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摘桃花》青楚Tc

3、兄长

　　归鸾殿的外殿因为制衣司的到来又热闹了起来，准确的说，是个人的咋咋呼呼。
　　忍冬等几人瞧着乔轻时那副叽叽喳喳摸着衣料不放手的样子颇为看不上眼，不仅如同个乡下婆子进宫，还抢公主的东西，此等教养，难怪也只有攀附乔家的那些子阿谀奉承的家族求娶。
　　偏生乔甫渊一个祖上做屠夫的，瞧不起那些求娶他们家女儿官家，而是把目光瞄准了京城底蕴丰厚的世家大族，吓得那些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世家纷纷互相定亲，速度快的短短数月内就相互嫁娶了。
　　乔甫渊气得直咬牙，然他偏偏还要顾及着面子和民间的名声，强行嫁女儿这事儿说出去，无疑会让他颜面大损，还好还是有些世家，虽然不如那些流传百年的家族，但也足够看了。
　　乔轻依也从先前的怔愣回过神来，与她的四妹妹一起欢欢喜喜挑起衣裙来，仿佛那宫裙并非是取来给公主的，而是属于她们。
　　晏莞毫不在意，准确地说，在她发觉自己在乎的东西总是会被恶意破坏和消失后，她就再没对任何事物表现出感兴趣。
　　得益于父皇曾给她留下的暗兵，虽然为数不多，却是一等一的暗杀好手，乔甫渊在死了几个心腹后，终于学会对她忌惮。
　　“可惜，弄不死他。”晏莞轻声喃喃，眼睛闪烁着仇恨、恶心、厌恶，还有烦躁，怕死之人最是难杀。
　　外殿，乔轻若在轻声劝乔轻时注意分寸，言语间颇有苦口婆心的意味，然仍是被乔轻时嘲讽了一番。
　　没一会儿，乔轻时转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婢女怀里抱着制衣司送来的衣裙，她喜滋滋地说：“这些裙子我瞧着真不赖，就都拿走了。”态度傲慢无礼。
　　然晏莞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半倚半靠在软塌上翻着金制藏书，面无表情。
　　乔轻时讨厌极了无论她做什么她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迫不及待想从她表情上看出受到屈辱的表情，堂堂一国公主反倒还不如她活得肆意自在，宫人们都巴结她，而她这堂堂公主，却被冷落、苛待，想想就让她觉得痛快。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甚至做着她成为公主的美梦，并坚信，这一日早晚会到来。
　　可是，这些个念头在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辰曜公主面前，却屡屡让她产生怀疑，这让她更是恼羞成怒。
　　眼下，她一如既往地被忽视着，纵然有满心不爽快，念着父亲的叮嘱，她也不敢真对辰曜公主多放肆。
　　而在归鸾殿的宫人看来，她只不过是，压着公主的底线蹦跶的丑角罢了。
　　“你挡着本宫的光了。”晏莞蓦然开口。
　　被她语气中的不耐烦惊得下意识退了一步的乔轻时，回过神来后，脸色扭曲的可怕，她的下意识清楚地暴露了她内心隐藏的惧怕。
　　晏莞很烦躁，她拧眉抬头，“怎么，得了便宜还不回去，搁本宫面前站着作甚，碍眼。”
　　“你！”乔轻时气得不行，但她怒视晏莞没几息，却是转身就走了。
　　乔轻依素来是个没主意的，见五妹妹气冲冲的走了，忙慌跟上，反倒是乔轻若，矮身行了个礼，才不慌不忙地踩着步子离开。
　　“乔四姑娘看着倒是个妥帖的人。”海月进来，照旧将乔家碰过的、用过的物件儿收起来全都让宫婢烧了。
　　海月此话一落，忍冬等几人都目露无奈的看着她，直瞧的海月摸摸脸，不解的连连眨眼。
　　晏莞叹息，“乔家五女中，属她最有心机，瞧着她处处好似妥帖，实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不仅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乔家乔轻语的那些子小伎俩，多半是她暗地里授意的。”
　　“竟是个这般可怕的人。”海月最是厌恶这种表里不一的心机女，闻言忙‘呸’了几下。
　　出了归鸾殿没多久，乔家姐妹一行人正遇见提早走了的赵司衣，她站在墙拐，看到她们后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
　　“几位姑娘安。”
　　乔轻时看见她，昂着头问：“赵司衣不回制衣司，在这儿干嘛？”
　　“不知前儿日子下官兄长送去的松山茶和那些小玩意儿，乔相与各位姑娘可欢喜？”
　　“哦，原是你兄长啊，”乔轻时一下子就想起来前几日府里送来的精巧玉制房塔和奇趣话本子，“挺不错的，只是那话本子，我还没看过瘾呢。”
　　“过几日再让兄长送去。”赵司衣舔着脸道，心里头有些滴血，那些话本子可不是普通的话本子，乃是价值百金的刺绣金线话本，做一本都需好些银钱。
