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素餐

1、小楔子

　　[1]
　　掠剑挽花，斜刺刺将剑插入夏庭轩肩头。
　　血染红青色鲛纱，不止地流，陈香纪翻手收剑，急急奔了上去。
　　“你做何不躲？。”陈香纪还想替他拭血，他却将身子侧过淡淡道：“陆小姐，在下已不欠你的了。”说完已施展轻功提纵术去了好远。陈香纪还要追，一个突然出现的胖和尚把一串儿的念珠一呼拉地就挡了陈香纪去路。
　　“臭和尚。你挡大爷的路。”陈香纪正愁这一肚火没处发，一掌劈向了和尚的光溜脑瓜子上。
　　和尚倒是不怕，脑袋往上一顶，陈香纪却被顶到几米开外，直捧着手儿呼呼喊疼。

　　“哈哈，姑娘，你以为那夏庭轩有心让你，全天下的人都得让你吗？”和尚摸着他的大肚子又开始笑了起来。
　　陈香纪狠狠剜了他一眼，眼见那夏庭轩早没了踪影，当下只得另作打算亲自去那轻鸿门找他。
　　和尚自个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开始卷了根烟抽。那烟倒是奇特，出来的烟像是会跳舞，一股一股就跳进了陈香纪的鼻子里去，又顺着她的肠子直溜下去，好不顺畅。
　　“喂，和尚。”陈香纪将手按在剑上，有点为自己觉得这烟香不好意思，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这、这么香。”

　　“这个吗？”和尚站了起来，陈香纪忙弹了起来退后：“你站那别过来。”
　　陈香纪又是狠狠剜了一眼和尚，心里暗道：想趁人不备偷袭我吗，去死吧。陈香纪眼睛瞪着，看着那胖和尚，然后开始倒走。
　　和尚笑了：“施主要去轻鸿门吗？倒是和贫僧同道呢。”
　　陈香纪心头一疙瘩，心道：完蛋，那轻鸿门怎么去？胖和尚也是同路不如一起去得了。不行，那岂不是给了他偷袭我的机会。可是不去的话怎么找到夏公子。真是太令人费解了。
　　最后，她想了一个妙招。
　　“和尚，不如这样——”
　　[2]
　　这样，陈香纪成了和尚的保镖。
　　她是这样想的，如果她成了和尚的保镖，说明自己的功夫比和尚高。和尚不仅不能偷袭自己，还得感谢自己。且她又知道了轻鸿门的去处。
　　陈香纪想，她真是个天才。

　　两人到了无树镇。
　　陈香纪问：“这个地方真的没树吗？”
　　和尚笑了：“看看不就知道？”
　　陈香纪憎恶地看了他一眼。她实在讨厌和尚的笑。
　　真虚伪。她心里暗骂。

　　镇子小，两人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下。
　　两间房，陈香纪没钱，住在了一间人号。和尚更穷，他要和陈香纪住同一间。
　　“和尚你休想！”陈香纪拔剑。
　　“可是你说了啊，你是贫僧的保镖，有义务和责任。”和尚笑眯眯的。
　　最后陈香纪只得屈服，掏钱的时候狠狠地咒骂了两句和尚。

　　晚上睡觉的时候，和尚要她的枕头。
　　陈香纪把枕头坐在屁股底下，幸灾乐祸：“和尚，你住我的房间你还好意思用我的枕头？”
　　和尚双手合十：“情势所迫。”
　　陈香纪呸了一声：“少来这套！枕头我都坐了，你还敢睡不成？”
　　她刚要说些什么，身子一歪腚下一空，枕头已教和尚抽去。
　　和尚把它小心放在桌上，然后踩着椅子像所有老人一样，慢腾腾地挪了上去。他就坐在枕头上打坐，不一会儿就得道似的睡着了。
　　陈香纪看得有些心酸，想想人家也不容易，便翻了个身，蒙了被子大睡。

