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遭归家》卿卿一笑

1、初见

　　啊！

　　他从噩梦中逃出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的轮廓滑下来。他沉重地呼吸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瘆人。

　　“郎君。。。。？”新派来的小厮青岚就睡在他床下脚蹬边铺着的被褥里，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朝着他看过来。

　　“无事。。。”他披衣而起，伸手示意青岚躺回去，“我出去走走，你別作声。”

　　“是。”青岚乖顺地应了，躺下睡去。

　　萧府的夜晚异常静谧，他开了房门，立在门口，能看见不远处二门的守夜人窝在墙角裹着厚棉被睡得香甜，鼾声阵阵。手边的灯笼发出昏黄的灯光，一跳一跳，像是死前的喘息。

　　睡不着了。

　　那就走走吧。

　　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先生曾经说过，晚上常有失眠，总爱喝点小酒看点闲书。他没做过这种事，但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个人，还真的想看看书了。

　　书房？应该是有的吧！好像就在这个院子里，这个时候应该没人，太好了。

　　他寻着记忆找来，其实就在自己房间斜对面的位置。轻轻推一下门，吱扭一声响。

　　里面没有动静，果然没人。

　　走进去一看，满屋尽是书，大略一看，种类之杂，数量之丰，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他正琢磨要看些什么，清冷地一个男声突然在身边炸开，“什么人？”

　　一个蜡烛亮了起来，随后一股寒意也袭来了。

　　冰冷地匕首架在他颈上，第一个照面，他已被人擒住要害。

　　“什么人？”那人又问了一声。

　　他身在萧府，自问府中众人应该知晓自己的名姓，索性报了上来，“我是萧钦元。”

　　如预料中那般，颈上匕首立刻消失。昏暗的灯光下，萧钦元只看见那匕首的主人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一张清冷的眸子熠熠生辉。

　　“深夜来我书房何事？”男子随手将书案上的其他蜡烛一一点亮，萧钦元这才看清了男子长相，一张颇为文气的脸，甚至是有些平凡的，与那手持匕首一招制敌的身手连起来有些违和。

　　“无事，睡不着，想来找本书打发时间。”萧钦元坦白地让人吃惊。

　　男人微勾唇角，“那倒正好，我也有些事务要处理，你便留下看书，和我做个伴。”

　　萧钦元大致猜到他是谁，爽快地应了，坐在他对面。

　　那男子倒没有如他所说立刻便开始处理案上堆得老高的册子，反而又打量了他几眼，“可知我是谁吗？”

　　萧钦元直视他的目光，“可是大哥萧成玉吗？”

　　男子轻笑了声，不答反问，“不知礼否？既是兄长在前，还能坐的这般稳当。”

　　萧钦元不语，迟疑片刻，重新立起身来，拱手为礼，称了一声，“兄长。”

　　“嗯。”萧成玉左手虚按，示意他坐下。

　　蜡烛的火光跳动了几下，捻子已经很长了。

　　萧成玉目光示意萧钦元，后者无语地上前拿起签拨了几下，断掉已经烧黑的部分，留下一小段，烛光重新明亮起来。

　　他刚想坐下，又撞见萧成玉的眼神，瞟向已经半干的砚台。

　　于是，鬼使神差地上前换水，研磨，萧成玉心安理得地使唤着刚见面的弟弟，又指使他为自己续了两杯茶，看见萧钦元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深知过犹不及，又一脸道貌岸然地说道，“坐，且看你的书吧。”

　　萧钦元手捧着书，显然没看进去，他看着萧成玉埋头狂书的身影，觉得两人这样相处，明明该很违和，可却又如此自然，好像本该如此。
　　两人这样相对而坐各忙各的。

　　萧钦元在萧成玉的指点下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山川河流》系列。竟然有六卷之多。

　　这是一套详尽编纂大乾帝国的地域图，萧钦元早在漠北就听说了这套书在中原曾风靡一时，可惜作者一直不知名姓，更可惜的是新任乾帝登基后就禁止书局再发售此书，导致各家藏有此书者都密不示人，萧钦元一直都不得一览，引以为憾。

　　如今好不容易拿到手，他急急忙忙翻到漠北章节，想看看这位神秘的作者是怎么描述的。

　　书中写到，“漠北，地处大乾帝国北方沙漠，戈壁以北。域内有崇山峻岭，多条河流穿过。饮食多以。。。。。。”

　　萧钦元摇摇头，心中觉得这也就是普通不过的描述，真正精妙的点可不在这里。他信手一翻，正看到书中某页绘了一幅图。图中山川河流条条清晰，无论是走势还是地貌，都与实际相差无几。他这才感受到此书的确不凡，非亲身走过看过之人不可描绘。

　　萧成玉依然埋头那一堆书卷中，不言不语，只是手中笔走龙蛇，没有停息。

　　“兄长。。。”萧钦元看过去。

　　萧成玉头也不抬，“中原人称呼兄长都叫大哥，你也入乡随俗改了称呼。”

　　萧钦元自然无所谓，“大哥，若是有闲，我有些事想问。”

　　萧成玉百忙之中，抬了下头，在萧钦元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继续埋头狂书，“你不用太急，过两天等萧。。。咳，过两天就有人告诉你。”

　　晨光熹微之时，有人进书房来将书桌上两摞书卷都抱了出去。

　　萧成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懒腰。这才好像又重新看见了萧钦元。

　　“你怎么还在这里？回屋睡觉去。”摆摆手，直接赶人。

　　“我还没看完。”萧钦元扬手示意手中的《山川河流》第一卷。

　　萧成玉本来想说，那就带回去看吧。想了想，又改了口，“看不完就等两天再看吧。我可要走了，这书房里不能留人，你先回房去。中午我派人送几本其他的书给你解闷。”

　　门口等待的青衣仆人惊讶地抬头看了萧成玉一眼，震惊，少主竟然说了这么多的话，今天真是很反常啊！

　　萧钦元当然无感，遗憾地将书放回原处，起身出了书房。

　　在萧成玉看来，面前这少年一脸舍不得，小模样很是委屈。他都不免觉得自己欺负了萧钦元。于是态度更加和气，甚至有些哄劝地说，“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出门走走，天京城还是很热闹的。过两天就是灯节了，现在正街上正准备着。实在闲，你就出去租个铺子也去凑个热闹好了。”

　　青衣仆人眼角直跳，眼神频频瞟向两人。

　　萧成玉一个眼神杀去，顿时老实了，眼观鼻，鼻观心，站得规整。

　　萧钦元当然感激他一片好心，应了声好。但是这府里规矩大，说是主事人不回来，家中郎君姑娘一律不得外出。说是为了减少事端。

　　萧成玉也没再说什么，命青衣仆人锁了书房，吩咐了两句，“着人来守着，这三天内不准人出入。”

　　然后在萧钦元的注目下潇洒而去。

　　萧钦元于是也就琢磨还是回转自己屋里补个觉，回屋刚睡着，青岚从门外跑进院里来，喊道，“郎君，大少爷回来了，让各位郎君姑娘去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