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妖皇同居二三事》赤影竹心

14、归家

　　贺霄缓缓停止了动作，这是他第一次有时间好好观摩林飞舟的睡颜。

　　这家伙把自己隐藏得太深，而他又不愿多踏出一步。

　　林飞舟的五官清秀，眉梢眼角的线条有些微微向下的趋势，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可亲，甚至显得过于内敛。

　　他的鼻子不大，鼻梁很挺，两片嘴唇微微有些厚度，闪烁着水润的光泽。

　　林飞舟睡觉十分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贺霄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底的光华，玉白手指点中他的嘴唇，不知道是本能反应还是时机凑巧，林飞舟忽然伸出舌尖，轻柔地在他手指上啄了一下，又侧身睡去。

　　贺霄眸子暗了暗，左手扶正他的脸颊，右手探向小腹。

　　黑气如发丝般缠绕上他的手指，进而蔓延到手腕。

　　贺霄阴着脸，很不耐烦地抖了抖。黑气蓦地停滞，仿佛受惊的野兽，瞬间退开了四五寸。

　　掌心贴于小腹处，林飞舟猛然皱起眉头，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金色气焰一盛，贺霄似乎发现了什么，狐疑地望向他的脸，怒意随即爬满整张面孔，狠狠瞪着林飞舟，翕动着嘴唇，像是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最后全被他的梦呓化解。

　　林飞舟念念叨叨说了好多，最后一句却很清晰，他问：“贺霄，你冷不冷？”

　　贺霄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轻轻将人搂进怀里，四周温暖了许多，林飞舟调整一下姿势，睡得非常安稳。

　　阳光射入窗棱，清淡一抹落在床头，林飞舟眨了眨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这种沉甸甸的感觉……”他内里惊讶，心脏也随之跳动得越来越快。

　　几缕长发从耳畔垂了下来，贴在脸颊上微痒。

　　林飞舟极力回忆昨晚的情形，唇上的触觉越来越强烈。

　　“第一次接吻……会晕的吗？”林飞舟缩在被子里，心情忐忑，感慨良多，却一动也不敢动。

　　后脑勺儿处被蹭了蹭，林飞舟感觉自己的头顶被人拿来垫在下颌，清晨，下半身不可描述的触感，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林飞舟的脸又红又烫，活像个番茄。

　　耳后慵懒磁性的声音响起，“醒了？”

　　“嗯。”林飞舟几乎条件反射回答问题，发出声音就后悔了。

　　“昨晚睡得太快，体感不太好。”贺霄收了收手臂，将他箍得更紧，“不如现在趁热打铁？”

　　林飞舟心头漏跳半拍，快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了，“哈哈哈，贺总，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还叫贺总？”贺霄将下巴顶在他的颈窝。

　　林飞舟：“……贺、贺霄。”气氛尴尬得想要叫救命。

　　“不对。”这人刻意让他感觉到摇头的动作，沉默片刻说：“叫老公。”

　　林飞舟羞得无地自容，使劲挣了挣，没有半点效果。

　　床板轻微震荡，贺霄终于忍不住，贴着他的脊背笑出了声。

　　“没想到我的林助这样清纯。”他毒舌的毛病简直与生俱来，角度刁钻罢了，词汇量还出人意料地丰富。

　　林飞舟向来处于观察角度，这回被调侃得外焦里嫩，脸上终于挂不住了，“贺霄，你不是来质问我的吗？”

　　“哼。”禁锢的手臂终于松开，床板吱呀一声，贺霄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林飞舟转过身，看到他连衣服都没脱，完美的脸上却是淡淡的消息。

　　他的笑容太过耀眼，林飞舟感觉自己快被闪瞎。

　　“明寄那孙子的演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贺霄不屑一顾，“浮夸。”

　　林飞舟暗笑，“贺霄Z国住了两个星期，这语气真用得炉火纯青啊。”

　　“他故意挑衅，就是要我自乱阵脚，趁虚而入。”贺霄支着脑袋，“只是……你为什么配合他？有什么苦衷？”

　　贺霄的问题向来直接，林飞舟没想到自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迎着他的目光，他犹豫着要不要和盘托出。

　　告诉他这个世界不光有人，还有妖，有鬼。

　　然后说自己其实也不是人，只是一个先祖人和妖的结合体。

　　明寄为了他的内丹，想要这里的杀害所有人，包括鬼。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他活下来。

　　林飞舟脑海中千头万绪，看着眼前这个在他心目中完美的人，他能做的只有护他周全。

　　“说真话，贺霄一定认为我疯了。”他苦笑，实在不愿在永别之际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

　　“我想……”林飞舟终于开口，“我想这么做离开你还容易些。”身披棉被、盘腿坐在床上的姿势跟严肃的表情非常不搭。

　　贺霄定定望着他，终于不屑地说：“傻瓜。合约作废，我还你自由。”

　　“真的？”林飞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非常庞大的一笔资金，在商场上，贺霄向来锱铢必较，没得商量。

