，他又忽然觉得萧才华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是小心一点好，他边炒菜边有所顾忌的问道：“屋里那些钱都藏好了吧？”

　　萧才华环顾四周无人，才说道：“放心吧，大哥！按照你的方法，钱藏在玻璃汽水瓶里，那头系了铁钉，定在老鼠洞里，埋了土，别说人发现不了，就连老鼠见了也会以为是堵墙绕道走！”

　　萧苏杭心又安稳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递个盆来！”随即，一盆干煸四季豆出了锅。萧苏杭边涮着锅边说：“在干几个月，到了春节，我们就回家一趟，到时候把家里的房子修缮修缮，你就在家安安心心的念书，上大学。”

　　萧才华把肉末和茄子递给了萧苏杭，又开始埋怨：“我最烦你的就是这点，每次说不上三五句话你就唠叨着要我回去上学，你说这自从来了深圳，你提了多少次了？上学有啥好的，能挣多少钱？你看那些政府里的干部每个月领着几十块钱的薪水，哪里比得上我们？我就跟着你干，要不了两三年，我们也就成了万元户了，有钱了，还怕啥？”

　　萧苏杭认为，人的思想潜移默化的跟着知识的积累而发生改变，不读书，人的思想就要退步，让弟弟多读书，将来总有好处，他也不扯着嗓子和弟弟理论，云淡风轻的抛出一句份量十足的话来：“你要是不听哥的话，哥可不认你这个兄弟！”

　　太阳火辣辣地毫无人情味，萧苏杭这几日光着膀子干活被晒脱了皮，红一块白一块的，看着挺让人糟心。临近正午，兄弟俩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着卖钱。
　　许国祥和张平下工的早，最先来吃饭，许国祥是河南人，五十来岁，身材枯瘦，常年劳作让他双手长满厚茧，眼神呆滞无光，工友们问他为啥这把年纪了还拼死拼活的，他回答总是一致，家里有五六个娃要养活，我不出来磨皮，家里的娃杂办？工友们觉得他活的像头牛，所以给他改了个绰号，老牛。张平是山西人，十九岁，身体壮硕，他上无父母需要孝敬，下无孩子需要养活，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他天生长的黑，加上很早出来务工，常年光着膀子被太阳曝晒，所以更黑了，工地上的人也给他起了绰号，黑鬼。黑鬼常来照顾萧苏杭兄弟俩的生意，一来二去，早混的脸熟，萧苏杭调侃黑鬼是被山西的煤给熏黑的，黑鬼豁达，不生气，照样乐呵呵的。当然，黑鬼也不跟萧苏杭兄弟俩客气，每次来吃饭，都是自己动手挖饭，自己用瓢打菜，五毛钱的餐费他吃的亏不了本。黑娃刚到萧苏杭的摊前，就把今儿的菜看了一遍，看都看了，他还多余的问：“萧哥，今儿吃的啥？”

　　顾客是上帝，这个理萧苏杭还是知道，他笑着说道：“两荤三个素菜，你想吃啥自个来！”

　　黑鬼打好了饭，拿上瓢就开舀，就当是自己屋里吃饭似得，每样菜都来了一份。老牛显得要拘谨客气些，他对萧苏杭说道：“老板，给我来份素的。”

　　萧苏杭笑嘻嘻的答应着：“好嘞！”

　　黑鬼仗义，理解老牛的困难，拦住萧苏杭，说道：“你这一个星期都吃素菜，干这么重的活不开荤杂行？今儿我请你一顿，来荤的，钱我这儿付。”黑鬼拿着瓢就往老牛的盆钵里舀了一份肉末茄子，老牛露出了尴尬羞涩的笑容。

　　远处，五个人结队往萧苏杭摊前来，这伙人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为首的男子光着膀子，戴着墨镜，显得地位与众不同，他身后跟着四个马仔，都穿着白色露肩褂子，他们下半身穿着清一色的喇叭裤，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小流氓，他们嘴里叼着烟，走起路来很随性嚣张，一个偏矮瘦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台三洋牌单卡录音机，录音机里放着《蔷薇处处开》......

　　蔷薇蔷薇处处开

　　青春青春处处在

　　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

　　蔷薇蔷薇处处开

　　天公要蔷薇处处开

　　也叫我们尽量地爱

　　春风拂去我们心的创痛

　　......

