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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载道刚当上外科主治医生那会儿,意气奋发。有一次他主刀一台结肠癌手术,在同事、实习生的包围下,夸下海口,认为“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他若生下女儿,必定替她打点好一切,在她嫁出去以前,不叫她受半点辛苦和委屈。
      有同事嘲笑他:“哪能面面俱到?”
      他不屑一顾:“有钱,什么做不到?”
      安载道说这话后三个月,安夫人张凝便生下了一个女婴。
      在往后的数十年间,犹其在安培兰出国以前,安载道的确遵循了他在手术室中夸下的海口,对女儿有求必应。凡她要的,他能给,一定给;不能给,千方百计还是要给。
      不难想像,安培兰小时候被宠得多么无法无天,一个小小姑娘,成天跟霸王一样,一不顺心,便哭闹打人。
      张凝向丈夫抗议过多次他的教育方式,安载道有几次也动摇了,但安培兰极会察言观色,安载道一皱眉,她便不吵不闹,乖乖冲他微笑;或拍拍自己的圆肚子,再打个嗝,做出种种软萌的动作。她父亲在她面前本来不是什么百炼钢,瞬间就化成了绕指柔,连带张凝也哭笑不得,觉得女儿虽然娇惯了点,却十分机灵,将来不会吃亏。
      如此安培兰进了幼儿园。幼儿园里的孩子大多懵懵懂懂,老师收了安载道的重礼,对安培兰格外照顾,孩子们跟风,便也对安培兰服服帖帖,安培兰愈发骄纵了。
      如此安培兰又进了小学,这回,她踢到铁板了。
      那阵安载道和张凝都升了主任,一个在外科,一个在内科,忙得焦头烂额,孩子交给两家老人和保姆轮流带,安培兰常常连着几周,见不到她父母亲面。
      张凝有几次周周转转听了些关于女儿的话,抽空告诉了丈夫。
      安载道也没功夫细想,只说如果兰兰不开心,就换个学校。
      直到安培兰和人打架,被人从学校楼梯上推下来,额头缝了两针,安载道夫妇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安培兰的学校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一起来探望了伤者,但对伤者的评价并不客气。犹其是班主任,她是英语老师,刚大学毕业不久,板着脸,当面指出安氏夫妇的教育有问题,才导致安培兰的行为乖张,简直“反人类”。
      班主任忿忿地说:“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蛮横霸道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她上课和老师吵架,下课打同学出气。半个班级的同学都被她捉弄过。拿这次的事来说,起因是她随便翻同桌的书包,被同桌说了几句,她把人家书包扔游泳池里了。我教育了她一顿,她在我办公室大哭大闹,把我和另一位老师的杯子、电脑都砸了,嚷嚷着要烧掉学校。我联络不上安先生和安夫人,和其他几位老师商量了,决定先安排她单独坐到最后一排,不许其他同学和她说话,等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好好道歉了,再让她回原座。谁知她单独坐了半天,又不安分,上课总惹坐她前面的小女孩,人家不理她,她第二天带把剪刀过来,把人一头长发剪得乱七八糟,连头皮也剪破了。其他孩子看不过去,下了课拦住她,要她道歉。她非但不道歉,还拿出剪子恐吓别人。其中一个孩子害怕,才推了她一把。”
      安载道当场半分不动摇,反咬学校老师无能,管教不当,还推卸责任。怎么安培兰在幼儿园就没出过这样的事呢?
      张凝在外人面前也帮着丈夫,还冷嘲热讽学校老师收礼动作可比教育手段厉害得多。
      校长和教导主任忙出来打圆场,说班主任不会说话。
      班主任受到四方一致指责,哭哭啼啼地甩袖而去。
      但经此一事,安载道终于意识到女儿似乎太过“霸气”了一点,其他小朋友大概不能马上适应她的风格。他打算让女儿辍学在家,花重金聘请私教来教。
      张凝决不容许丈夫再乱出主意。这次,她亲自出马,择定了一所校风严谨的国际寄宿制学校,将女儿送入。
      安载道一开始跳脚,无奈他教育失败,失去了决定权,加上安培兰又对新生活兴致勃勃,便只好屈服。但他仍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挣扎了一把。
      他手下有位从外地医院过来见习的外科医生,他有个儿子,和安培兰同年级。有一次,外地医生的夫人带着这儿子来看爸爸,安载道和孩子说了几句话,不知怎地,就产生好感,对人家念念不忘。这次,他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住寄宿学校,便游说这外地医生,说他自愿掏腰包替他儿子付学费,还相帮他们一家申请上海户口,只要他肯让儿子去这所学校,替他时时照看着安培兰,不许旁人欺负她。
      张凝知道此事时,简直目瞪口呆,但是木已成舟,孩子的转学手续都办好了。
      张凝好奇:“你看上那孩子哪儿了?”