　　“贺总一句话，我成了亿万富豪。”林飞舟半开玩笑地说。

　　“嗯。”贺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气轻松多了，“你可以好好想想怎么使用这笔钱。”他站起身，好奇地望向碳炉深处，“这里还会冷多久？让人送些东西过来。”

　　“你……”林飞舟一惊，“今天不走了？”

　　“不走了。”贺霄看了会儿窗外连绵的雪山，扭过头，“好久没有这么自在了。”

　　林飞舟会心一笑，披着被子走到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说好了，我还有工作，不能天天陪你哦～”

　　“谁要你陪。”贺霄接在手里，“我自己逛。”

　　“趁热喝吧，暖暖胃。”林飞舟劝他，贺霄对牛奶的态度比较友好。

　　“嗯。”贺霄端在嘴边，啜了几口。

　　林飞舟已经穿好棉衣棉服，帽子、围巾、手套一体化装束，“我先出去巡视一圈，做下记录，上午就没事了。”

　　“嗯。”贺霄端着牛奶点头，“我等你。”

　　“啪嗒。”门关上了。

　　林飞舟抬头望向雪后湛蓝的天空，回流的泪水令眸底一片冰凉。

　　“永别了，贺霄。”

　　贺霄看着门自行掩上，低头望着牛奶想：“这家伙手好重，放的安眠药能弄晕一头大象……”

　　连绵起伏的群山环绕，白雪皑皑望不到尽头。

　　林飞舟行走在没膝深的雪地上，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眉毛睫毛全被成雪白的颜色。

　　走着走着，风停了，一抬头，不知何时进入的结界。

　　外头风急雨骤，四围一片死寂。

　　“终于到了。”非常低沉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林飞舟抬头一看，结界里的雪片极速汇集、旋转、飞舞，最后化成一座高高悬空的雪白王座。

　　黑气聚拢，男人的身型出现在王座之上。

　　“唉，贺霄眼睛真毒。”林飞舟暗暗感叹，“一个词儿足以形容这位——浮夸。”

　　“东西带来了吗？”明寄居高临下，俨然妖王降临的架势。

　　林飞舟摇一摇头，“没有。”

　　话音未落，便被飓风掀了个跟头。

　　“你敢骗我！”明寄音色深沉。

　　“不敢。”林飞舟吃力地爬了起来，“只是不大相信阁下的承诺。”

　　明寄冷哼，“我会因为卑贱的而野鬼食言？简直可笑！”

　　林飞舟语气平静，“正因为你的态度，我才不信。”

　　明寄从王座上探身而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林飞舟，“不怕我把贺霄的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除非你永远不想得到我的内丹。”林飞舟一点儿也不输气势。

　　“你们封妖一族本属妖类，内丹等同于妖核，绝不能离开太远。你以为我会找不到吗？”

　　林飞舟微笑，“我已把内丹封印，这大雪封山之地，你打算怎么找，不动用妖力怕是不行，即便是妖王，妖力也有耗尽的时候，这里遮风避雨雪挺好的，我静候佳音。”

　　“你！”林飞舟话音未落，白雪王座砰然碎裂，咽喉已被一只铁钳般的鬼爪死死钳住。

　　林飞舟被阻断呼吸，脸颊憋的通红，双眼布满血丝，盯着面前的男人。

　　“说！快说！”一张诡异狰狞的面孔从黑暗中凸显，血盆大口利齿森森。

　　林飞舟眼看就要昏迷，明寄不得不减小力道，将他重重甩在地上。

　　林飞舟满头是血，眸子却还是弯着的，“向倩是你的什么人？不是妻子吧？”

　　听到这个名字，明寄的表情变了变，“濒死之人，多关心你自己吧！”

　　“她的妖核上有你的妖气，说明你们结合过。”林飞舟继续说道，“她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哈哈哈！”明寄表情愈发狰狞，“拜你所赐，她连灰都没剩，你还有脸问她的去向？”

　　“那肯定不是我。”林飞舟道，“封妖师不会毁掉妖核。就像叔叔当时对你留了一丝怜悯之心，反被你所噬，失去内丹。”

　　“小子，看来你真的不想活了。”尖刺般的黑雾从明寄四周冒了出来，看得出他已经暴怒，一道黑气从他掌心喷薄而出，直直击向林飞舟的胸口。

　　“叔叔，你听到了吗，叔叔？！”林飞舟迎着烈风大叫，身体如同一片枯叶被刮向半空，重重落在地上，没有任何回应。

　　林飞舟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一口鲜血喷了满地。

　　明寄的妖气化成利剑，直接指向他的喉头，“受死吧。”他的声音充满了审判的味道，挥剑砍下的瞬间，头顶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明寄猛地抬头，看见他的结界正在迅速裂开，又被碾作齑粉。

　　“不可能！”明寄露出惊诧万分的表情。

　　林飞舟顺着他的目光，远远见一道颀长身影闯入眼帘。

　　他揉了揉被血污糊住的眼睛，四围已经变回狂风怒号的雪原。

　　林飞舟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着坐起，又被紧紧裹在厚实的军大衣里。

　　“贺霄？！”林飞舟终于看清来人，“你怎么来了？”

