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如梦》晓渠

15、第七回（下）

　　自打彭武申来过以后，朗云心情爽快，身子也随着一天天好起来，因正赶上年节，之前因病推却的应酬，立刻如影随形追上来，院子里再没前两天清闲，乱糟糟开始忙活。这天早饭一过，耆惟亲自过来带话说，今儿个醇亲王府请吃年饭，王爷要带朗霆和朗云一起过去。朗霆是王爷长子，亲王爵位的继承人，王府事无巨细，王爷都交代他跟着，而带上朗云，纯粹出于对小儿子独一无二的喜爱。
　　宝玖伺候穿戴的时候，朗云突然想起朗霈几天前送东西过来的事，忙嘱咐宝玖记得把回送的礼物尽快安排妥当，这几天他病着，都给忘了。
　　“您想回送些什么？”宝玖问他。
　　朗云想了想：“克俭年前不是送来几盒西洋参，都还在吧？”
　　“在呢，”宝玖连忙说，年前朗云收的东西太多，库房满满地，都没处放了，“等您出门儿了，我就给三爷送过去，”说着，心里又多出个主意，不知该不该讲。
　　朗云倒把他的小心思看得通透，便问他：“想什么呢？痛快说出来吧！”
　　“六爷，您随便赏绯墨些什么吧，我有些话想跟他说，若没单独的东西给他，怕三爷那院的人不让我见他。”
　　“谁都没你心眼儿多，”朗云笑着掂量宝玖：“你就捡样他能喜欢的，送过去呗，还用跟我说？”
　　“那怎么行，六爷的东西，宝玖可不敢乱动的。”
　　“库房里那些吃用，你爱拿什么拿什么，估摸着我心里在意的，跟我回一声就成。”
　　“哎，”宝玖爽快地回答，“宝玖先替绯墨谢谢六爷了。”
　　把朗云收拾停当，稳妥地送出了门，宝玖这才折回来，去库房把那几盒西洋参找出来，放进礼盒篮子里提着，倒是赏绯墨的东西，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思来想去，好东西绯墨也存不住，早晚给那院里的管事太监刮了去，还是拎着吃的过去，好歹能进了绯墨的肚子，也不冤枉。见时辰也差不多，带上书敏，就朝三爷的院子走去。
　　三爷住在王府西南角儿，跟朗云的院子正好隔着“静安湖”，今儿是个大晴天，大日头白晃晃地照着，虽感觉不出什么热气儿，却让人心里敞亮。他跟书敏聊着天，穿过湖边的长廊，就见海澜领着几个格格，带着一大帮得丫头，在湖心亭那里烤火说话，远远就听见大格格爽朗的笑声。
　　几个格格里头，大格格海澜是模样最俊的，水汪汪一双凤眼，嘴巴虽然稍微有点宽，但不难看，笑起来露着两颗兔子牙，着实可爱。身量也比一般女子要长，细致腰身，渐渐显露出女人的轮廓，府里男的奴才下人，是越发不敢正眼看她了。
　　“玖儿！”她见宝玖领着书敏经过，招手就喊，这种做为，也就大格格干得出来，其他的娟秀文静的格格，都会让丫头过来叫，“你来，你来！”
　　宝玖让书敏拿东西在路上等着，连忙小跑着过去，先给她请安。
　　“你这要去哪儿？”大格格问他。
　　“给三爷送东西。”
　　“朗云在家吗？”
　　“跟王爷上醇亲王府窜门儿去了。”
　　其他几个格格，平时不像大格格跑到朗云院子里玩，并不时常见面，偷偷瞄了眼这俊俏的小奴才，也不说什么，独自在心里头琢磨。其中海润给宝玖的印象深一些，她比大格格小一岁，长得薄唇细目，为人温顺而安静，几个格格里，就属她脾气最是良善柔和，此刻被一堆丫头围坐在角落，也不怎么吭声。
　　“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好说呢，大格格有什么吩咐？”
　　“我想找他聊天呢，真是，那明儿个吧，让他在家等我。”
　　“哎，好，我跟六爷说去。”