      安载道说:“他见面就叫我‘安伯伯’。”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你几时听到兰兰叫过人?”
      安培兰听保姆转述了此事,心境又不一样。她很高兴自己即将有一个贴身骑士啦。
      安培兰不怕生,在新学校一安顿好,就四处溜达,逢人便问:“你看到石之瑞了吗?”
      她问到第十八个人时,身后有个怯生生的声音说:“我是石之瑞。”
      安培兰转身,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肤色微黑,大眼睛、大嘴巴,还有一对异常显眼的招风耳。
      安培兰大失所望。既然是“骑士”,就算没有雪白的高头大马和光鲜的制服披风,起码也该相貌堂堂,如阳光般让人一见便闪到眼吧。眼前的人,怎么看也不过是普通学生,和她同年级的其他男生没有任何不同,她父亲怎么会差这样一个人来保护她呢?
      安培兰像研究她的洋娃娃一样认认真真看了石之瑞一会儿,看得石之瑞一会儿把重心放左脚,一会儿又把重心放右脚,怎么都不自在。
      “下课后来找我!”安培兰放下一句,趾高气昂地走了。
      石之瑞和安培兰同班,一下午的课上,他始终惦记着安培兰的这句话。石渡舟教育过他,要他好好保护安培兰,讨她喜欢,他自己的前途和他爸爸的发达全指着他了。石渡舟也许是半开玩笑说的,但石之瑞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他一头栽进这些话中,深深为自己小肩头上的重负而战战兢兢。作为一个刚满七岁的小男孩,他还不适应和女孩混在一块,安培兰又犹其叫人捉摸不定。
      下午的课已经完了,安培兰的课本还摊在桌上,她似乎无意整理书包,正慢条斯理地和两个女生说话。
      石之瑞尽可能慢地收拾好了书包,几次目示安培兰,她一眼不看他。
      石之瑞想,难道她忘了?
      有同学叫他一起走,石之瑞支支吾吾拒绝了,然后做贼心虚般红了脸。
      那同学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他留下还有什么事?
      “我,我……”石之瑞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他要陪我玩。”安培兰从天而降解救他。
      同学刮着脸羞石之瑞,边笑边跑走了。安培兰抬着下巴,看向石之瑞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疑虑。
      安培兰一言不发,将石之瑞带到学校中央的喷泉广场。从操场到喷泉,要走三十多级台阶。
      安培兰走到喷泉旁,从口袋里拿出个乒乓球,一抬手,扔到台阶下,然后,她一言不发看着石之瑞。
      石之瑞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小心试问:“你要我去捡吗?”
      安培兰小小年纪,已会施展心理压力,她沉着冷静地看着石之瑞,依旧一言不发。
      石之瑞跑下台阶,一步三回头,见安培兰没阻止,才放心跑到乒乓球旁,将球捡回来给她。
      安培兰一拿到球,又甩手扔下台阶。
      “哎呀呀。”石之瑞脱口而叫,随即又小心问她,“还要捡吗?”
      这次,安培兰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石之瑞再次跑下台阶捡球。
      安培兰不断扔球,石之瑞不断捡球,来来回回,喷泉台阶上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
      石之瑞跑了三十多个来回,气喘吁吁,他庆幸自己腿力比旁人强点。
      有位白头发外国老师被人拉来,他操着一口结结巴巴的中文,试图劝阻石之瑞,石之瑞没听他的,绕过他,把球送到安培兰手里。
      外国老师怒气冲冲地和安培兰说了几句英语,安培兰一手抛着球玩,口齿清晰地回了他几句英语。外国老师一脸诧异地看着石之瑞。
      安培兰说:“我告诉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头,你想当我的骑士,我不过在考验你。我说得对不对?”
      石之瑞不敢反驳,忙对着外国老师郑重地点了下头。老师哭笑不得。
      安培兰这次将球抛到了石之瑞面前,他一伸手,接住了。
      安培兰说:“保管好,你的考试及格了。”
      石之瑞紧张地捏了捏球,他这才感觉到球是暖的,大概是被他和安培兰不断交换的体温捂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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