　　然后很快，陈香纪做了个逼真的梦。
　　她梦见有人闯了自己的房，一色黑衣，诡异有如武侠片。她尚存意识，料定是昨日那本古龙看得太入迷。
　　耳边呻吟不绝，她的肚子突然被东西撞到。她睁眼，咕哝一句“你二大爷”，一个显然没了意识的黑衣人将胳膊横跨在她肚上，她翻了个白眼，咕哝一句“我要死了”便惨惨晕去。
　　然后不多久她又自己醒了，她直着身子看四处，见安全妥当这才一个鸽子打肚翻站了和尚跟前。

　　“和尚！”
　　和尚慢慢睁眼，陈香纪把脑袋逼近，细细看他脸：“真怪了，你竟然没死？”
　　和尚看她眼睛瞪得老大，也笑了：“我死了你却未必会高兴。”
　　陈香纪撇撇嘴：“出家人，称呼自己应该是贫僧，称呼我这样的美女就应该是施主吧。”陈香纪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正确：“你肯定不是个和尚……”
　　和尚看她一眼，微笑着闭眼，不再理她。
　　陈香纪自觉没趣，摸了摸鼻子：“额……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陈香纪提声高问：“你们交手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会知道交手多久？”和尚反问。
　　陈香纪赧颜，其实她从黑衣人进屋便已知晓，方才也的确没被吓晕。但她深谙明哲保身，看那和尚高深莫测，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就不必卖弄。
　　陈香纪气虚：“我感觉的，你不知道么，女人的直觉非常准的。哎，你个和尚，怎么可能了解女人咧。”陈香纪觉得自己很厉害，不仅给自己开脱了，且顺道地嘲笑了一把这个老秃驴。
　　然后不多时，她就觉得自己很倒霉，对，是非常的倒霉。

　　[3]
　　她的脖子被一条粗壮的胳膊勒住了，那人另一条胳膊上还提着一把单刀。

　　“喂，大叔大侠大爷，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陈香纪对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鸟人哀声道，措辞恳切，语调悲怆，实在演艺界不可多得之人才也。

　　“闭嘴！”那人吩咐，然后她很乖的照做了。

　　“真是稀奇啊，向来最为讲究吃穿用度的妙面佛，竟然住在了这个小破房子？”

　　陈香纪觉得这个人使了一招很烂的开场，自以为将对手掌握股掌间，却先把对手介变招式的不理解透露。

　　如果只这样，他顶多不过是个傻冒，让陈香纪替他忧心的是，他不仅是个傻冒，还是个口臭的傻冒，喷出的口水让她感叹，只臭莫非天上来？不然为何那样臭。

　　然后她又想了一想，江湖上状似没有妙面佛这号人物。是自己太孤陋寡闻？

　　陈香纪二十一岁穿越到这破地儿，成了一个十岁不足的妞。掐指算算，如今已到了极适合步入婚姻殿堂的二十七岁，身子骨却是尴尬得前不凸后不凹。

　　然后被退隐江湖多年的老尼姑收养，成了一个长头发的小尼姑。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对习武这回事，倒是比其他小孩聪明些，师父也对自己疼一点，大赞自己是习武之材。

　　然后她乖乖地在老尼姑面前装了六年孙子，直到今天，终于可以自己闯荡江湖了！

　　所以在她脑袋发热思三想八时，黑衣鸟人和和尚的谈判已进入白热化程度。

　　“妙面佛，如果你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杀了这女的！”

　　陈香纪怒了：“臭和尚快把那玩意儿给他啊，我还是黄花大闺女，你要我死啊你！”

　　其实她最想骂的是这个挟持她的鸟人：你□□长脸上了，那和尚至于为了我把东西给你吗？可惜她不敢，关键时刻要和同一利害的人站在同一阵营上，这才是生存之道。

　　和尚又是笑，一副春风不解风情：“哈哈，希仁兄，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那鸟人果然被吓到：“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然而他没问到重点，所以陈香纪帮他问道：“不知道什么？”

