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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今生 ...

  •   三月的桃花灼灼艳艳,在枝头随风摇曳,粉粉嫩嫩的花瓣仿若娇人靥,使人瞧着就神怡心旷。尤其是晨间刚下过一场小雨,饱满晶莹的雨珠要落不落的坠在花蕊里,只等着有人来折花枝时,撒的来人一头一脸的水。
      玉竹是起了教训,折花枝前特地用玉杆子摇了摇枝桠,这才放心的去折,饶是如此,也有‘漏杆之水’打湿了她的发髻。
      折了花枝,玉竹领着小宫女有说有笑的回正殿,却在瞧见外面站着的婢女时,皱了皱眉。
      “玉竹姐姐。”守在外头的小蓟见着她快步而至。
      “那位怎么又来了,待了多久了?”
      小蓟撇嘴,“有一刻了,等等再不出来,我就去找皇夫殿下。”
      “你可别自作主张,不过总这么折腾人却也不是个法子,”玉竹许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沉,“当年皇族有难,没见过这些宗族襄助,如今稳固了,反倒是心思活泛了。一个小小县主,竟敢有所奢望,还把主意打到主子这儿,真是胆大包天了。”
      “就是,要我说,就该把她扔回去,真是给她们脸了,三番五次的来招惹主子不痛快。”小蓟附和着,显见对内里人的不喜。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年幼时的情分,又好似不经意的问到霍袭,见言谈对象一直不言,程钰儿嘟起唇,伸手就要推她。
      晏莞避开她的手,手指微动,将多余的小枝剪掉。也不知怎的,程钰儿突然心里一寒。
      “肖想朕的皇夫,你可知,是死罪?”一瓶花插完,晏莞才淡淡说了句话。
      程钰儿手一抖,她想到家中娘亲说的,说女帝脾气极好,又是她的表姐,她来了两次,从未见过她生气或是说重话,便以为的确是了。可听着方才的话,再瞧着眼前端庄明艳的女子,她慢慢攥紧了膝上的裙子。
      气氛凝住之时,晏莞蓦地一笑,她长得极美,不笑时如寒冬凛梅,一笑宛若盛夏绽花,瞬时殿中如冰雪消融,春风暖融。程毓儿还未松口气,又听她慢悠悠地说道:“你可知,他有许多缺点。”
      “不知。”摸不准她到底想说什么,程钰儿不敢再随意接话。
      晏莞又拿起一支桃花修剪,说:“他只喜欢吃肉,讨厌素食。”但我劝了他总会去吃,晏莞默默想着。
      “他脾气其实不太好,旁人多说几句话他都会觉得不耐烦。”但他总是巴不得我多说几句话,我不说话的时候他老说自己心慌。
      “他睡觉有时候呼噜声很吵。”但每次刚打呼噜就把自己吓醒了,生怕吵醒我。
      晏莞想到某一夜夜半她梦中醒来睡不着,男人突然刚打了声呼噜,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人蹭的一下坐起来,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她,才长舒一口气躺下,努力调整呼吸重新入睡,她忍不住唇角微弯。
      “他每次练武满身大汗都不立刻去沐浴。”因为总是要先故意亲我一口才愿意去沐浴。
      “他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看到女子摔倒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我只要崴了脚,他都恨不得背着我走。
      平日里还不怎么觉得,现在想来,在别人眼里心里男人或许会有的缺点,与她而言,皆是被宠爱的证据。
      “我不在乎!”见她顿了几息,程钰儿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
      晏莞将修剪好的花枝插到青瓷花瓶内后,仔细端详稍许,方望向她,不紧不慢道:“你在不在乎,与朕何干?与朕的皇夫何干?”
      “表姐......”程钰儿讷讷,内心的恐惧再次翻腾而出。
      “来人,将县主请出去,往后别随意放人进朕的寝宫。”两瓶花都修剪妥当了,晏莞也没了容她的耐心。
      程钰儿这才明白,这个女帝表姐压根不似娘亲所说的那般善良软弱,眼看着腰被两个壮实的嬷嬷带走,她慌忙大喊:“表姐!表姐你这样是对他的侮辱!他那么富有谋略,将相之才,你却要他堂堂男子缩在你的后宫里,这对他不公平!”
