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吻》楠安

8、那天下雨

　　从记事开始，闵洛便一直吃素，骨架显得比同龄人细弱些，好在个子没落下，够得上平均水准。
　　来三中后，离得远，师父有给她说不必要讲究，现在还未受戒，开荤也没有关系，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早已习惯了寺庙的饮食，闻见肉味便难免反胃，惶论入口。
　　后来就找到了这家店，店家的婆婆是她们寺庙的香客，师父特地开口打了招呼，于是闵洛每天早晚餐便在这里做着吃，每个月看着给点儿燃气水费就行，熟悉了以后，店家也不好意思再收她的钱。
　　白用人家的厨房，闵洛也过意不去，所以每天吃完，她就帮着打扫一下卫生。

　　店面是普通的民房改的，外边一个大厅，里边一个小厅。闵洛把大厅里男生们留下的碗盘收起来搬到水槽后又扫了下地，把凳子摆回原位再去小厅收拾。
　　小厅里也就几张小桌子，而且女生居多，比较好收拾。
　　凳子摆完，闵洛看了眼坐在角落的姜允秀。

　　姜允秀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像其她学生一样，存了笔伙食费在店里，吃完记个名就行。
　　她每次都是等店里人不那么多的时候来，吃得也慢，每回都是等店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自个把餐盘收到水槽里，然后拿起记名薄，翻到写着她名字的那一页，在日期下打个勾。
　　别人都是随便一划，她的勾却勾得工工整整的，绝不超出小格子，像她的名字一样，内秀得令人印象深刻。

　　“哎哟，下雨了。”老板娘从外边跑进来，匆匆忙忙地从楼梯间拖出来一把大伞，扯着嗓子往厨房里招呼了声：“小洛，下雨了，帮我把后边院子里的狗赶到笼子里。”
　　“诶，好。”闵洛拿抹布擦干手，出来往外头瞅了一眼。
　　夏末的雨下得毫无先兆头，噼里啪啦的路面上砸起层层水雾。站在水雾边上的人缩着身子往门内退了退，双手交握在身前，显得越发小只。
　　明明个子也差不多，却总一副弱小的模样。
　　还……有点傻。

　　闵洛一进后院，黄毛就支棱了起来，两个前爪作揖似地划拉着。
　　黄毛是老板娘从外头捡回来的一只杂种狗，四个白爪子，全身其它地方一式儿地黄，不爱叫，见了熟悉的人就喜欢站起来扒拉。
　　闵洛拉过它的链子，摸摸它的头将她引到狗笼里：“吃饱没啊？”
　　黄毛毕竟不会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拱，她拉着链子，弓着腰尽量避免校服上被扑上爪印：“知道啦，知道啦，毛毛最喜欢我。”
　　“毛毛乖，晚上不下雨了就能出来玩哈。”

　　比起方才的来势，这会的雨已经过了劲头，变得稀稀淋淋，闵洛在楼梯间门后边取了把伞和老板娘说了声：“芳姐，伞我晚上带回来你。”
　　“没事，反正我就在店里，不出去。”
　　“嗯，走了。”

　　门边的人仍旧保持着方才的资势，静静地立在那里。
　　闵洛撑开手里的伞迎着雨雾迈了出去。
　　细密的水流涌上鞋边，不及扑起，鞋子的主人便又抬起脚往前移了移。
　　一步、两步、三步。
　　雨声嘈杂。

　　就不能开口说句话吗？闵洛在心里叹口气，折身又走回门口。
　　她在雨里，她在门里。
　　隔着檐边淌下的水柱，闵洛静静地注视着姜允秀：“你回教室吗？”
　　是格子伞，红色黑色的细纹线倒错相交织，唯一不足就是小了些
　　姜允秀紧了紧手指：“没关系，我再等等。”

　　啊，真是够了。谁会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走不走？”闵洛再次重复了一遍。
　　明明是前后桌的关系，姜允秀和关通却总能自如的聊天，在她面前却总是像个碰见大灰狼的小兔子。
　　姜允秀还没来得及嗯，闵洛就快她一步地加重了语气：“快点。”

　　雨在伞面敲打出零碎的节奏感。
　　姜允秀的眼镜片上沾上了少许的水雾，只有趁着推眼镜的空当儿，她的眼睛才敢往边上瞟。
　　这是她头次离闵洛这般近。

　　除去熟悉的檀香味，她还闻到了丝缕发香，这种小小地发现，使得姜允秀高悬的心慢慢沉落下来，紧直的背部也渐渐放松：“你喜欢下雨吗？”
　　“不喜欢。”闵洛注视着前方的雨帘，没有半分迟疑。
　　下雨天骑车子不方便，衣服也容易湿掉。

