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瓜》饮冰热血

2、第二章

　　新的一天开始了，清泉镇的每个人都开始自己忙碌的生活，小镇一点一点热闹起来。

　　书堂中，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摇头晃脑的读书，一个才八岁的小孩乖乖巧巧地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面前的老者。

　　徐举人刚刚一副严厉至极的模样批评了几位读书不认真的孩童，转头看向王宝儿时，已换了一副面孔。

　　他和蔼可亲地说“在这待的习惯吗？想不想见父母啊？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吗？要不要明天把你的书童带过来啊？”

　　王宝儿黑澄澄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徐举人，奶声奶气的说“宝儿一切都好，宝儿有小哥哥就够了，宝儿不要别的小哥哥”他说着还转过头看向坐在正中间的齐少渠，仿佛要求证什么。

　　齐少渠的思绪从书本里出来，他对宝儿和徐举人笑了笑“没事的，徐先生，宝儿有我照看就够了”

　　徐举人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你的院试时间也快到了吧，现在不抓紧时间读书怎么行？”

　　齐少渠垂眸，眼里晦涩不明“父亲大人觉得我年纪太小，去院试那么远的地方不放心，要我过几年再去”

　　徐举人这么一听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齐少渠是参加过县试、府试的人了，府试那么远的路都是他一个孩子和几位相熟叔伯一起去的。

　　当初他就有些不忍心，但齐县令十分严肃地说，孩子总归要独当一面，现在是让他锻炼云云。

　　他毕竟不是齐少渠的亲属，就算再觉得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现在又用这种理由，他真是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大人的恩怨再怎么严重，至于祸及孩子吗？
　　他想到这里也是有几分缘由的。二十多年前，齐县令还只是一位贫苦书生，却因天赋出众外加仪表堂堂，在中进士及第后得到礼部尚书的青睐，把女儿嫁给了他。

　　那时的齐县令其实在老家还有一位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姑娘叫阿玉。两人自小感情深厚，阿玉家是开酒楼的，在齐县令入京赶考前，阿玉父母还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二十年的酒楼收入当作阿玉嫁妆，一律给了齐县令。

　　但千种不该，万种不应，齐县令还是为了眼前的富贵与前途娶了尚书千金--也就是少渠他娘。

　　少渠他娘姓曲名瑶瑶，当年未出阁时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

　　在齐县令带他们母子一家人回清泉县时徐举人曾老远间看过齐夫人一眼。当时他儿子都已经成婚，孙子都快出来了，可那一眼还是让他心跳快了一刻。

　　齐夫人的眉眼并不是极好看的，但那通身的气质却是他所从未见过的。

　　那举手投足，带着一种书墨中透出来的清雅与不俗。脸上带笑，无论见到谁她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一家三人站在一起透着一股和谐安宁的气氛。

　　可县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平静，果然，过不了多久，齐县令家就闹起来了。

　　徐举人的思绪飘了一会，后又想起来关于王宝儿的话题。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齐少渠抬眼，黝黑的眸子极专注得看着他“徐先生难道不放心我吗？我虽小，却也知道分寸的。”