      晏莞一直淡漠的脸色这才变了变,她刚要说什么,倏地别开了眼,垂下眼眸掩盖住了眼中的慌张。
      “何谓将相之才?”一个脸上有疤却不掩英武之气质的黑衣男人跨步进来,“我是为皇上而战,既然天下太平,我宁愿终日相伴皇上,若是皇上愿后宫独宠于我,纵然是呆一辈子也心甘情愿。”霍袭眼尖的看见端坐的女子通红的耳尖,眸中愈发温柔。
      程钰儿呆坐片刻,突然就要伸手拽他的衣下摆,霍袭丝毫不掩饰嫌弃之色,绕开两步,看向程钰儿的眸中再无暖意,他冷声道:“县主御前无状,褫夺封号,回府闭门三月后速速离开湛京,有生之年除召不得而入。”
      于宗亲贵族而言,褫夺封号已是重罚,再不允许入湛京,这意味着她的婚事不可能在湛京的贵族世家挑选,那她这一生......
      程钰儿越想越浑身发冷,忍不住哭叫怒骂,霍袭见心上人皱了皱眉,忙让嬷嬷们将她带下去。
      看着垂眸将整齐的花摆弄的乱七八糟的小姑娘,霍袭忍不住笑开,三步做两步走到她身边,果不其然娇人面若桃花,眼神乱飘就是不肯看他。
      “不需听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胡言乱语,你只当信我的话就好,”霍袭轻抚她的额发,柔软的发丝在他掌心轻动,一如既往扰乱了他的心,“能伴你左右,已是奢求,至今于我而言还仿若梦中。”
      “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此生惟愿与你白头,照顾你百年无虞。”晏莞没抬头,错过了男人黑眸深处的虔诚与珍视。
      她咬唇,口是心非地嘟囔,“谁要你照顾了,这满宫的人难不成都是柱子。”
      “但他们都没我照顾的妥当,合你心意。”霍袭蹲在她面前,逗趣儿般地凑到她面前笑言。
      晏莞忙慌捂住他的眼睛,坚持嘴硬,“才不是,玉竹才是最好的!”
      “好好好,娘子大人说什么都对。”霍袭顺着她的话说,感受到眼上的柔软和温度,胸腔都满足的仿佛要涨出来了。
      前世遗憾痛惜,今生得偿所愿,若是神佛之意,他定要再叩首长梯,希冀上天顾她百世安然。
      —————————————
      辰曜四年,霍袭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他躺在灰土漫尘的地面上,望着天上的太阳,身体却在逐渐冰凉,耳边是部下悲痛的嘶吼,也不知是谁在摇晃他的身体。
      他很想跟那个人说,别晃了,再晃他也爬不起来了。
      四年的南征北战,他把思念压抑在心底,从一支只有几百人的队伍到如今十几万的军队,他终于有希望碰触到心爱的女子了,却死在了这里。
      可能这就是天意吧,霍袭又想到那个城墙之上的少女,本该没知觉的心疼得厉害。
      他可以为她生,亦可以为她死,可是他怕的,是她从始至终不知道有一个人将她当做生命全部一般的爱着。
      “袭哥!你家狗又去祸祸葛大娘家的田地了,俺把它牵回来了啊。”方铁壮打雷似的大嗓门在院外响起,沉沉睡着模样的霍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抹了把脸就出去了。
      他脚步虚浮,还有些不知今昔何日的茫然,拉开门他看到外面站着的咧着嘴笑的方铁壮,埋在络腮胡子下的英俊脸庞更是呆滞,良久后他抬手拍了拍脑门,力道大的在脑门上留了个清晰的红印。
      “袭哥你干啥咧?做啥打自个儿?”方铁壮疑惑的问,习惯性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看见他这个熟悉的动作,霍袭眨了眨泛起热意的眼睛,强撑着气势虎着脸冲他摆手,“睡蒙了不成吗?别烦我,狗栓那,人赶紧滚滚滚。”
      被赶了,方铁壮却也不恼,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在这耽搁久了被老娘骂,将后腰挂着的一块肉丢过去,趁着霍袭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臭小子,”霍袭盯着手里的肉,心情复杂,“还活着,真好......”他还没明白明明上一刻应该死在无名谷的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尚未成灰的住处,看见早已战死沙场的兄弟。
      他只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霍袭回到屋里,屋子是简简单单的三间土房子,一间做了厨房,一间是睡觉的地儿,另一间则是当做堂屋用招待客人的,虽说来的人总是那几个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只不过,卧房那张老旧的四方桌下,有个通向地下的入口。萧肃将门从里面插上,顺着地道下去,入目的是较之并在一起的两间更宽敞的土室,里面一侧堆满了书,另一侧的墙上却是挂满了兵器,其中正中央出挂着一支长戟,在烛光下幽幽的泛着冷光。
      霍袭随手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中央,看着这满屋子的物件儿,神色从恍恍惚惚到清明,不知外面早已金乌西沉,星辰漫天了。
      他垂首看着手心,这双手现在还没杀过人,没染过血,没挥舞过长戟在战场上刺穿别人的胸膛,也没替兄弟们收尸过,唯一与前世相同的,是他还没碰过,放在心尖上却连想想都不敢的女子。
      室内沉寂了许久,忽的响起男人沉哑的嗓音,似哭似笑,最终归于寂寥。
      归鸾殿,上百颗夜明珠将外殿照的一览无余,窗户半开,连接内外殿的镂空雕花圆拱门上的珠帘随风轻轻晃动,牡丹花枝嵌玉屏风后,精致的拔步床被浅紫色的纱帘遮掩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纱帘晃动,从内里传来个嗓音惶惑的娇软女子声音。
      “玉竹?玉竹!”
