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土里来[灵气复苏]》十方陆离

18、18

　　入夜了，夜风渐起，白日的高温终于降了下去。
　　昏蓝的夜色里，远近都亮起了五彩的霓虹，而行进的车流像是闪烁的光带，路上有行人，路边有店铺，一切都是热闹又充满生气……一点都不像灵气复苏的异能世界。
　　“晚上吃什么？有建议吗，没有的话，我知道有一家饭店不错……”
　　沈白抄着胳膊跟在她身后，出了体育馆，他们没坐车，步行着一路向湖城分部走。
　　“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多吧？”陈离突然发问。
　　他快走几步，跟她并肩走着，用的闲聊语气，“是啊，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多。”
　　“我们这些异能者，就像大海里的沙子，”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个世界应该属于普通人……”
　　砰地一声，斜侧里飞出一团黑影，直冲她的脑袋。
　　陈离抬手猛地一抓，是只暗红色的篮球。
　　“啊，姐姐，对不起！”
　　紧跟在篮球后面跑来的小男孩涨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
　　“没事，下次小心。”她微微一笑，把篮球拍了回去。
　　小男孩接住篮球，冲她笑了笑，笑容灿烂，很快就在同伴的呼喝下跑回了球场。
　　陈离隔着绿化带往球场上看，大灯下，男孩们追逐着篮球，挥洒着汗水和热气，连呼喊都是年轻又富有朝气的。
　　“我篮球其实打得也不错，号称禁区得分王！”沈白忽然插了一句，语气里隐约有些得意。
　　陈离有些失笑，“自夸吧你。”
　　“没骗你，真的，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打给你看，这群小孩我保准打得屁滚尿流……”
　　他跃跃欲试地活动关节，却陈离一把拉住了，“喂，你几岁了，还要去跟小孩子比？”
　　“我二十七，年纪也不大吧？”他笑着答她，视线转向篮球场上。
　　那个来捡球道歉的小男孩此时接到了篮球，利用挡拆迅速向前迈进。
　　高壮的防守很快到来，严实堵住去路，可他拧动身子，在方寸之间抓住机会，篮球一个旋转传给了跑出空位的队友。
　　唰！
　　暗红色的篮球压着哨声洞穿篮网，得分！
　　几个同队的男孩激动地跳了起来，胸膛相撞，发出热烈的欢呼，篮球场上鼓噪起来。
　　真年轻啊。
　　沈白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平凡又普通的生活，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去守护。”
　　陈离略有讶异，沈白居然会有这样的觉悟。
　　如果异能者都是他这样的想法，世界就真的太平了。
　　“怎么样，我这个思想境界是不是很高？”沈白忽然嘴角一翘，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他叉起了腰，不知道在扮演谁，沉声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身前是战场，身后是家园，无法后退、只有向前，和平美好的生活需要我们守护！”
　　“美好生活的守护者……听上去有些傻吧？”他又是嘲笑，却又有几分自豪，喟叹道，“这就是天行府的宗旨啊。”
　　美好生活的守护者……天行府的宗旨并不傻，反而特别厉害，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相比之下，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想守着自己在乎的人和事。
　　她的存在、她的异能，只为了报仇。
　　陈离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白突然将话题拉了回来，“对了，晚饭我们去吃那家川菜馆吧？”
　　“没钱。”她的钱省下还不如去黑市多搞块灵石，吃什么川菜馆。
　　“我请客啊……”
　　“不用。”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真的……”
　　沿途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某一个角度交错在一起，像是紧紧依偎。
　　一路走回了湖城分部，陈离没去餐馆，买了条面包直奔宿舍。
　　“面包有什么好吃的？我请你啊……”
　　“我们出去吃吧，你不出去娟姐绝对会找过来！手上还端着她新研发的菜……”
　　“双龙戏珠！两条发臭的死鱼和半生不熟的鹌鹑蛋……”
　　缀在陈离身后的沈白滔滔不绝，怂恿她跟他出去下馆子。
　　听到双龙戏珠的陈离表情一僵，吴小娟的厨艺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吱呀一声，陈离推开了房门，动作却猛地停住了。
　　“怎么了？”沈白见她站着不动，有些疑惑。
　　“有人进来过。”陈离说得笃定，走过去捡起角落里那片不起眼的小小的纸片。
　　纸片是她走前夹在门缝里的，只有开门才会飘落，可刚才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特别注意了，并没有纸片落下。
　　显然，它早就掉下去了，有人进来过。
　　沈白看了一眼她手里半截指头长的纸片。
　　陈离的防范心很强。
　　“房间里看不出有东西被翻动的样子。”沈白上下扫视着房间，她的这间屋子并不大，也没什么东西，一眼就能将所有东西收尽眼底。
　　床、衣柜、桌椅，都是空荡的状态……除此之外，竟然别无他物。
　　“窗户是关死的……”
　　他摸了摸朝南方窗的旋转开关，向窗外眺望，是一排香樟和沥青小路。
　　“门窗没有侵入痕迹，而且你屋子里东西整齐，没有翻动迹象，若不是你门上的纸片，你可能不知道有人进来了……”沈白分析着，语调变沉，直接吐出两个字，“内鬼。”
　　陈离愣了愣，又有些恍然，“内鬼……”
　　“天行府的守卫处可不是摆设，那两位四品巅峰的异能者，不会让不明人员进来，所以进你房间的只能是内部人。”
