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石》引鸩

8、石君

　　帝辛走后没有几日，我又见到一个年轻人。

　　是个道士，穿着青衣，木簪束发，长身玉立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个白帛包裹。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确如小狐所说，剑眉星目，生得极好看。

　　他很知礼地在我面前拜了拜，道：“石君。”

　　我问他：“你如何知道我？”

　　他垂着眼，道：“小狐说过。”

　　我看向他手上的包裹。白帛撑得鼓鼓囊囊的，开隙间隐隐露出蓬松的兽毛，纤细白软，却又似乎沾了些暗红的血迹。我认得，是这千年来常常窝在我身边的。

　　那是小狐的尸身。

　　我问:“你既斩了她，又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姜尚抬头看我，道：“我昨日方知，她去朝歌是奉女娲氏的令，原是我错斩。”

　　我依旧不解：“那你来作甚？”

　　“石君是娲皇当年遗落补天之石，落青丘而生玉，玉髓可生死人。”

　　我初闻此言，很是恍然了一阵。

　　我的来历，连我自己也不甚明晰，自有灵识起，便在此处了。此番听他一说，竟似乎颇有些来头。

　　“你是说，我可救她？”

　　姜尚道：“是。”

　　我忽然看见，这道士眼中血丝遍布，眼眶也凹陷了下去，不知心里曾是怎生的悲恸，便有些心软了。

　　“我若救了她，我如何？”

　　他静默了一瞬，道:“……失灵智，成死石。”

　　四野寂寂，似乎连虫鸣也不见了。

　　我不言，姜尚亦不言。他虽不言，却一步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非要我当场做出个决断。

　　他来时是正午，现下已然暮色四合了。

　　我想了许久，而后郑重地对他说：“我不救。”

　　他听见这话 似是没有站稳，晃了一晃，声音有些发抖：“你如何不救？她从前说你最是疼她……”

　　我不知怎么同他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的灵识虽不知如何得来，但这几千年也是辛辛苦苦修行的。我年岁比这青丘任一生灵都要大，这几千年里也不见得就偏疼谁了些。”

　　“你要我救她，若是只要千百年抑或是数千年的修为，我自然救她，我们石头寿数长的很，重新修炼便是。但你要我的灵识，我不给。”

　　“这只小狐，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我看过千万只生灵长大，她也不过是其一。我辛苦修到如今，不愿轻易为她舍了。”

　　我从前听人说，石头没有心，也不懂得情义，再听着自己现下说的这番话，觉得很是。想来之前那一瞬的心软，应当只是错觉罢了。

　　后来夜渐深，我便睡了。

　　睡着恍惚听见他道:“……是尚痴妄了……”

　　我醒来已是清晨，不知姜尚何时走的。露水凝在我身上，凉凉的很是舒服。

　　隔日问涂山君，说是不曾见到过姜尚。

　　我亦再未见过姜尚。

　　不知是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