　　歌声旋律优美，委婉动听，然而萧苏杭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伙小流氓吃饭归吃饭，可千万别惹事，萧苏杭倒不是怕他们，只是觉得难得搭理这路人。

　　黑鬼也看到了，小声提醒萧苏杭道：“这伙人是这里出了名的小混混，戴墨镜的男子是这群人的老大，他叫刘勇，他哥哥刘刚是这里派出所的所长，这伙人经常到我们工地收保护费，我们老板都要给面子，你可惹不起，他们要是来这里，你可得小心的应付，多少给点钱打发了就是，可别给自己多添麻烦。”萧苏杭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五个人到摊前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故意将录音机的声音开成最大，老大刘勇牛里牛气的拉大着嗓门吼道：“买饭的，有啥好吃的给兄弟几个端上来，让哥几个尝尝你这手艺咋样？”

　　萧才华殷勤地凑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吃素的还是吃荤的？素的三毛，荤的五毛。”

　　一个马仔不耐烦的嚷道：“废话，我说眼镜，你这眼镜白戴了吗？你仔细瞧瞧，大爷几个这模样像是吃素的吗？”另几个人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萧苏杭麻溜的盛了五份饭菜，还故意的多舀了些肉，心想，只要不惹事，亏些本也无所谓。萧才华将五份饭菜摆在这伙人面前，这几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子，刘勇估计也觉得录音机的声音太大，说话费力，便伸手把录音机关了。萧才华刚一转身，刘勇便开口说了话：“嘿，眼镜，等等，你这饭菜里全是烟灰，让我们兄弟几个杂吃？”

　　萧才华转过身来一看，果真每份饭菜上都有零星的烟灰，他毕竟年龄小了些，面对这些没有善意的面容还是显得慌张失措，他极力的解释着：“我们兄弟俩都不抽烟，杂会有烟灰呢？菜都是早上买的......昨天的都不要......肉是最好的。”他慌张的有些语无伦次。

　　黑鬼挨的最近，他看不下去，便仗义的插了句嘴，说道：“哥几个，这兄弟还是个孩子，看你们把他吓得，那些烟灰不是你们自个儿放的吗？刚才我都看见了，我还以为你们吃饭喜欢加些调料呢？”

　　嚷的最凶的那个马仔又开了口：“嘿，我说非洲兄弟，周主席在世时常说，你们是我们的好朋友，你说你来中国支援建设是有功劳的，可这是咱们内部的矛盾，你一个外宾总不能插手他国内政吧？”其余几个人听了这小子的调侃，都笑的喘不过气，经不住喝起彩来。

　　萧苏杭已经清楚这几个愣头青明显是来找茬的，他也不慌张，他细想这几日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像这样的社会人无端端的跑来闹事无非是想要些钱，他听这小子说黑鬼这特点拿捏的还挺准，心里还默默的乐了一番。眼见黑鬼要动怒，萧苏杭心想，自己的事杂能让哥们儿帮着出头，他便走过去，将黑鬼劝住，他看出这戴墨镜的男子是这伙人的头，自己不慌不忙的拉了根凳子坐在刘勇面前，慢条斯理的说道：“几位小哥，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只是我这小本生意，实在容不得折腾，还望几位小哥高抬贵手放兄弟我一马，兄弟我定当感激不尽！”

　　刘勇从新点了一根红塔山牌香烟，脸色蛮横无比，他斜靠在桌子上，双腿伸直了不停的抖动，然后嘴对着萧苏杭，故意把烟雾呼在萧苏杭的脸上，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年头，光感激有个屁用。”

　　萧苏杭当然会意，试探着问道：“那要怎样，小哥你才肯高抬贵手呢？”

　　刘勇将抽了两口的香烟扔进了面前桌上的饭盆里，然后坐正了身子，像个谈买卖的生意人，说道：“这一片都是哥几个罩着，之前你刚到这卖饭，哥几个想着你刚起家，也不容易，现在声音做的红红火火，也捞了不少钱，是时候给哥们几个贡点抽烟的钱了，你放心，只要给了钱，我保准你以后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在敢找你的茬！”

　　萧苏杭依然一脸笑容，问道：“哦，我明白了，敢情哥几个是来收保护费的，保护费每个朝代都有，理解理解，该交该交，只是不知道要交多少呢？”