　　乔轻时满意点头，“放心吧，我会在父亲面前替你兄长美言几句的。”这类事情她做的多了，只听不听是父亲的事，她想也不想就应下来。
　　赵司衣心下一喜，言语间更是恭敬讨好，毕恭毕敬地把人送离。
　　刚出了内宫门，望着迎面而来的男子，乔轻若眼睛微微一亮，待人走近后翩然行礼，“徐大人。”
　　来人表情很淡，对她们稍一回礼后，就擦肩而过离开了。
　　“这徐景清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却总是对咱们淡淡的，真是清高。”乔轻时撇撇嘴道。
　　“五妹妹。”乔轻若对她摇摇头，“休要乱说话。”
　　乔轻时还是听她的话，虽是不快，到底没再说什么。
　　秋日的午后，日光微暖，原本蕃芜的大树已落得只余树叶星点的枝干，若是几年前，归鸾殿不会被允许有长势不好的树木花草。
　　晏莞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长廊下望着树叶被吹落，摇摇晃晃地落的后，很快被苏木扫去。
　　她就这么望着，渐渐有些痴了，直到身上稍稍一重，晏莞垂眸，身上被盖了件黑色大氅。
　　“哥哥。”晏莞抬头，冲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的男子乖巧地喊了声。
　　来人正是晏莞的兄长晏霁华，晏朝的皇帝，明霁帝。见过明霁帝和辰曜公主的人都知晓，这对皇家兄妹长相极为相似，尤其是同时笑起来之时，只是，已多年未见明霁帝展颜了。
　　明霁帝并未穿龙袍，反而是家常式的鱼白长袍，衣上刺着竹纹，只在衣袖滚了一圈金线。他面容清俊，身若玉树，眉若朗星，只是眸中的情绪沉重的宛若浓墨重夜。
　　即便朝中给予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发妻那边也不好，在疼爱的妹妹面前，他一直保持着温润如玉的面容，疲惫和担忧被尽数敛下。
　　摸了摸晏莞的额发，他温声问：“有没有好好用膳？我怎么觉着你又瘦了？”
　　“前儿才见过，我怎能两日就瘦了，”晏莞拉着他的手，难得的露出娇憨的情绪，“再说了，瘦点儿多好看，可哥哥可不能瘦了，男子太瘦可丑了，哥哥你可不能那么丑。”
　　明霁帝被她逗笑了，“好，为兄一定好好用膳。”
　　兄妹两惯例说了几句话，明霁帝那儿还有政事要处理，久待不得。临走前，他捏了捏妹妹的鼻尖，眼眸深邃，“晏晏，若是被人欺负了，不用想太多，欺负回去便是。为兄现在，能给你的太少了......”
　　“哥哥说什么呢，只要有哥哥在，怎样都是好的，哦对了，还有嫂嫂。”晏莞故意朝他眨眨眼，很俏皮的模样。
　　明霁帝笑了笑，低声唤了声她的乳名，招手让内侍过来，随即离开了。
　　那声低喃的‘晏晏’让晏莞一阵恍惚，记忆里，父皇最是喜欢一声又一声的喊她‘晏晏’。
　　她不甚清楚的记得，有一年桃花沾雨时，年幼的她被父皇抱着去摘高处的桃花，在她欢喜地摘下桃花却使坏插入父皇的发髻上后，父皇就这么宠溺着望着她，说：“爹的宝贝晏晏，以国姓为闺名，彰显我儿为晏氏朝的明珠珍宝，无可替代。”
　　她那温婉可亲的母后就在他们身后，笑吟吟的揶揄，“你就宠着她吧，以后宠的无法无天可有的你头疼的。”
　　那时候父皇是怎么回的，他似乎是说‘为父会为她好好谋划’。
　　前七年的人生，她在父皇母后及兄长的庇护下活得肆意快乐，饶是这几年双亲去世，兄长前朝受制，除了衣食住行大不如以往，宫里的人见风使舵忽视她以外，她都被保护的很好。
　　那些被父皇用心血养了数年的暗卫，似乎是只为了保护她而存在，而兄长知道此事，却从未表现出受到不公的情绪。
　　她的家人，为了让她在风雨飘摇中顺遂而长，所耗费的心血和谋划比她想的还要多。
　　可是她仍是觉着，在这深宫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云安县成峰村，因着刚下过大雨的缘故，山林雾气弥漫，贯穿在林间的小河流也漫上河床，水波荡漾，时而激烈冲刷过河间的凸石。
　　明明是十一月的冷天，几个汉子却只穿着单薄的布衣短褂，随意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嘻哈怒骂，全然是混不吝的神态，而在他们其中唯有一人穿戴整齐，坐在一旁偶尔搭两句话。
　　他说的话虽然不多，但每每其他几人就立马顺着他的话聊下去，没一会儿就有人问：“袭哥，你真的要去湛京？”
　　“嗯。”霍袭将手中光滑圆润的石头清洗干净，随手放进手边的布袋里。
　　“这待的好好的，怎么要突然去湛京？你三个月前不是刚回来？”
　　霍袭俯身捡石头的动作微微一顿。
　　因为想提前再去看一眼，他放在心上多年的人。就算见不着，能在一片土地上，也就算见过了。他也心满意足。

　　又是自嗨的一天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