　　宝玖脱身离开，听见那几个姑娘在那儿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似乎在问大格格怎么想去就去，也不怕太福晋责问。宝玖知道大格格是不怕太福晋的，这女人可不白给，什么时候该蛮横，该撒娇，该装委屈，比谁拿捏得都准。要不就这一身乖张脾气，又没个额娘帮衬，在这王府里过得下去才怪呢！就说要跟彭家说亲这回事，哪个格格好意思张嘴点名儿啊？她就敢，并且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敦促王爷福晋。正月十五太福晋请了戏班子来唱，请帖早早就送到彭家，就是她天天缠着闹着的结果。
　　宝玖把东西交给了三爷院里管事的太监，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继续问：“怎么没看见绯墨？我们六爷有点小东西要送他呢！”
　　管事太监眼珠偷偷地转，搞不清绯墨什么时候勾搭上六爷的高枝儿，又怕得罪人，笑眯眯地敷衍：“病了，前阵子事儿多，想是忙活的。”
　　“哦，”宝玖没在院里看见，就觉得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听齐修说，绯墨在这里经常挨打，“那怎么办呀，六爷可说让我亲手送给绯墨呢。”
　　“那……”太监着实为难了，凑到他耳边：“您见了人，把东西放下就走吧，别逗留太久，可不能让大姨奶奶知道！”
　　“您放心，不给您添麻烦。”
　　绯墨没有自己单独的屋，跟另外两三个小太监挤住在一起，屋里也没生火，冷飕飕的。宝玖在门口喊了声名字，只听隔着棉被传出模糊地回应，接着，炕上原本躺着的人支起半边身子，见是宝玖，脸上不由得窘迫：“玖儿，你怎么来了？”
　　“六爷让我给你送点东西，非得亲手交给你呢！”宝玖故意大声地说，他想那阉人指不定正趴着窗户偷听呢。
　　“六爷？”绯墨和朗云从未真正见过面，这会儿病得糊涂，更想不通。
　　宝玖连忙走到他身边儿，一摸脸颊，烫人都：“你怎烧成这样，也没人管？”
　　“昨天吹了风，不碍事。”他强撑着，朝四周瞅瞅，“这里寒酸，没地儿招呼你坐，更别说……”
　　“行啦，你躺着，”宝玖握住绯墨瘦骨嶙峋的肩膀，不禁眼里一酸，想当年他也是锦衣玉食，丰神俊朗，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病成这样，连个大夫都不给找，三爷夫妻都是禽兽样的。他把东西放一边，坐在炕沿，握着绯墨的手，问道：“没有厚被子啦？这屋怎这么冷？”
　　“晚上还行的，白天这不都在外头干活，屋子里不让生火。”说了这几句话，绯墨像是全身力气都挤出来，连睁眼的力气也没，再也撑不住：“玖儿，你回去吧，替我谢谢六爷。”
　　“不急，六爷跟王爷出门，要天黑才回来。”
　　宝玖见他动一动就疼得皱眉，心里清楚可不是染了风寒那么简单，说不准就是挨了打。他飞快地扫遍屋子，眼尖地瞅到角落木盆里放着来不及洗的脏裤子，虽然拿东西挡着，还是能看见上面血迹斑斑。绯墨更是心细敏感的人，见宝玖瞅到，染上无名的羞怯，刚想攒些力气，把他打发走，却听见外面脚步响，小太监领着大夫进了门。
　　见有外人在，小太监拦了下大夫，似乎不想给宝玖知道绯墨身上究竟是什么伤病。宝玖多瞧了那郎中几眼，是不熟识的生面孔，三爷定是怕绯墨死在这院里，他不好交代，又唯恐王府的大夫告诉王爷，才故意从外头找人来给看病。
　　宝玖往后退几步，想先回避算了，等晚些时候再来也好，却不想这会儿正有人走进来，而他不偏不倚地退到那人的身上，回头一看，站的人却是三爷朗霈。

作者有话说

　　好吧，我承认……今天没词儿了，拉不动票了，⊙﹏⊙b汗
大伙看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