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好戏》东遗若野

22、二十二

　　纪敏琦让两边的士兵千万拉好这匹烈马的缰绳，踩着马镫飞身上了马。

　　果然，她刚一坐上去，这马感觉到上来的人重量轻，便不安分起来，前蹄反复收齐，想跃动着将背上的纪敏琦甩不下去。

　　纪敏琦上身压低，死死抱着马脖子，手还拉扯着缰绳不敢放，嘴上更是叫着：“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她这既是和自己说，也是和两边帮忙拉着马嚼子两边缰绳的士兵说。她也不指望自己能驾驭得了这匹马，眼下只怕是连安稳骑上都显得困难。

　　然而这马烈性难驯，健硕非常，扭动得异常激烈，两个士兵弯腰用力牢牢拉近了缰绳，脚都要在泥地上踩出个坑也拉得吃力。

　　好马认主，它见魏昭还在远处看着自己，疑心自己要被送走，更加是躁动不安。

　　突然它的反抗渐渐弱了下来，似乎是累了，正在拉着自己马嚼子两边缰绳的士兵掉以轻心之时，猛地扬起前蹄，后蹄立踭，做出人立之状。

　　两边士兵被前蹄扫开纷纷向后退去，手中缰绳也飞了出去。

　　而此时这马几乎成笔直站立状，电光火石间在马背上的纪敏琦就算抓紧了缰绳手心被摩擦出血不敢放手也敌不过这马人立之时的劲力，眼看着就要被摔下来。

　　远远观看的楚修媛吓了一跳，她方才离得远没认出来这匹马来，以为纪敏琦在马背上的苦苦挣扎是做的戏，眼下才发觉是真的不妙，顾不得惜晴和楚修媖的阻拦恨不能冲下台去。

　　就在这时，只见陈实一个飞身过去，在半空中拉住马嚼子两边士兵们松开的缰绳，将马头往下拉，让马不得不放下前蹄落地。

　　纪敏琦也好在没有松手，终于又安稳落在马背上。

　　这匹烈马此时认出了陈实，有陈实拉住了它的缰绳便老实了起来。

　　“好身手！”观战台上的魏昭此时不由地称赞，他亦飞身下了观战台朝两人走来。

　　“三驸马，这位是你们府上的侍卫吗？当真身手了得！”魏昭主动扶起了要向自己行礼的陈实，不断拍着陈实肩膀称赞。

　　纪敏琦被士兵们从马上搀扶下来，经过方才在马上一阵剧烈颠簸，她甫一下地还有些头晕想吐。

　　忍住胸腔内翻涌而上的恶心，她向魏昭解释道：“不、不是。他、他是——”

　　“他是三驸马的结拜二哥陈实。”楚修媖和楚修媛这时在众人搀扶下也终于赶至，楚修媖截过了纪敏琦的话头，“大将军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神勇过人，一身好功夫！”魏昭毫不吝啬自己对陈实的赏识之情。

　　楚修媖更进一步道：“既然大将军你也觉得陈实有武官之才，而他又是三驸马的结拜二哥，算是我们自己人，不如将他招入大将军你的账下。”

　　原来楚修媖见着纪敏琦不能从武，又见陈实身手不凡，便动了让陈实入魏家军的心思。

　　陈实在裕王府上，楚修媖心中总觉得不妥，不如让陈实进魏家军为己所用。

　　楚修媛过去扶起纪敏琦道：“可是陈二哥他已经在三皇弟府上供职……”

　　“到时候我去和三皇弟说便是了。”楚修媖转头问陈实，“你自己又意下如何？”

　　陈实未料到今日本是给纪敏琦寻个官位，最后竟是给自己寻的，犹豫道：“裕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

　　见他还有犹豫，楚修媖继续道：“裕王府的亲兵不过千人，职责不过是保卫裕王一人。若在大将军的帐下，将来为了大楚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少不得你出人头地的的机会，这还需要多选吗？”

　　魏昭却不以为然道：“你说这话却是不对。大丈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位陈兄弟觉得裕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不愿易主，堪称忠义，又何必强人所难。”

　　楚修媖听闻这话猛地回头瞪了一眼魏昭，然而魏昭并不怕她。

　　这世上也只有魏昭不怕她。

　　事实上，魏昭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东西。

　　魏家三代大楚名将，魏昭从小学的是忠君爱国，报效家国，他做事坦荡豪爽，纵使面对自己的妻子楚修媖，这个世人眼中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左右朝政的永安大公主，都是不卑不亢，从不讨好。

　　男儿自有忠骨肝胆照天地日月，他魏昭对大楚，对端庆帝的忠心和战功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能娶皇帝的女儿，对一般人家来说是恩赐，但是对于魏昭来说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纵使不娶公主，他也是当朝第一名将。

　　楚修媖也知道魏昭不怕自己。

　　他们这对让他人艳羡的天作之合的夫妻，不过是称得上相敬如宾。她嫁给他，他会娶她，只不过都是因为皇帝早就为她们指腹为婚，定下姻亲罢了。

　　楚修媖走进魏昭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素来爱才，为什么舍得将这么一个人才让给裕王？怎么，裕王送你一匹好马就让你和裕王关系这般贴近了？”

　　魏昭坦荡道：“我留着这匹马，不是因为它是裕王送的，而是因为它确实是好马。我不介意陈兄弟去裕王那边，也是因为我觉得陈兄弟是个良才，我希望他能待在他自己愿意待的地方，发挥他的才干。”

　　楚修媖此时恼了，不由得高声道：“就是只有在你军中，他的才干才能得到发挥！”

　　眼见着楚修媖和魏昭要争执起来，楚修媛觉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心目中自己的大皇姐和大将军是天造地设最让人艳羡的一对夫妻，应该是互相扶持不会有任何冲突与矛盾的。

