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燕麦片》路召南

11、Chapter11

　　城南派出所。
　　连续两个昼夜的走访排查，随着韩培栋的加入，进度更快了一点。大家在徐晓奇失踪后的第三天中午，召开了一个简短的案情分析会。
　　在熟人走访这条线的民警先发言：徐晓奇，男，17岁，职业，学生。家庭状况，父母在他14岁那年离异，抚养权归其母亲。其母在一年后改嫁一个商人，商人本身无所出。但在和徐晓奇母亲结婚一年后，两人生育一子。据了解，继父对徐晓奇视若己出，吃穿用度样样不会亏待，徐晓奇对其继父也是接纳态度，不存在家庭矛盾。社会关系，曾参加一个“快乐者”读书俱乐部，其美术老师陈麦也是该俱乐部成员，据悉是徐晓奇介绍入会的。读书俱乐部不定期在一个咖啡馆聚会，进行书本围读或者即兴表演。地点不定，但最近几期常常在一个叫做“云上”的书店举行。
　　监控视频线的民警：经过对二桥进出两个口子的车辆排查分析，有数名司机称曾在桥上见过疑似徐晓奇的人，但均没有停车查看。最后一位见到徐晓奇的司机上桥的时间是8点57分，出桥时间是三十秒之后。而这位司机之后的下一辆车的车主称，绝对没有在桥上看到任何行人。也就是说，徐晓奇在桥上消失的时间基本可以判断为8点57到58分之间。
　　最后是电话连线黑水江下游的派出所，截至目前，没有打捞到任何尸体。
　　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到一起，韩培东右手手掌包住额头，手臂遮住了面部表情。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小张，你去云上书店走访该店老板和营业员，看看徐晓奇近期有无异常行为。他看的书，说过的话，写过的东西等，都不要有遗漏。”
　　“阿成，你再审一审过路司机中可疑的对象和有前科的人，尽快确认徐晓奇没有上任何一辆车。”
　　“最后再扩大尸体寻找范围，最近的季节，水流快，冲刷范围更广。下游一百公里以内的无人认领尸体都要去确认。”
　　“还有，二桥右岸的人民广场，那一晚有市民文化节的演出，人员流动极大。把所有沿河监控调出来，看有无可疑人员。”
　　众人领命分头行动去了。韩培东掏出手机给盛彦打了个电话。盛彦昨天对他再三威逼利诱，要求一有情况必须告知他，也不知道最近抽什么风。
　　盛彦接到电话后，给陈麦发了个微信。
　　“案子有进展，晚上一起吃饭？”
　　陈麦正在上课，没有立即回复。等快到下班时候，他才看到这条留言。他默默把刚刚拿在手上的食堂饭卡放回了办公室抽屉。
　　赵雨欣看到他的动作，奇怪道：你不去食堂吃饭了？
　　“嗯，回去吃。”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啊。我劝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听学校里的老教师说，当老师久了，什么事都会碰到。这孩子即使不在你手里请假，他也还是会想办法出去的。真的，和你没关系。”
　　赵雨欣老家东北，一向大大咧咧，对陈麦称兄道弟。这次罕见地耐心劝解。陈麦闻言有些感动，这些天来他确实不好受，孩子一天不找到，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让他坐卧难安。
　　他对赵雨欣回以一个苦笑，旋即郑重地点点头。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马上就要下雨。秋风裹挟着阵阵凉意向他席卷而来，他裹紧了自己的长款风衣，快步走向自己的车。路过食堂的时候，里面传来阵阵学生就餐时的喧闹声，餐厅暖黄色的光透露出来，照在陈麦脚下的路面上。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陈麦克制不住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到了四号教学楼那棵银杏树下，陈麦一愣，车子不在那儿。他伸出冰冷的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花了好几秒才回忆起今早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他最近几天总是忘记诸如此类的小事。
　　他只好又硬着头皮往校门口走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刚刚一只脚跨出校门口，一股拳风从左侧袭来。那一刹那陈麦的视线只捕捉到了一旁保安惊愕的脸，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左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疼得弯下了腰，但也没忘记仓皇后退，双手在胸前交叉握拳，做出防御的姿态。
