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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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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我死国存
“我死国存。”
常老憨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兄弟拉响手榴弹时都要这么大喊一句,也不明白这一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每一个冲上去的兄弟喊出这一句,浑身冒烟的时候,那些鬼子都像被打断了脊梁骨的野狼一样,害怕得到处乱窜,所以他也死死的记住了这一句,不停的在嘴里念叨着,看上去就像一个不停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准备好了,先白刃冲锋,然后是敢死队。”净空和尚叮嘱说。
为了掩护敢死队,迷惑敌军,第一波的白刃冲锋非常重要,有人会很奇怪,中日交战时期,当一方发起刺刀冲锋时,另一方就会立刻发起反冲锋,这不是傻么,用机枪成片的扫不是会更加轻松?
这就是完全是不了解中日军队的装备和现实情况的胡乱出主意。其实当时中日双方都很缺乏自动火力,尤其是小巧轻便的冲锋枪。
中国和日本都穷,当时的美国、德国、苏联都大量装备了全自动冲锋枪和半自动□□,即使在近距离也能有效发挥火器的威力。但中日双方以栓动步枪为主,枪支较长而且射速慢,近距离作战效率低下,但长枪反而能够发挥出刺杀时的长度优势。
所以一旦有一方发起白刃冲锋,另一方必然会用白刃冲锋来应对。
“冲啊。”净空第一个端起步枪,从圩堤沿着官道猛冲下来,他冲在了最前面。中国军队一直很奇怪,当指挥官是个软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软蛋。但当有一个人忽然站出来,第一个冲在最前面时,所有人又会忽然变得疯狂起来,那样的英勇会令人瞠目结舌。
见中国军队居然发起白刃战,日本人立刻就开始退子弹,因为这是他们最喜欢的作战方式。
可是中国军队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第一波的白刃一冲到底,后面却涌上十多个衣衫褴褛,穿着破草鞋,瘦骨嶙峋的家伙,他们眼中充满了仇恨的光芒,歇斯底里的猛冲过来,看见哪里人最多,他们就猛扑上去。
“我死国存。”一个中国军人抱住一个鬼子的刺刀,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轰。”漫天的血肉飞舞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这是一个民族最不屈的呐喊,也是一个普通人灵魂深处最疯狂的抗争。
这种自杀性攻击根本不分什么敌我,也根本不管什么战术,就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如此而已。
日本人被炸得昏头转向,后方的指挥官明白,现在最明智的是拉开双方的距离,可是他不敢下这样的命令,一旦向后退,整个方阵的阵势就会完全被打乱,那样只会更混乱,甚至会一溃到底。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又有几个中国军人拉响了手榴弹,“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浓烈的血腥味弥满了整个天空,似乎连战场的杀气和无尽的战意都被掩盖住了,唯有一种疯狂的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
“我死——”常老憨被一个鬼子一刺刀扎进前胸,血水喷了出来,他双目通红,拼命的憋足了力气,拉燃了引线,可是他喊到一半,却忘词了,他不记得下面要喊什么,该死的记性,我这记性怎么就这么差呢?手榴弹的引线“滋滋”的冒着白烟,面前握着刺刀的鬼子满脸的惊恐,他拼命想抽出刺刀逃跑,常老憨却死死的攥住刺刀。
“杀鬼子啊。”常老憨发出了最后一声嚎叫,他想不出下面的词了,可是这完全不重要了。
“轰。”手榴弹猛然爆炸开来。
“最少也有三个,丫头,你也该瞑目了。”最后被炸上天空的一刹那,常老憨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沿着窄窄的官道,双方撞击的锋面完全被血肉填满了,日本人也不是孬种,他们端起刺刀,发起一波波的反击,他们知道,不能被敌军在气势上压倒。甚至有日军也发疯了,他们放弃步枪,学着中国军人一样,拉响手雷嚎叫着向敌军冲锋。
双方人数相差悬殊,日军有二百多人,中国军队却只有六七十人,只有日军是三分之一,可是就是这三分之一的人,将日军逼得节节后退,在这一片官道上打出了千军万马一样的气势。
圩堤上这时也响起了枪声,这是迂回的鬼子企图越过圩田占领圩堤,留守的中国军队以机枪狙击。由于田里满是淤泥和积水,鬼子只能缓慢的移动,简直就是在爬,所以几次冲击都劳而无功,但也有机灵的绕到更远的地方,顺着圩堤攻击,双方形成胶着。
净空心中焦急异常,如果官道正面战场不能及早击溃鬼子,一旦迂回的鬼子占领了圩堤,前后夹击之下,这场狙击就失败了。但眼前的鬼子顽强之极,现在他们已经组织了第三次反击,他们发疯一样,哪怕是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中国人。
“再冲,一定要把鬼子的气势压下去。”净空也疯了,再次挺起刺刀。
日军也调整阵型,雪亮的刺刀排成一排。
手榴弹用完了,于旭峰就开始在地上的日本人的尸体上摸索,找出了两个手雷。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王大场握紧身上的手榴弹,官道太窄了,他第一波的时候根本没有能冲过去,而且手榴弹太宝贵了,他要找准机会,用自己这条命换最多的鬼子。因为他是南京人。
“我死国存。”
一波又一波的手榴弹又发起了冲锋,这一次已经分不清谁是白刃部队,谁是敢死队了,官道上、圩田里、泥水中,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和暖的春风之中,四周弥满了花香和新鲜的泥土气息,一阵一阵的火药爆炸声冲上天空,浑身滚满了血肉碎末的中日两国士兵抱在一起,撕咬着,啃噬着,搏杀着。
王大场只觉得自己越跑越慢,眼前开始发黑,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小腹和腰上都被刺刀刺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过多失血令他开始虚脱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他母亲是南京城狮子桥那一块最能生儿子的,一连生了一十三个,都是儿子,活下来十一个,他是老七。但现在,家里只剩他最后一个了,其他的,都被日本人杀了。
“爹啊,王家要绝种了。”王大场的父亲曾经总是很骄傲的对人说,王家有十一个儿子,怎么也不会断了香火,可是,今天要绝种了。他瞅准一个人最多的地方,腰上开始冒烟。
“王家要绝种啦,爹。”王大场大喊着。“轰。”
王大场不知道的是,他这最后一炸,将日军的指挥官当场炸死了,由此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的日军终于崩溃了,他们扔下同伴,仓惶的向后方奔逃。
看见日军退去,净空制止了追击,因为他们也打不动了,圩堤上的日军见正面战场溃败,堤上的中国军队又抵抗顽强,这些迂回的日军人本来就不多,短时间根本没有突破的希望,只好随即顺着大堤边打边撤退走了。
“胜利了。”
狙击战居然打成了击溃战,这是事先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尽管伤亡惨重,能动的只有一半不到了。但日军现在已经无力再追击了,这至少为身后撤退的老百姓赢得了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而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只要天黑,就安全了。
“赶紧的,打扫战场,准备撤退。”净空一边下着命令,一边拿起刺刀开始一一给鬼子补刀。阳光照着他满是血污和硝烟的脸,他把刺刀刺进一个鬼子尸体里,却忽然停住了,手松开了刺刀,脱下鬼子的一双皮鞋,比了比自己的脚,然后扔掉自己脚上的草鞋,换上了皮鞋。他随即抽出刺刀,踏着满地的血肉碎末,又走向另一具鬼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