　　徐举人了解他的性格，知道如果是齐少渠认定的事，无论再说多少遍也是不可能改变他的意志，遂停了嘴。

　　一屋子的人早在徐举人开始说话时就渐渐停止了读书声。

　　学堂里的学童虽俱天资聪颖，但也大都是不到10岁的小孩子，孩童心性在所难免。

　　在许举人开始说话的时候，屋里嗡嗡的读书声就渐渐的停了下来，一个个小耳朵竖了起来，仿佛在窃听着什么。

　　许举人也意识到这些孩童们的异动。他咳嗽了一声，严厉环视四周，学堂里立马恢复了那清脆的诵读声。

　　许举人的学堂办了十几年了，秩序井然，每一堂课都有固定的时间，每节课之间也有一定的休息时间。

　　但是孩子们不允许跑出外面，就允许坐在教室里，可这怎么能限制住天性爱玩的孩童呢？

　　他们在这小小教室，一亩三分地里也玩出了别的花样，可今天来了王宝儿这个“闻名已久”的新同学。

　　他们像看见什么稀奇物种样，连想好的游戏都不去做了，几个胆大的同学带头围着这个新来的同学面前盯着他，好奇的问他问题。

　　王宝儿仍是背着手，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他这个动作保持半天了。

　　他年龄小，又加上脑疾，所以对外界的一切更加敏感怯懦。

　　如果不是这有他的小哥哥和他所认识的徐爷爷，恐怕他进屋子的第一秒就会瘪嘴，流下“金豆豆”。

　　而现在所有人都围着他，乌鸦鸦的，仿佛连空气都被隔绝了，窒息感如潮水一般弥漫进他的胸口。

　　他还不太能理解恐慌这种情绪的具体含义，但他感觉现在自己十分难受。

　　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双眼紧闭。这是他发病的前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病了，自他有意识以来他就待在王宅，从来没有出去过，上一次发病的时间地点原因恐怕除了王母也没什么人记得了。

　　可绝对不是因为人多。近几年王宝儿除了智力低了别人一些，看起来与那些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所以王母才会把王宝儿送进书院。

　　王宝儿对这种难受的感觉很陌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这种感觉来了，他就要经历好久好久的时间。

　　期间一直很痛苦，脑子痛的就像被人硬生生的劈开。

　　混沌之间好像记得要慢慢等到母亲来，用那双温暖的手按摩脑袋，才能把自己从这痛苦中解救出来。

　　但是今天他不是在府里玩，是和小哥哥一起来的学堂，估计等母亲来要等很久很久吧。

　　就在王宝儿十分委屈，可还是在心里做好准备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小手已经盖在了他的头上，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宝儿乖，宝儿乖，小哥哥在这里呢，不要害怕。”

　　齐少渠从学童们围住王宝儿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宝儿的不对劲了。

　　他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神色，双手似乎在颤抖，果然下一刻，王宝儿就猛地把手放在耳朵上，双眼紧闭，显示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周围的学童都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齐少渠赶紧走到王宝儿的座位上，轻轻的搂住他，用手放在他的头上，轻柔地哄着他。

　　说完那句话后他抬头看向学堂里的其他孩童，他的语气还是很温柔，但话里话外却有一种令人不得不去做的威慑力：
　　“大家先回自己位上吧。宝儿天性内向，有些怕生，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学堂，你们一大群人又乌压压的围着他，他难免有些不适应”

　　“我是宝儿娘亲亲自委托我照顾他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是我的疏忽，在这里我向大家道歉”

　　他说着，还对着全部学童庄重行了一礼，面上十分诚挚惭愧，让人挑不出一份错来。

　　原本因为王宝儿异于常人的举动，而惊吓到的学童一听，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和和气气的回礼，一副没关系，我很大度的样子。

　　徐举人一直在旁看着，他捋着胡须，对齐少渠的应对十分满意。可王宝儿这幅样子却让他对王父王母的不满又浮现心头。

　　他也不是歧视王宝儿，说实话，他是看着王宝儿慢慢长大的，除了王宝儿的父母，他也算是最疼王宝儿的人了。

　　可再喜欢宝儿也不能以全书院的清静安宁为代价啊。如果宝儿一直是这样的话，就算学童的家长不找他，他当良心也会不安的。

　　他决定了，今天一下书院就去问问王父王母怎么想的。

　　其实学童们心里都知道王宝儿的症状根本不是什么害羞，大家都是住在一个小镇的，他们也知道点王宝儿的情况。

　　好听点说就是笨了点儿，难听点说就是一个痴傻儿童。

　　他们一直对王宝儿如何进入这个学堂产生困惑，所以才会围住王宝儿的，可是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只会捂住耳朵闭着眼睛，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倒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学堂里孩子也没什么恶意，他们回了礼后看时间不多，也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等着徐举人开课。

　　齐少渠见事情暂且平息，又安慰了会儿王宝儿，见他神情正常，才回去继续温习书本。

　　第二排最中间的位子，一个面色苍白，吊梢三角眼的学童低着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看向齐少渠，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低沉的声音响起“伪君子”，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后排，目无表情的说“等一会你开头，不要忘了”

　　后排的学童长相十分平凡，但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笑容平白有些不怀好意“放心吧，严少，我和杨黎他们几个都说好了”

　　严莉莉这才将头转回来，他又抽空瞪了一眼齐少渠，低声嘟囔“呸，假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