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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林--吃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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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衣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苏遗不许她关门,她便坐在床上,一个人目空所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深夜里她会哭,尽管会拼力抑制住哭声的蔓延,但苏遗还是能敏锐听到,房间都是用木头做的,完全不会吸音,她的声音期期艾艾,让他觉得分外不舒服。
她的身子上残留着上次逃跑摔倒的痕迹,膝盖上留有淤青,窝在房间里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她探着脑袋看苏遗忙进忙出,擦去蛛网打扫木屋,捡起屋里的死虫子收进垃圾桶,修理前门,擦拭厨房,当他走到未衣门口时,突如其来的对视会把她吓得手足无措。
他捡起她扔在地板上的破衣服,走到浴室里用肥皂清洗,然后挂在外面的树上晾干,一个人又回到厨房冲咖啡,这里的自来水很难喝,泛着生土味,湖水很甜美,但他已无心品味。
未衣不吃东西,第二天早晨他问她,“你想吃什么?”
她正躺在狭小的床上,寂静中他突兀的话语逼得她离开了床,双腿和被单纠缠在一起,摔倒在硬木地板上。
她试图用脚挣脱被单,身体尽可能远离他,缩到墙角,手指紧紧扣着木墙。
她用秋水一样软糯的眼睛审视他,仿佛他是一个吃人怪,要把她吃了当早餐一样。
“我不饿。”
“不行。”他果断告诉她没得选择,把她赶到了一楼的壁炉前,未衣很惊讶光秃秃的壁炉上居然挂满了串串风干的蘑菇,以及一束束芳香药草,百里香、滇香薷、鼠尾草、马鞭草、苦艾,洋蓍草,伴随着木柴噼啪燃烧,烟雾又甜又呛,火焰明亮摇曳。
这些草药都是苏遗在白日去林间采摘的,晾干后香气缭绕,可以泡在浴缸里洗澡。
干涩的烤面团熟了,苏遗塞给她一块,然后警告,“从现在起你不能随便呆在卧室里,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进去。”
这样方便他监视她,不然鬼知道她又搞出什么事情来。
未衣捧着手里烧糊的干粮,眉头拧巴尝了点,瞬间表情苦得要投胎一样。
苏遗冷眼旁观她难以下咽的模样,觉得她金枝玉叶的人生大概从没费神啃过任何苹果。
以前啊她一直生长在她那可爱慵懒的小岛中,周围有披金戴玉的鹦鹉在珐琅树上晃荡,而她用她的小白牙咬甘蔗,娇滴滴的眨眼,吃着鱼子酱烤土豆套餐,把一天敲打成金色的碎片。
可如今,她必须认清现实,深处荒郊野岭,受霜寒啃噬,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她该感激有饭吃,即便它像橡胶般难啃。
他们彼此一言不发,相看两厌也无话可说,未衣凝视着手中的黑炭干粮,努力想象成去了核的柔软樱桃,浸在一钵暖融融的香浓奶油里荡漾。
苏遗余光瞥向她,看到她小口扭捏挑拣着,这里咬一口,那边咬一下,饥寒交迫却啃出了精巧豪奢的样子。
他摸了摸她奶油般的腿,检查她淤肿的伤势,“伤口好多了。”
未衣退避不及,她讨厌别人触碰自己,看他的眼神带了厌恶,“不要碰我。”
她恶狠狠的样子像只金钱豹,没来由激起了苏遗玩味的心态,他幽幽恐吓她,“如果你全身只能留一个器官,你留什么?”
她当即花容失色,白色的大腿,黑色的瞳眸,在火焰的跳动中化为禁果。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建议你留眼睛,至少还能哭不是么,你除了会哭一无是处。”他捻着一根枯树枝,声音沙哑而性感,宛若中世纪念咒的维纳斯,披着冥火的戎装。
未衣像是被罢黜的王后,她把恐惧的脑袋和满头披散的头发抬起,光华灿丽虽被剥夺,却不改脾气。
“你没必要时时刻刻守着我。这荒郊野岭难道我要主动去喂狼吗?”
“因为你很不让我放心。”苏遗说话慢吞吞的,一字一句却很清晰。
未衣冷笑,冷笑中生着闷气,“难道我会吃了你吗?啊?你这个混蛋。”
她张牙舞爪地叫嚣,用最怂的语气说最嚣张的话。
苏遗横她一眼,她果断识时务地闭嘴,有些颓废地依靠在壁纸哀戚的木墙上,背景是黑红相间。
她闭上眼,只要她眼睛不睁开,永远给人一种无解的感觉。
第二日的清晨,大堆大垛饱积雨水的灰云盘旋天空,阳光像从云间的硫磺缝隙垂直霹下,照在手指上好似被尼古丁染黄一样,未衣伸手抚摸着牖窗,只觉面前林扉闪动。
在这十月底寒冷的一天中,轰隆隆下起了暴雨,悬钩子的枯萎黑莓悬在变了色的枝桠间,就像自身草木的阴魂。
就在这时未衣看到屋外跳来了两个圆滚滚的狸猫,它们笨手笨脚眼睛却是精得放光,小眼聚光灰溜溜打量着窗边的未衣,随后一边用爪子挠墙一边若无其事在檐下避起雨来。
未衣吓得大叫一声,苏遗这时走过来,情急之下她往他身上跳,她怕野兽显然比怕苏遗更多。
苏遗眼中燃起一双细狭火焰,只是瞥了眼便冷冷道,“这是狸猫,不伤人的。”
“可它们眼神里有杀气。”
“......你居然还能看得清它们的绿豆眼?”苏遗觉得好笑,见未衣搂着他不放,挑挑眉,“还不下来?”
未衣呀了一声,赶紧松开他,苏遗这时把食指放在她唇边,“嘘,别把它们吓跑了。”
“你要做什么?”
“你看它们长得多肥,一锅都炖不下。”苏遗看着狸猫圆滚滚的身子,眼里闪闪发光。
“你别炖它们呀。”未衣扯扯他的袖子。
她倒是为它们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记得方才是谁对这小东西怕的要死。
苏遗和她守在窗边,他在她一惊一乍下早已没了动手的心思,不一会儿,雨停了,狸猫冲他俩咧咧嘴,胡子一动便抽溜一下子全不见了。
天气晚来秋,临近傍晚雨已将地面完全浸透了,未衣的胃也为之紧缩。
苏遗教她搓麻绳,未衣用削葱般的手指细细捻着,捻完后苏遗勉强点头验收,他看了她一眼,把她锁在了房间里,而后绞着绳索只身出门,一个小时后带回一只灰色兔子,是他用线绳做陷阱亲自抓的。
苏遗亲自掌勺,把兔肉加野蒜烧汤炖煮,而后盛在青色碗中,他给未衣舀了一碗,未衣咬着唇不肯接。
初时她脑海中闪现出茹毛饮血四个字,可看着桌对面的苏遗大快朵颐,只觉肚里越来越饿,虽然吃兔子肉很残忍,可填饱肚子为要,她没能抵抗诱惑,低头啃着干粮喝起肉汤,吃完后却在心中忏悔不迭。
“林间轮转有度,你就当我们是天然的猎人好了。”苏遗见她心情抑郁,无所谓然道。
未衣只得借口把自己说服了,晚睡前她伏在窗口,只见雨打之后许多枯木已经叶落殆净,光秃秃的树木看起来仿佛得了厌食症。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或许这就是森林法则吧。
她默默安慰自己,旋即转身回到稻草床上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