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聊斋》烟灰之舞

7、猎艳行动（3）

　　倪雪儿白天从不出去。她说她习惯了夜晚，白天她去到哪里都会头晕。
　　她也不喜欢去那些吵闹的夜场。
　　于是夏小默常常陪着她在河边散步，或是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看月亮。
　　他为了她改变了很多。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周过去了，他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赌誓，倪雪儿纯净美好得象一张白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偶尔冒出来的那些念想很龌龊下流。
　　为了这个赌誓，他付了很多钱。请客到不是重要的问题，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厌倦这样的生活。
　　倪雪儿对他说，从太平间的死人身上，可以看到世间万象。
　　有的人死时很痛苦，双眼凸出，眉头紧皱，口角歪斜；有的人死时很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有的人死时带着微笑，面容安详。而来接死人的亲属，也是形形色色，有痛不欲生的，有一脸厌恶的，有看过后便晕倒的，还有面无表情的。
　　最可怜的，是那些因为车祸灾害破了相的，有些已经面目全非，她就要很费力地一点一点地帮那张脸修补齐全，用一些特殊的材料恢复五官……
　　然后为那些痛苦的表情画出平静的面容……倪雪儿说这些话的时候抬起自己的手指给夏小默看。
　　那是一双苍白，血管分明的手。冰凉，没有温度。
　　她的脸，她的身体，也许是工作接触到太多的死人，变得有异于常人，总是很冰冷。
　　夏小默请了一周的客，没有时间去接倪雪儿。
　　倪雪儿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第八天晚上，夏小默来到丰园小区的门口，便接到了倪雪儿的电话。“我生病了，你来看我。我住在2号楼2单元2楼2号。”
　　夏小默找到那个单元，门开着。
　　倪雪儿头上顶着块毛巾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出现？是不是讨厌我了？” 倪雪儿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
　　“不是，是我的车出了点问题，我去修理了。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 夏小默急忙解释。“怎么了，发烧了吗？”说着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倪雪儿扔下毛巾抱住他。冰凉的唇主动吻了上来。
　　夏小默全身一震，随即将她抱起来。她很轻，蜷在他的怀里象一只猫。
　　整个□□的过程夏小默始终小心翼翼，他害怕怀中这个娇弱的女子一不小心就被他揉碎了。
　　而倪雪儿一声未发。她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他。当夏小默躺下来的时候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倪雪儿翻身的时候夏小默看了看她的身下，没有血。还好。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第二天他没有去找倪雪儿。
　　他在挣扎。倪雪儿身体的冰冷让他害怕。他觉得自己也沾上了死人之气，变得无精打采，浑身冰冷。
　　可是他觉得自己是爱她的。
　　然而她说过，如果因为嫌弃她的工作，那么她宁可选择分手。因为她除了这项工作，什么都无法做。她已经尝试过，很多人知道她以前的职业后都会用嫌恶的眼光看她。所以她只能继续做下去。
　　考虑了一个下午，他决定悄悄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晚上八点，他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
　　“你认识方雅洁吗？我们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你的电话号码。她死在自己家里，邻居闻到尸体发出的臭味才发现。请你到公安局来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方雅洁死了？夏小默的心里一阵颤动。
　　警察告诉他，她已经死了九天了，初步认定她是割腕自杀的。死时她怀有2个多月的身孕。他们查过她的电话记录，打得最多的那个号码，就是他的。
　　她怀孕了？夏小默嗫嚅着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三个月前我就和她分手了。”
　　警察冷冷地看着他。“我们已经询问过她的同事，方雅洁本来是个很开朗活泼的人。如果化验后证实她怀的孩子是你的，那么可以想象得到她自杀的原因。你去市立医院为她准备办后事吧，我们查过，她的亲人都已经过世了。”
　　夏小默踉跄着走出了公安局。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他赶到市立医院，一名医院的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了太平间。
　　他没有勇气进去看那个已经腐烂掉的尸体一眼，只询问了一下如何办理手续就急忙离开了。
　　他随口问了工作人员一句：“请问你们这里的化妆师倪雪儿今天没有上班吗？”
　　那位工作人员惊讶地看着他。“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化妆师，也没有这个人。通常如果家属自己有需求会从别的地方请化妆师过来。”
　　夏小默的大脑嗡地一声全乱了。“那么你们这里有叫倪雪儿的护士吗？”
　　那个脸黑黑的中年男子回答他。“我在这里工作十年了，没有听说过叫这个名字的护士，可能是新来的吧，你去护士站问问吧。”
　　夏小默问遍了整个医院的护士站和医生值班室，他们的回答都是一致的。
　　我们医院没有这个人。
　　倪雪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夏小默怀着愤怒驱车赶丰园小区。
　　2号楼2单元2楼2号。
　　摁了门铃，没有人应。
　　他再打倪雪儿的电话，电脑语音提示竟然说该号码是空号。
　　他快要疯了。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找到小区值班的保安，询问2号楼2单元2楼2号的住户有没有住宅电话或者其他联系电话，他说，我找户主有急事。
　　小区的保安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确定是这个门牌号？你记错了吧，我们这里是一楼一户，每楼只有一号。而且2单元2楼根本就没有住人，那间房子一直就没有卖出去。
　　“不可能！”夏小默咆哮着，我前几天还来过这里的。
　　小区的保安不耐烦的将他推出大门外。“警告你不要吵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倪雪儿！他站在大门外大叫。“你为什么要骗我！”

　　方雅洁入殓的那天，夏小默跟着医院的工作人员从太平间将她的尸体运至停车场。
　　在殡仪馆放骨灰盒的地方，他见到了倪雪儿。
　　工作人员告诉他，这是个死于车祸的女孩，至今没有找到她的家人，只是在她的衣服上找到一个徽章：美容师倪雪儿
　　他看着那枚蓝底烫金的徽章，忽然想起来，三个月前，就在他被方雅洁打了一耳光的那一晚，他喝多了，回家的路上，好像就在丰园小区附近，他似乎撞到了一个人，可是那晚雨下得很大，车灯照过的地方，好像是闪过一个蓝色反光的东西。
　　原来是你。倪雪儿。原来是你找我报仇来了。
　　他喃喃自语。工作人员仿佛见多了这样语无伦次的家属，摇摇头走开了。

　　两天后，市立医院的太平间门口。
　　夏小默背着一个化妆箱，询问偶尔从太平间走过的人：“需要给死人化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