　　刘勇用手一拍萧苏杭的大腿，笑了起来，说道：“我就喜欢你这爽快的劲，要是这一片人人都像你这般明白事理，兄弟们也用不着顶着大太阳还出来讨生活不是？其实交的也不多，每个月一百块钱，对于你们这些开饭馆的也就是皮毛而已。”

　　萧才华听说交一百块钱，心里飞速的算了一笔帐，那可是十几天的利润，要是真交了，那不等于十几天帮这群流氓干了吗，他的脸都绿了。萧苏杭无怒无喜，弱弱的问道：“要是我不交呢？”

　　刘勇扭了扭头，用眼色指使着他的马仔，刚才那个提录音机的男子起了身，来到菜架旁，将那一盆黄瓜肉片端起来便泼了出去，说道：“这就是下场。”老牛见了，露出了十分怜惜的目光。刘勇同时说道：“哥几个要是没有烟钱，这犯了烟瘾，可就只能到你这里来要烟抽了。”

　　萧苏杭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他这脾气上来还管你是不是什么派出所所长的弟弟，估计省主席的弟弟他也照打不误。他鼓足了力道抬手就给面前的刘勇一巴掌，打的刘勇从凳子上窜了出去，墨镜扇飞了，摔的稀碎。众马仔见大哥被打了，立刻起了身，一个健壮的马仔扑了上来，萧苏杭抬起一脚，正踢到他的肚子上，踢的他连连后退，倒了过去。

　　刘勇的墨镜被打飞了，觉得十分丢面子，忍着疼痛爬了起来，提了凳子又往萧苏杭砸来，萧苏杭身子灵活的一闪，反手又是拳，打在他的侧脸上，顿时打的他踉跄的扑在地上......

　　一个马仔提了录音机就想往萧苏杭后背砸，萧才华看了，怕萧苏杭吃亏，提醒着大哥，另一个马仔扯住萧才华的衣服推揉几把，萧才华就像骨头散架了一般，立刻瘫软在了地上......

　　黑鬼看不惯了，怒道：“孩子你们也打！” 他这常年在工地干活的身体，练就了一身的肌肉，有的是力气，他飞起一脚，将那个推揉萧才华的马仔踹倒在了地上，又是一拳将提录音机的马仔也打翻在了地上，录音机摔成了两瓣，卡带也飞了出来......

　　几个马仔看萧苏杭这身手像是练家子，又有黑鬼这个蛮汉子帮忙，皆面露胆怯之色，不敢轻易上前，倒在地上的刘勇冲着自己的马仔吼道：“快打啊！”

　　萧苏杭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刘勇的衣领，像提小鸡一般轻松地提了起来，‘呼呼’又是两巴掌，打的他双眼冒着星星，脸上像涂了辣椒，痛的直叫唤，萧苏杭边打边教育着：“让你不好好读书，学流氓！学流氓！”

　　刘勇边叫唤还不忘威胁，道：“我可是深圳派出所所长的亲弟弟！”

　　萧苏杭盛气凌人的骂道：“老子打的就是派出所所长的亲弟弟！”接连几巴掌下去，刘勇刚才的痞气顿时全无，竟然像个娇弱的女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求饶道：“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萧苏杭问道：“你要是犯了烟瘾，找谁要烟抽啊？”

　　刘勇哭着求饶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再也不抽烟了！”

　　萧苏杭这才松了手，狠狠地说道：“滚！”

　　几个小流氓像国民党溃败的队伍，仓皇的逃跑而去。黑鬼落寞的说道：“萧哥，这气倒是出了，可这下我们麻烦了，打了这小子，他哥哥肯定要来找我们的麻烦，等会儿啊你最好早点收摊，明儿别来了。”

　　萧苏杭怒气未消，吼道：“派出所所长的亲弟弟又咋了？亲弟弟当流氓就可以随便打人了？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还就不信了，这新中国难道没有讲理的地儿？对付这种暴戾之徒，就得以暴制暴，我这是在帮派出所所长教育他弟弟，他见了我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一拨一拨的工人陆陆续续往萧苏杭摊前来，萧才华问大哥道：“今儿的饭还继续卖吗？”

　　萧苏杭从新回到菜架前，拉着嗓子说道：“卖，杂不卖呢？你告诉工人们，今天只有一个荤菜，吃荤也三毛钱！”

　　黑鬼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说道：“我和老牛的你是不是也只收三毛？”

　　萧苏杭面露喜色，道：“滚你丫的，你倒是个会占便宜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