　　和尚对着鸟人说：“我虽然没见过李希仁，但从你体形口音，也不难猜出来，这本不稀奇。”他又对着陈香纪说道：“至于有些事，如果希仁兄不愿知道，我当然不会说了。”

　　鸟人脱口而出：“你说！”

　　和尚微笑：“希仁兄应该不知道的是，这丫头会是我的徒弟吧？”

　　陈香纪吓了一跳，想破口大骂，见和尚笑得正爽，必有玄机，姑且听他一说。

　　鸟人愣了一愣，然后仰颈大笑：“哈哈哈哈，妙面佛，你当真以为我是白痴么？”

　　陈香纪翻个白眼。你本来就是白痴。

　　鸟人狠狠瞪着和尚：“妙面佛可以有女人，可以有奴仆，却绝对不能有徒弟！”

　　陈香纪很配合地问：“为什么？”

　　和尚说道：“因为你们都以为我的徒弟死了，你们都以为那个用毒天下第一的琴心毒砂死了。所以我说，我今后再不收门徒，也便没有徒弟，你们也信了。可惜她没有死，她变得比以前更年轻。因为她是琴心毒砂，所以她是我徒弟。”

　　琴心毒砂？陈香纪倒是听师父说过。她用毒天下第一，可她全身上下都有毒，只要谁碰她一下，没有解药都会中毒。她也爱毒天下第一，曾扬言不嫁天下任一男子，与毒厮守，最后，她也真的这样做到了。她死在了自己所制的毒下。

　　但陈香纪从没听说她的师父，而且还是个讨人厌的和尚，这倒是很奇怪。随即她红脸，当初学武漫不经心，只把那些武林前辈当作神话来听，谁曾想今天要去假扮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鸟人笑道：“如果她真是琴心毒砂，她又怎么会问为什么，又怎么会叫你臭和尚！而且她一定会毒死我，怎么会乖乖地站在这！”话虽如此，但陈香纪明显感觉到他话音里的颤抖。

　　和尚说道：“你看你的左手。”

　　鸟人右手使刀，他却自觉地抬起右手。想来是太紧张，已教和尚的一言两语乱了分寸。

　　和尚又道：“左手无名指指腹上已有一个红色小点。很快，毒素便从那里开始蔓延，然后慢慢地将你啃噬，直到你死去的前一秒，你也感觉不到疼痛。”

　　“是雪天红蕊！”鸟人见自己的手上果然有一红点，慌张地推开她上窜下跳，发狂地叫起来，然后又提刀砍向陈香纪：“我杀了你这魔女！”

　　千钧系于一发之间，陈香纪轻巧地向右一让避开，抢到他左首，轻提左肘直撞他腰间，鸟人闷哼一声大叫：“你这婆娘！”发了疯似的红眼提刀而来：“我杀了你！”

　　陈香纪赶紧叫道：“臭和尚你还不快上！”说罢右足飞起，急向他右腕踢去，一招“浪底滔天”，是她苦练了数天习成，狠极准极！鸟人忙收手却已不及，所幸陈香纪火候尚浅，刀还未脱手，但一思及她在自己身上下毒，一时羞愤交加，甩刀而来，竟是一招同归于尽直取敌手的“毒蛇饮血”！

　　鸟人甩刀猛向右后斜劈，陈香纪只跟师姐拆招对斗过，哪知第一次上阵便遇见个厉害主顾，那和尚又只作壁上观不肯出手相助，一时怒上心头，大骂和尚！

　　和尚轻笑一声，几枚毒针如横丝飞去，各射住他膻中、鸠尾、神阙、气海、关元几穴，那人身体一软，登时倒地。

　　陈香纪赶紧上前，踢了踢那逐渐冰冷的身体，心内不免一惊。

　　她问和尚：“他死了？”

　　和尚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