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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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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战争打的格外狠,小城里整日人心惶惶,新搬来的与要搬走的打个照面都要深深叹息一声,这世道,躲哪儿才算安全呢!搬来搬去,人也没少多少,后来都习惯了,飞来个炮弹砸个两三米的大坑,填上继续过日子,唱戏的接着唱戏,卖米的接着卖米。
而夙姑娘就是这个时候搬过来的,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头,她不怎么与别人交流,一个人在城西客栈旁租了个门面卖茶,她一个姑娘家,连个扫地的小厮都没有,整日抛头露面,倒不像个正经好人家,但夙姑娘长得是真好,烟花楼里的头牌阿兰姑娘见了怕不是都要捂着脸走了。
遂有登徒子找上门去,摇着把装文弄雅的折扇,头发抹的锃亮,仗着手里的几把小钱嚷嚷着要把茶楼包了,夙姑娘倒是不怕,任由那厮在那装腔作势,威逼利诱,最后也不知道夙姑娘用了什么法子,那登徒子鬼哭狼嚎的从茶楼里滚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去欺负夙姑娘了。
后来,小城里的一群长舌妇们编排了一个不怎么精巧的谣言,说这夙姑娘怕不是妖精变得,披着一张勾魂摄魄的美人皮,专取男人精气,一群人传的五花八门,后来有家有室的老爷们再也不敢踏进那个茶楼了,狐狸精住的地方,三丈开外也不敢靠近呐!
倒也有胆子大的,听闻夙姑娘天仙容貌,遂扯了几匹上好的绸缎,大洋用红布仔细的包了,请了城里最能说会道的媒婆前去说媒,媒婆也是见钱眼开,夙姑娘的媒也敢保,看热闹的在门口站成了一窝灰雀儿,媒婆把同跟来的两个小丫头留在门外,独自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也不知夙姑娘哪来的天大的本领,媒婆发了毒誓,以后再多的大洋也不敢与夙姑娘说媒。
于是,这夙姑娘也算是成了小城里的名人儿了,一度存在于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
最先耐不住性子的倒是烟花楼的阿兰姑娘,这烟花楼名字起的俗气,却是小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都说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金银,如今仗打的火热,谁也料不得自个儿能活到什么时候,银子装不住,流水一样的砸到了窑子里。
阿兰自小被卖入烟花楼,模样好,又学得一手伺候人的绝活,名气是一点点打出来的,这出了名的女人最是忌讳被人压了名头。
那天是腊八,人人都在家忙活着熬上一碗七宝五味粥,祭祖敬神,拜佛求经,白米中掺着红枣、核桃、松仁、桂圆……林林总总二十来样干果,摆在一起,颜色热闹的紧,饭都吃不上的光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倒是一点都不敢忘。偏巧下了场大雪,阿兰姑娘穿着件水红色的旗袍,脖子上裹了条狐皮领,妆容画得格外仔细,一颦一笑掩不住的风情万种,她手里撑了把细花蕾丝洋伞,叫了辆黄包车,一路捂着冻得发僵的手,七拐八绕的停在了茶楼门前。
这茶楼长得残旧,连个名字都没有,门口挂着两个绢花灯笼,在一片素白之下,倒是显得格外冷清,她仔细的收起手里的伞,掏出一块铜板递给了车夫,款步走进了茶楼。
车夫是个穷苦出身,最看不得这种靠爹妈给的东西讨饭吃的人,遂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东西,当真是狐狸窝了。”
大雪天寒,夙姑娘掩了半面门,坐在椅子上捧了本书看的仔细,屋子里燃着炭炉,一室袅袅茶香,白瓷碗盛着红色的茶汤,还冒着热气。
仿佛是知道有客来了,夙姑娘放下手中的书,头也不抬道:“既来了,坐下喝杯茶吧。”
可半天,也没见动静,阿兰人倚在门框上,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放肆,倒也不做作,帕子掩着火红的唇,当真是个尤物。
“早闻夙姑娘倾国倾城的好容貌,今日得见,果真不假,莫不真是狐仙下凡了。”
夙姑娘抬起了头,她穿了件雪白色的长裙,面上倒是画着淡妆,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却没什么风尘气,阿兰做的是倚门卖笑的生意,惯是知道怎么留住男人的心,她打眼一瞧,这夙姑娘的眼睛勾魂摄魄,是从小练就的高功,单是这张脸,便叫她逊色三分,她暗道:“这是只真狐狸,可不敢比。”
夙姑娘听了这番话倒也不恼,随手斟了杯新茶,放了两块姜片,依旧是细细的白瓷茶碗,澄红的茶汤:“姑娘一身寒气,还是喝杯茶暖暖身子。”她声音清透,说不出的好听。
阿兰摘掉了狐皮领子,也不再拿腔作势了,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大红的唇膏在茶碗上留了半个唇印,白白的浪费了一碗好茶。
夙姑娘话少,捧着本书眼皮也不抬一下,阿兰细细的瞧着,这夙姑娘可不像传闻中那样彪悍,倒是个风雅人,屋子里布置简单,挂着几副山水字画,总让人联想到学校里的教书先生,这教书先生阿兰也碰过几个,一个个满嘴的仁义道德,脱了裤子都是一个样,但这夙姑娘可不是那些臭男人,这是真正的风雅。
阿兰没坐多久,一壶茶没喝完就走了,走时也没打招呼,却故意把伞落在了茶楼里,外面雪还在下着,夙姑娘把伞收了起来,那伞长得花哨,专是女人用的,不挡风不挡雨的,就是图个好看,她把伞挂在了墙上,转身进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