　　而处在令这对素来恩爱的夫妻矛盾中心的陈实目光在魏昭和楚修媖身上流转，最后落在纪敏琦的身上。

　　他只有变的强大，只有掌握力量，才能保护纪敏琦。

　　陈实跪了下来，对着魏昭行礼道：“陈实拜见大将军。素闻将军用兵如神，魏家军军纪严明，战无不胜，早就心向往之。可惜之前全无机会。今日难得有幸为大将军效力，日后定当在将军帐下供将军驱策，以效犬马之力，不负大将军所望！”

　　见陈实最终还是选择要来自己军中，魏昭心中大喜，忙将他扶起，不过还是有些担忧裕王楚延祯那边。

　　陈实又道：“请大将军放心，裕王那边，我会自己与他说的。裕王从来待我宽厚，想来也不会强留。”

　　楚修媖这时扫了一眼面色大喜的魏昭冷声道：“你这下听到了，他自己也是要来你帐下的。你心里也欢喜，他心里也欢喜，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方才何必故作大方。”

　　魏昭不理她只拉着陈实不断称好。

　　旁观了一切，为着好兄弟寻了个好差事开心的纪敏琦也反应过来，对着楚修媛耳语道：“今日本来要为我寻个官职的，结果倒是把二哥送进你姐夫的军中了。”

　　魏昭也想起来了今日主要还是得为纪敏琦寻差事，可是方才纪敏琦完全不会武功，也没什么力道驯马，根本不适合留在军中。

　　魏昭皱了皱眉，苦心思索了一番问纪敏琦道：“三驸马，我看你也不是适合在沙场征战的人。你若真要在我军中供职，我现下班师回朝，倒有个差事适合你。”

　　楚修媖倒比楚修媛和纪敏琦还着急，也不恼魏昭之前的事情了，急急问道：“什么差事？”

　　魏昭道：“我这次带出去的一班将士死伤不少，回来的伤兵也有多人。关于这些伤兵的安置，以及一些阵亡士兵家人的慰问，现在是我这里头等大事。三驸马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军中账房做个管事，替我安顿这些伤兵和阵亡士兵们的家人。”

　　“账房？不，我可不行。”纪敏琦摇了摇头。

　　楚修媖道：“账房三驸马你怎么不行了？听说三驸马你们纪家就是在乐平镇做生意的，你去军中后备处管管粮草和士兵抚恤很适合呐。”

　　纪敏琦道：“我们家的生意多年来都是我娘管着的，我一看那些清点数目的账簿和人头名册就头昏脑涨的，根本做不来。”

　　“那看来，我这里是没有什么适合三驸马你的职位了。”

　　魏昭说这话时，眼睛却在看着楚修媖。

　　他觉得他已经尽力为纪敏琦提供可以供职的地方了，实在是纪敏琦不适合在他军中。

　　楚修媖这时也无话可说只能作罢。

　　纪敏琦和楚修媛这时互看一眼，背过身去一起抹了把汗，今天算是逃过一劫。

　　一旦入了军中，划了军籍，一年后纪敏琦再想走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

　　纪敏琦进军从武不行，楚修媖自然只能让纪敏琦入朝做文臣。

　　她让楚修媛带着纪敏琦去宫中几处文书机要处，和那些大人们一一问好，再询问个空缺。

　　但是朝中文臣职数最是抢手，每年科举上来的新人都不够分，每房各处都有如山的文书要事，让纪敏琦一个肚里没有墨水的在这些紧要之处，自然都不愿意。

　　当然，这一切都是纪敏琦和楚修媛想要的。

　　纪敏琦不能去这些紧要的地方，越是这些地方，越是干系重大，谁知道将来会出点什么事。

　　但是纪敏琦不寻个官职，楚修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们的目标就是传说中最养老与世无争的大内书库，也就是所有只会死读书的无用文人的去处。

　　只懂照本宣科之乎者也的文人是无用之才，纪敏琦也是无用之人，来这里偷闲混日子最是合适，谁知道这次却是二驸马赵品文拦着她们了。

　　赵品文这人脾气虽然软如泥，但是是个死学究，好钻研古书。试了纪敏琦几次，见她不通文采，居然咬死了也不肯放纪敏琦进来。

　　这一天下来，不想要的地方没去成，想要去的地方也没去成。

　　虽然本来目的就是让纪敏琦展露一下自己的“无用”，可是一整天群臣们那不敢直言但是暗地嘲笑的态度，纵然纪敏琦再怎么看得开也有点受挫。

　　特别是那个一向文弱在二公主面前唯唯诺诺的二驸马赵品文都挺直了腰杆一副宁死不从的贞烈样子拒绝了自己。

　　出宫路上，看着纪敏琦垂头丧气的样子楚修媛安慰她道：“你别难过啦。你虽然没用，可是没用就是你的用处呀。你猜树林中活得最久的树是什么树？就是那些叶疏干松的无用之树。正因为它们无用，所以才活得长久，就好比你……”

　　“嘘。”纪敏琦伸手竖在楚修媛的唇上，打断了楚修媛深情款款长篇大论的安慰，轻声道，“你听，有歌声。”

　　楚修媛静下心来，果然有咿咿呀呀的歌声传来。

　　纪敏琦率先循着歌声去了，楚修媛赶紧跟上，歌声正是从皇宫内的畅音阁传来。

　　畅音阁内台上一班小太监们正在开嗓压腿练功，乐师在一旁吹吹打打。

　　“这是南府的太监们在练戏呢。”

　　楚修媛说完发现就纪敏琦立在畅音阁门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畅音阁那个造型豪华的大戏台。

　　纪敏琦眼中的光是她自从回到京城以后，许久不曾再在纪敏琦眼中见到过的了。

作者有话说

　　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