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云起风眠

15、第 15 章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半，许颜提前二十分钟入场，她刚要进入供传译员用的“隔音箱”准备，其余翻译也到了。

　　除许颜外，五男两女，年龄看着都比她大许多。许颜和搭档负责法语翻译，其余三队，一队英语，一队俄语，一队负责西班牙语。

　　许颜很主动的跟几人打了招呼，两位女士反应淡淡，男士们倒都很热情。

　　九点三十分，会议准时开始。

　　实话说，许颜在会议开始的前五分钟，心里都还微微紧张，到真正开始的一刻，那种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一下消失，与能力匹配的自信自然觉醒。

　　整场会议进行的非常顺利，到最后一段翻译说完，许颜摘了耳机站起来，她的搭档也站起来，并朝她伸出手。许颜也连忙伸手过去。

　　“你很优秀。”对方毫不吝惜的赞了句，而后说，“刚开始翻译社跟我说罗氏自己找人和我搭档，我就挺担心，结果那天你和我联系后，我就更担心。”

　　她冲许颜笑了笑，有点难为情，又有点无奈：“因为你太年轻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实话说才刚开始做交传，像这种大型会议来都不敢来。现在看是我狭隘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许颜自然不会跟她说自己其实也是第一次做同传，就顺着她的话回赞几句，又客套几句就把这事儿揭过去。

　　她从隔音箱出来，外面退场才到一半，她不自觉往台前第一排位置望去，果然看到罗钊和一众高管还都坐在那里，他坐在最中间位置，两边的人都侧身对着他说着什么。

　　她知道他随后还有个单独的记者会，这种场合也不适合去打招呼，就跟着其余翻译一起退场。

　　他们走的特殊员工通道，在展示台后面，她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再回头，他却好像有感应似的突然朝她看过来。目光相接的一刻，她笑了，他虽然没有笑，但眼神明显柔和了点。

　　她看到他耳朵上还戴着蓝牙耳机，不由猜测他刚才听的哪个音频？他需要听哪个音频？

　　出了会场，许颜依次跟大家告别完，正准备离开，翻译团队里最年轻一位男士突然折回来，叫住她说：“许颜，我可以留一个你的微信吗？”

　　男孩子叫陈佑和，比许颜大四岁，毕业于北外，目前主要从事西语翻译，资历在“同传金字塔内”处于上部位置。他从会前第一眼看到许颜，就差点没挪开眼，刚才一路过来目光也一直追着她，只是因为性格偏腼腆才拖到现在。

　　许颜见对方手机都拿出来，就等着自己扫了，也觉得没拒绝的必要，就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一扫”。

　　她刚将手机对准陈佑和手机，突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先看到李未笑容和煦的脸，才看到他身后罗钊冷冰冰的脸。

　　陈佑和见有人找许颜，很识趣的道了别先走一步。许颜站在原地等两人走近，有点意外说：“好巧，你们去哪儿？”

　　李未看罗钊一眼，替他说：“罗总让我过来叫你一起吃午餐。”

　　许颜看向罗钊：“不是还有个单独记者会？”

　　罗钊不说话，李未继续代答：“因为会议超时，已经改到下午了。”

　　“哦。”许颜不看罗钊了，问李未，“我们吃什么？”高强度工作一上午，她还真有点饿了。

　　李未说：“因为时间比较紧，我刚才定了附近一家中餐厅，”

　　“嗯，好。”

　　许颜答应一声，心思已经转到要不要跟罗钊提她下午没事，能不能在罗氏大楼转转的提议？正纠结合适与否，却听他冷不防开口问：“你们刚才聊什么？”

　　许颜缓了一秒才明白他口中的“你们”是指她和陈佑和，老实说：“没聊什么，就加了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你俩以后还要联系？”

　　“……”
　　许颜发现罗钊最近抓她说话重点，总能抓歪，她刚说的是方便联系，不应该理解成“有需要就联系”的意思？
　　她解释：“如果有需要就联系。”

　　罗钊看着她：“你有什么事需要他帮你做？”

　　“……”

　　“已经加好了？”

　　“没，刚扫码，我就听到李助理叫我。”

　　“忽略掉。”

　　“……”许颜说，“是我加的他。”她点开微信，陈佑和的头像排在最上面，右下角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

　　她抬头看罗钊，对方说：“删掉。”

　　“这不太好吧。”