      “殿下?”守在珠帘外的大宫女玉竹慌忙撩起帘子进来,顾不得先将纱帘用金钩勾起,伸手将从纱帘后探出来的手握住。
      终于抓着了个身边熟悉的人,晏莞长舒了口气,随即口气凶狠怒道:“怎么这时候才来!本宫、本宫喊了两遍!”
      “是奴婢的错,奴婢下次快些来,您消消气。”分明已是很快应声的玉竹面上丝毫未露出被训斥的不满,反而更柔和了语气,安抚着面前坐着的,面容精致却眼眶通红的少女。
      晏莞沉默了稍许,逐渐平静下来,只眼眶仍旧红着,“我并非怪你......”
      “奴婢省得。”玉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对伺候多年的主子的浓浓心疼,她并非故意乱发脾气,只是外面装的久了,总有时候......
      晏莞抬手欲要揉眼睛,反被玉竹阻止了,她转身吩咐了句,立马就有宫婢端着水盆进来了,里面飘着洁白的布巾。
      “玉竹,我想吃糖。”平静下来的少女眉眼间多了丝锐利,掩藏了方才的柔弱,她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吩咐道。
      玉竹不赞同地说:“公主,前些日子徐太医嘱咐过了,您得少吃点糖了,对您的牙齿不好。”
      “日子够苦的,还不允本宫多吃点甜的?而且我的牙不疼,不用听那些子太医说的。”晏莞略显阴郁的揉了下腮边,态度很强硬。
      玉竹无法,只能让宫婢端来小块糖,递给她。
      吃了糖后的少女似乎心神松懈许多,倚靠着软枕发了会子呆,没一会儿又说困了,沉沉睡去。
      直到确认她睡熟了,玉竹方才将帘子放下,在脚踏边坐了两个多时辰,天快亮了才回房休息,准备换忍冬过来。
      忍冬眠浅,早早就醒了,见玉竹未回来,就坐在灯下缝缝补补。玉竹进门的动静轻轻的,见她醒着也不惊讶,只是顺嘴问了句:“忍冬姐姐又在缝什么呢?”
      “秀嬷嬷说这个娃娃是太后亲手做给公主的,公主很是喜欢。这儿有些破损了,我给缝好,趁着公主还没醒放回去。”忍冬边说边用牙将线咬断,满意的端详着完好的布娃娃,起身朝正殿去了。
      玉竹默了默,终是没说公主醒过一次的事情。现如今的公主,在皇宫中压抑的生活,所谓的‘喜爱’早已面目全非了。
      未及卯时,宫里的第一道鞭声响了,为了不吵贵人好眠,鞭声只在织造司、内藏库、浣衣局等离主宫偏远之地能听到,为着提醒宫人起来做事儿。
      然主宫的宫婢们虽听不见鞭声,却也是早早就起了的,为贵人们准备早膳。归鸾殿亦是如此,先皇疼爱公主,不仅立封号为‘辰曜’,意为‘照亮晏朝的辰光’,还特准归鸾殿立小厨房、制衣坊等处,归鸾殿亦是与宫制不符的扩建许多。
      可以预想到,若是先帝一直在,这位公主将是晏朝皇家最明亮受宠爱的明珠。
      可惜,先帝早逝,权臣把控朝政,将皇上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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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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