　　因为下雨，下午的第一节体育课改成了自习。
　　体育老师不在，班长负责纪律，起初时大家都老老实实地低头看书写作业，没坚持十分钟课堂上就开始出现频密的低语声。

　　“你衣服怎么全湿了。”关通把玩着镜子，瞅着闵洛的衣服啧个不停：“比我还惨，要下雨的时候我刚好吃完饭，从第一滴雨落到脸上的那刹那，我就开了把大的，一口气奔了回来，看到没？只湿了点头发梢。”
　　关通的头发梢现在只余下轻微的水渍，而闵洛的袖子和半边衣领全是湿了。
　　见同桌不搭理他，关通又转到后头。

　　后头的人显然也淋了些雨，不过也只是校服边边上有轻微的印记。
　　“干嘛呢？”关通整个人趴到姜允秀书上。

　　姜允秀手下意识地捂住桌面。
　　“哦哟，画画啊，看看嘛。”
　　越是不让看，关通越是好奇：“大家都这么熟了，画得不好我也不会笑话你。”
　　“没画什么。”姜允秀拉过边上的数学课本挡住桌面。
　　“真小气。”关通切了声，却没有要收嘴的意思：“邱星跃认识不？我一好哥们，1班的，就早上跟我走一块和你打招呼的那个。”

　　姜允秀摇了摇头。
　　早上关通确实拉着个人从她面前过的时候专门叫住了她。
　　学校里大家穿着校服的感觉差不多，没有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关通一直把人家往她面前推，害她差点一脚踩到水沟里。

　　“认识一下啊，他人很不错，上期末排名七十多名，晚上一起去吃炸鸡。怎么样？”
　　关通说得正起劲，边上的人忽地伸直手臂：“报告！”
　　原本嗡嗡唧唧一片的教室在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转头看向最后一组的倒数二排。
　　秦汉文站起身朝后扭头问：“什么事？”
　　湿嗒嗒的袖边下，雪白的胳膊朝上举着，头却仍旧埋在题海里，被全体注视的人语气不闲不淡：“有人上课说闲话，影响我学习。”

　　“我艹。”关通无语地转回身，坐好，一脸上不屑：“再怎么说闲话也不影响你当倒数第一。”
　　全班集体哄笑出声，只有姜允秀紧了紧手里的笔。

　　今天是周五，下午两节课很快就过了，铃声一响，大家都像离弦的箭，三三两两地奔出了教室。
　　闵洛不急，反正她还得去超市买点东西，放学的点人多又挤。
　　比起在拥挤的人流中左冲右突，她更喜欢骑着车子在沿江路慢慢地前行，也就周五放学的这天她有多余的时候到处逛逛。她往书包里塞了两本题集，又把桌子上的书摆整齐，笔尖顺着一个方向排好放在笔袋里。

　　起身才发现姜允秀就站在她身后，似乎一直在等她转头，等她发现她，看向她。
　　果然，她一转过去，姜允秀双手就郑重地举起来，仿若捧着很重要的东西般：“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的伞。”

　　闵洛垂下眼睛，视线被彩色的线条吸引住。
　　原来她两节课都在画这个东西，难怪数学老师点名她的时候答不上问题，脸涨得通红。

　　闵洛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随手塞进书包，双肩包斜斜地挎在肩膀上：“走了。”

　　“呼。”姜允秀总算松了口气，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在短短的两节课内用彩铅画了张小画，数学课上的内容只有晚上回去找网课看看了。
　　可是闵洛同学一点也没有要赞扬她的意思。
　　有稍许的挫败。

　　不过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吧，还举报她和关通讲闲话……

　　秦汉文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就直奔楼下，在一楼楼梯口处看到闵洛，便随口打了声招呼：“看什么呢？”
　　闵洛手背到身后：“没什么。”
　　“别装了，除了情书还能是看作业？”秦汉文笑笑的：“不过你能不能透露下，你喜欢的类型啊？全校都在猜呢。”
　　闵洛拉着书包带没出声。

　　“行吧，行吧，够神秘。”秦汉文耸耸肩走了。

　　闵洛重新把那张小小的画纸拿出来。
　　画纸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女背影，她们的头是一把彩色格子伞，周边是灰色的雨滴和青翠的夏日光景。刚才藏得有些用力，边边微微折了些，她用力掸一掸，从书包里找了本有厚度的书，小心地将画放了进去。

　　虽然下过雨，但仍有落日余晖，晚霞比平时还要红艳，风也异常可爱。
　　闵洛骑着车子在车流中左冲右突，仿佛要迎着风飞起来一般，出了城，再走一段乡道便弯进了盘延的村道，村道两侧一时是山一时是水田，再过一段桥，桥的那边就是她从小偎居的寺庙的，那里供着来自遥远传说中的神明。

　　车子停下来。
　　屋里头便咦了声：“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嗯，回来了。”
　　二师父走出来，手在围裙上抹了抹：“香菇和酱油买了吗？”
　　“……”闵洛坐在车子上沉默了小会，才说：“忘了。”

作者有话说

　　不立学霸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