　　他居然自投罗网，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贺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交给你，帮着挖个大点儿的坑吗？”林飞舟对他低吼，努力半天却站不起来。

　　贺霄缓缓走到明寄面前，淡淡道：“手下败将，最近怎么样？”

　　林飞舟：损人还带押韵的……

　　“你？！”明寄面部青紫，不知道是现了原身还是被他气的。

　　贺霄掌心一展，一颗荧光色的光球冉冉升起，“还认得她吗？”

　　“小倩！”明寄目眦欲裂，“是你？你杀了小倩！”

　　林飞舟内里一惊，也将视线投向贺霄。

　　大海般的妖气奔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整座雪山。

　　林飞舟什么都明白了。

　　贺霄勾唇浅笑，“你该谢我留她全尸，她入魔的时候没向你打招呼吧？”

　　“胡说八道！”明寄霎时间到眼前，劈手一掌，夺过妖核。

　　贺霄早有准备，只抬臂轻轻一挡，浓重的黑雾凝结在明寄身后，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后背遭遇一记重击，堪堪被扔出百十米，在雪地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贺霄身影瞬间而至，悬浮在半空中垂眸看着，“当年赢不了我的现在也是这样。”

　　明寄“嘿嘿”笑了起来，“你救下封妖师，等同破了誓，再也做不成妖皇了。”

　　“妖、妖皇？！”林飞舟瞪大眼睛看着长发飞舞的贺霄，这些年，他一直跟妖皇在一起？不会吧……

　　贺霄冷哼，“四王相争，强者称皇，让与你们坐，你们也得坐得稳才是。”

　　黑雾再次升腾，明寄握着手中的妖核，打算继续困兽之斗。

　　“明明我先完成任务，星渊却把皇位给你，我不服！”他大喝一声，升至半空。

　　“你只是把所有同伴杀掉而已，”贺霄极为平静的语调有些凄凉。

　　“你的同伴为了你，也都死了，有什么区别？”明寄歇斯底里，却发现自己已被贺霄封在结界里。

　　“认输吧，我放你一条生路。”贺霄垂眸注视。

　　明寄扬起狰狞的面容，“哈哈哈，你以为我还会输给你第二次，不可能？！”

　　贺霄蹙了蹙眉，“你想怎样？”

　　明寄将向倩的妖核按在胸口，“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我要把封妖师岛的位置传遍整个妖魔界，想取内丹的必定蜂拥而至，哈哈哈！”

　　他奋力一抓，居然取出自己的妖核，默念几句咒语，向空中抛洒而去，整个身体同时化为金色的火焰。

　　“不要啊啊啊！”林飞舟大惊失色，胡乱挥舞手臂想要抓住漫天的粉末，可终究抵不过暴风的力量。

　　“妖皇助我一臂之力！”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贺霄反应迅速，当即在周围设下结界。

　　金色粉末瞬间凝滞，纷纷扰扰落在有限的范围之内。

　　“叔叔？”林飞舟狐疑地看向天空，

　　“没准备，不现身了。”带着点儿东北方口音的男声道，“飞舟，好久不见你啊，你妈让我喊你回家吃饭呐！”

　　林飞舟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内丹耗尽，他已无力现身。“叔叔，我出来得太仓促，找不到家了……”

　　“傻孩子，我给你指条明路吧。”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一个小小的光球落在林飞舟掌心，化作一副精致的地图，“去吧。”

　　“叔叔，你不和我一起吗？”林飞舟对着空气说话。

　　“快去吧……”

　　“去吧……”

　　“吧……”

　　林飞舟坐在雪地里，再也没有等到回音。

　　“已经走了。”贺霄蹲在身边，将他搂进怀里，林飞舟躲在他的大衣后头，五十年来，第一次哭得像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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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海风习习。

　　“飞舟、小贺，早点回来吃饭！”清脆的女声在椰林间回荡。

　　“知道啦！”林飞舟蹬着自行车，扯着嗓子回答。

　　“你说你那时孤注一掷，想利用内丹最后的力量停止时间，然后让那些鬼魂现身领我逃走？”贺霄边骑车边问。

　　“这主意不错吧？”林飞舟有些小得意。

　　“是不错，但有个比较大的问题，”贺霄淡淡地说，“妖王可以突破时间结界。”

　　“啊？！”他从来没想过那么多。

　　“所以封妖师想要变强，需要封印更强的妖怪？”

　　“是的。其实不是封印，而是一种合作啦，这名字得改。”

　　“那你是不是想要和妖皇合作？”

　　“是……吧……”林飞舟脸颊绯红。

　　“嗯。可以试试。”

　　“哇哇哇，贺霄，你干嘛？”

　　“你不说试试？”

　　“还在村子里呢，再说内丹还没恢复。”

　　“和妖皇合作不需要内丹。”

　　“那需要什么？唔……”急刹车的声音传来。

　　沙滩细软，他在耳畔说：“放松，跟着我的节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