　　他目光湛湛，“你又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让人觊觎的，只有我交给你的‘本子’。”
　　“黑市关于你的悬赏没忘吧？”沈白提醒她，“你之前说了，上交完‘本子’出来就被人尾随了……你自己不是也怀疑天行府有黑市的内鬼吗？”
　　“是的，我那时候为了谨慎起见，把你……”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语，“把你‘拼死’保下的本子撕为两半，交给湖城分部的，只有一半，本来想着确定安全后再交另一半……”
　　她以为沈白拼死要保下的东西非常重要，所以十分慎重，怕一步有错，让他白白死了，所以才会交一半藏一半。
　　结果这家伙没死。
　　“我那时候有两个猜测，一是我拿到本子的时候，在现场就被人盯上了……”
　　“二是天行府这边有内鬼，因为从我进入到离开，前后花费了三个小时，这段时间足以让内鬼通知黑市。”
　　现在，能确定结果了。
　　有光就有影，即便是一剑镇九州的天行府，也存在着阴暗和龃龉。
　　“现在能确定天行府有内鬼，和黑市有勾连，他在找另一半的‘本子’。”沈白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蜷曲着手指敲击桌面。
　　听着笃笃的声响，陈离看着他，“那我还你的那一半本子……”
　　“烧了。”
　　“啊？”
　　她一愣，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
　　沈白勾了唇角，指尖点在脑袋上，笑得像狡猾的狐狸，“但是我记住了里面的东西，那么这本‘本子’随时就可以出现一本、两本、三本……只要我写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陈离问他。
　　“你把这东西交上去，可能会被内鬼拦截，而这个内鬼……你不能确定是谁、有几个……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可能是阿杏、可能是高非、也可能是娟姐……如果不止湖城分部，往上去说，或许也可能是白六斤？”沈白捏着眉心，有些烦躁：“因为不能确定内鬼是谁，就会很麻烦……内鬼这种东西，不好挖啊。”
　　“白六斤……是谁？”她抓了自己不懂的地方，小声问了一句。
　　“禹国第一人，天行府的镇守使，白六斤，归一境。”他直接说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瞒着的秘密。
　　“归一？”
　　“九品之上。”
　　陈离微微抽了口冷气，异能分九品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九品往上还有品级。
　　“他……他不会是内鬼吧？”
　　禹国第一人！
　　这种人怎么会是内鬼？
　　“小丽啊，你是警惕有余却天真幼稚。”沈白不吝啬有教育陈离的机会，像个经历颇多又老谋深算的长者。
　　陈离皱了皱眉，天真幼稚？
　　“黑市虽然一直被天行府打击，但就是无法消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因为……利益？”陈离说道。
　　沈白点头，沉声道，“对，因为利益。”
　　“那些流通的灵石和异能核心，谁不动心呢？就算是天行府的高层又怎样……该怀疑的就是要怀疑，但是该相信的，也要相信。”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是么？”沈白挑眉一笑，像是阅尽人心。
　　陈离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戴着嘻嘻哈哈的面具，内里藏着的，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因为不确定内鬼是谁，所以另一半‘本子’你不能上交？”陈离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沈白缓缓点头，换了个架腿的姿势，嘴角有笑意，“但是我们可以用它，钓鱼。”
　　钓鱼？
　　“你想把内鬼引出来？”
　　“对，这种毒瘤，少一个是一个嘛。”沈白笑了笑，有狩猎一般的快意。
　　咚的一声，他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几乎吓了陈离一跳。
　　“怎么了？”她警惕起来，以为沈白感受到什么危险。
　　“你不饿吗？”
　　“啊？”
　　“别吃面包了！”沈白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拖去，嘴里嚷着，“吃饭吃饭，我们去吃饭，我请客！”
　　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牢牢捏着腕骨，陈离摆脱不得，皱眉，“喂，你这话题跳得太快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
　　狐狸脸笑得眉眼弯弯，沈白松了手，却是习惯性地揽住了陈离的肩膀。
　　啪地一声打掉搭上来的胳膊。
　　“你别老是勾肩搭背的，我们不熟。”
　　“你这么说我就伤心了……嘤。”
　　陈离：“……”
　　……
　　夜色已浓，清冷的月光从天幕洒落，坠在窗格上，落下一方一方的银白色。
　　暗沉的屋内并没有点灯，只有月光在微微发亮。
　　“祂说，痛苦的魂灵终将解放，幼儿已到达神国，迎接永恒的安宁。”
　　枯瘦的手在胸前比划了个三角，他缓缓拉起一层白布，盖过桌上已无声息的小孩儿。
　　“还是……治不好吗？”墙脚的阴影里，藏着个瘦高的人，语气沮丧。
　　老人摇了摇头，缓缓开口，“第十八个了，实验证明，普通人无法承受异能核心的力量。”
　　他慢慢走过去，笑得平和宁静，像是劝说，“但是，神眷者不一样，他受神庇佑，当神的力量复苏，一切病痛苦难都会消弭无形。”
　　“只有按照我说的做，你的孩子才会无痛无苦。”
　　瘦高的人沉默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女神会眷顾他的。”老人又在心口画下三角，语气虔诚。
　　那层盖着尸体的苍白棉布，缓缓晕开一团深沉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