　　罗钊不想和她废话，将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点住陈佑和的头像直接删了。他想了想又划拉几下，才将手机还给许颜。

　　“现在骗子很多，以后出来工作记得带上脑子。”他说完这句，丢下两人先一步往前走。

　　许颜看一眼他背影，又看向李未，有点莫名其妙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惹罗总不高兴了？”

　　“……”李未想说，可不就是姑奶奶你惹他了吗？

　　*

　　吃完午饭，许颜先回了公寓，罗钊说晚上带她出去吃饭，她预备先睡一觉，再到小区内转转等他。住了这么久，她还没好好看看这寸土寸金的小区环境究竟怎么样。

　　温诺发了几个特别搞笑的视频给她，她躺在床上差点笑到岔气。等回复完温诺和另一个同事的工作信息，她看到罗钊的头像还稳稳占据榜首位置，才恍然大悟，他刚才一通操作不止删了陈佑和，还将他自己置顶了。

　　许颜点开他的，对话框里两人聊天记录很少，基本都是他偶尔发来的“通知”。许颜点了下他的头像，放大，纯白的底图中间，是一个手写版的“钊”字，笔力苍劲，姿态磅礴，一看是罗钊的手笔。

　　许颜关掉微信，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边，她放任自己整个陷进床铺，心思微沉。从第一步计划走到现在，她实在不知自己算不算已经上道？

　　她这一觉睡得有些沉，梦却一直没有停歇，很多年前发生的一幕慕纷纷入境，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拼尽全力的奔跑着，嘶吼着，但因为是梦，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她拼了命想醒来，一样徒劳无功，直到耳畔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许颜掀开被子坐起来，头上和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脸上也是湿的，却是泪珠。梦很长，她看一眼现时时间，三点过五分，她其实才睡了四十分钟。

　　她将浴缸放满水，整个人没进去，她在水里憋了好久，直到感觉快要窒息，才双手攀着浴缸边缘，猛的坐起来。

　　她不喜欢窒息的感觉，只是在逼自己记住这份难耐！那个人带给她和她母亲、姐姐的伤害，这笔债总有一天她要亲手讨回来！

　　因为这些插曲，许颜彻底收拾好自己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去小区遛弯儿的计划自然泡汤。她微叹一口气，不自觉想或者这里长住的人才有必要去看，她这样的，少一些关于这里记忆或者更好。

　　罗钊说晚上吃日料，许颜以为地点就在海博附近，结果她上车后，车直接开出城中心商业区，上了高架。四十分钟后，才在嘉城北区，一栋临江的大厦前停下。

　　日料店在大厦中部十五楼，店面不大，却有种小隐隐于市的精致。

　　许颜进门看到墙上贴着店主照片，一位戴黑边框眼镜容光焕发的白发老人。她在心里猜了下对方年龄，一看旁边的简介，果然如她所想，对方已经年逾古稀，确切到上个月刚满七十八岁。

　　她惊讶的不是店主年纪大，而是这么大年纪的店主竟然是这里的主厨。

　　等待前菜的时候，罗钊告诉她，店主藤野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这家店是家族企业，从老先生祖父辈开始，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六十多年。

　　许颜之前很少吃日料，对这类高端食肆的印象也多停留在书里或网络介绍，她知道吃这些食物的礼仪方法，却因为没有实际体验，并不真的懂的哪里好。

　　或者在其他场合她会适当装一装，但在罗钊面前，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罗钊也没等着她来问，他跟她讲了许多事，很耐心又很自然，没让她感到一丝不自在或者局促感。

　　一顿饭吃到晚上八点半，因为味道实在太好，出了餐厅，许颜都还在回味那道海胆手卷和鲑鱼卵配松叶蟹鱼子酱的前菜。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一段消食，接近九点才坐车回去。回程走的滨江路环线，沿江而行，是嘉城夜景最美的一段。

　　因为到这边来的少，许颜从前看都是远眺，这样近距离的路过倒是第一次，她就一直侧身半趴车窗上，看窗外的风景。江风轻柔，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半眯着眼迎接，都没有伸手去捋一下。

　　她看风景，罗钊就一直看着她，他看着她似陶醉在夜风里的慵懒模样，整颗心也慢慢变得柔软。

　　他没有打扰她的打算，直到她突然坐直了身体，转头冲司机喊：“麻烦停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