　　一张暴怒的中年男子的脸出现在他瞳孔里，正一步一步放大，他在向陈麦逼近。
　　他是谁？认错人了？吃错药了？
　　操，最近真他妈点儿背。
　　“你这该死的老师，不负责任。”中年男子突然狂喊，不知从哪抽出一根钢管，眼看着就要砸向陈麦，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劲风，发出骇人“咻咻”声。
　　陈麦刚刚要开口辩解，见他这不要命的架势，索性也豁出去准备硬刚。他侧身躲过一下正面攻击，抬手就想去劈下那人手上的钢管。不料那人身手极快，一下攻击不成，竟顺势把钢管向陈麦的侧腰挥去，这一下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陈麦闭上眼想着硬生生挨下这一记。
　　但令他诧异的是，腰侧并没有传来预料中的痛感，一扭头，就看到盛彦微微忍痛的脸。
　　酝酿了多时的雨就在那一刻落下，无数雨点落在盛彦肩头，一滴一滴晕出水渍。视线往下，是他用左手硬生生扛下了那一记钢管。陈麦感觉到腿一软，就差给盛彦跪下了。这下欠的人情可就太大了。这要怎么还？
　　还没来得及想好报答的事，下一秒就见盛彦的脸风云突变。一种前所未有的狠绝和孤勇出现在他脸上，与平时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眉宇之间细究竟有一股杀气，陈麦心下一惊，知道那打人的中年大叔要完。
　　果不其然，盛彦用快的看不清动作的擒拿术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钢管劈手打落，发出“哐当”的脆响。紧接着那人双手被反扭到背后，后膝遭了盛彦曲膝用力一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雨越下越大。
　　盛彦一边制住那人，一边对陈麦说。“去我车上副驾驶抽屉拿手铐，钥匙在我裤子口袋。”
　　陈麦忙不迭伸手在盛彦的左右裤袋都摸了下，拿到钥匙快步跑向门口盛彦的车。是一辆本田的SUV，那天盛彦送陈麦回家开过。
　　等到把闹事的大叔双手铐上，陈麦的心才落回肚子里。盛彦在打电话给辖区派出所让他们把人带走，陈麦就拉着他的左手仔细检查伤势。左小臂中段有块骇人的青紫，应该是被钢管头打到了，最顶端还有皮肉的擦伤。这种程度一定非常疼痛了，而且再加上雨水流进了伤口，盛彦一直在咬着牙关，吞咽口水，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把疼痛吞下。
　　陈麦又气又急，扭头对那大叔恶语相向：“你他妈神经病吧？哪有上来就打人的，你讲不讲道理？”
　　谁知那个大叔露出气极反笑的表情：“讲道理？我和你讲道理，你能把我儿子还给我吗？不是你他妈随便把他放走的吗？我告诉你，要是我儿子回不来，我一定要你偿命！”
　　原来他是徐晓奇一直未曾露面的父亲！不过他这父亲是不是有点躁狂症，完全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感觉。
　　陈麦哑口无言，一旁的盛彦却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可怕。“你敢在警察面前威胁他人生命，老子现在就把你关进去信不信。就算你放出来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反正，我不怕死。从我做刑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大叔显然没想到警察还会这么威胁人，一时间竟有些被震住了。
　　这个时候，保安去找来的校领导纷纷赶到，冯主任迈着他的小短腿跑得气喘吁吁的。陈麦把情况大致和他们一说。校领导就好声好气劝慰徐晓奇的父亲，就算不是陈麦，孩子也会想办法离开学校的，不能这样苛责老师。
　　直到辖区派出所来逮人前，徐晓奇的父亲一直用仇恨怨毒的眼神看着陈麦，对他人的劝告一概不听。到后来，校领导交换了眼神，基本认定此人是个偏执狂，只能带去派出所解决问题。以防他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来。
　　等众人散去，陈麦抬着盛彦的左手，如有千钧重量。他劝说盛彦去医院拍个片子，看有没有伤到骨头。盛彦坚决不同意，“我自己知道骨头伤到了是什么样子，我干这行四年了，这顶多就是稍微严重点的皮外伤。你别看样子可怕，过几天就好了。”
　　陈麦硬拉着他走到自己的车前，一把把他塞进副驾驶，准备载他去人民医院。
　　“真的不用，我们现在应该先去换下这湿透的衣服，否则会感冒的。”
　　盛彦的话音刚落，陈麦就打了个喷嚏，他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不过看看两人确实浑身湿透，头发都耷拉着贴着前额了，他又在下个路口掉头回了自己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