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血病患者碎碎念》玫瑰荔枝茶

30、20200106星期一

　　今天叔叔和婶婶来看我，拿了刀鱼和虾仁什么的，我回家来精神头还好。刚回来头几天身体不行，显然还是血小板和血克低，现在好多了，每天还码字呢，对哒，日万！隔壁的《女配得了女主病》（我想改名叫《只有快穿能挣命》）。

　　然后今天才知道，我妹妹得癌症了。

　　卧槽！

　　感觉真是人有旦夕祸福。

　　总觉得人生巅峰的时候，“咵嚓”一下，就掉下来了。

　　1.

　　我好像说过，之前去威海是一家三口，之前我爸爸妈妈去海南过冬，去山东躲花粉，我都没有跟着去，这一次是第一次下定决心和他们一起去，本来还想在附近找个工作。那边人口少，工作也挺清闲的，哪怕是超市售货员呢。

　　我每天都走一万步，太阳都给我晒黑了，我觉得我除了一直出血之外还挺健康的，以为自己能减肥呢！

　　住的地方距离本地最大的夜市只有几百米，距离海边标志物幸福门只有几百米，距离城市商业中心不到一千米，周围一公里内两个麦当劳四个肯德基，三站地之外就是大润发，一站地就是城市最大的医院……嗯，附近几百米还有军区医院啥的。

　　住的地方也比我家好，我家六楼只有三十几米的房子，而且大哈尔滨雾霾全国前五。那边靠海空气好，虽然有点潮湿但是房子有六十多米，我原本自己的单人床比病房的床还窄呢，威海的大床可以打滚的。买了生平第一个笔记本电脑，买了电脑桌，每天最热的时候去麦当劳蹭空调码字，回来吃饭洗澡睡午觉，下午继续码字，晚上吃过饭去海边遛弯儿逛夜市吃好吃的……

　　我觉得那是我人生巅峰了。

　　然后被诊断出白血病。

　　2.

　　我隔壁病床的小伙伴小红。之前和医生说好了过年前去医院办理住院挂床，因为初八之后肯定没床位了，小红也挂床，希望护士长能网开一面给我俩继续安排邻近，毕竟这个楼层里年岁相当的就我们几个人，还有一个慧慧，但是慧慧因为白细胞低发烧怕感染经常住VIP。

　　我好像说过她家里也不太好过，是低保。什么情况呢？

　　她十几岁的时候爸爸去世了，但是在那之前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没怎么管她，她在舅舅家，舅舅也不好好照顾，不给她上学，小学没毕业就回家了。

　　你们没看错，小学没毕业。

　　爸爸本来和妈妈在外面赚了不少钱，但是她妈不知道为啥总说想家，回来看她姥姥，折腾下来肯定带点钱带点东西，她没仔细说，我个人估摸也可能是个扶弟魔。所以，爸妈没攒下钱来。

　　你们没看错，他们在外地打工，来回车费就要上千，攒点钱都被她妈折腾光了。

　　然后她爸爸想过将闺女带在身边，我想，不管如何爸妈总会比别人照顾得更细心吧？就算没念书，有父爱母爱总比什么舅舅姥姥强吧？结果她妈不同意！

　　真的，她妈来陪护过，那人……嗯，我总怀疑小红是被抱错的，要不就是抱养的捡来的……

　　她爸爸去世之后妈妈没有赚钱的能力，她就嫁人了。说得是20岁嫁人，现在她娃小学快毕业了，我估摸应该是19岁结婚，但是农村也不太讲究结婚年纪啥的。

　　她老头人挺好的，脾气好，说啥是啥，拼命赚钱给她治病。老婆婆人也好，有糖尿病身体不好，替她在家照顾儿子，还替她扒苞米，她都感动哭了——因为她家里就那么点儿地，她妈都不替她干。

　　她后来去了长春，因为她老公在那边干活，她找了一家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因为学历不高，但是性格好敞亮，和小伙伴相处得好，卖货也不错，上司很看重，给她调换过好几个不同部门，她学到了很多不同的知识。好像上司有意要提拔她。

　　这个时候，她被确诊了白血病。

　　现在她老公为了照顾她，都在哈尔滨工作，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能陪床，所以说，我俩已经是楼层有名的“相依为命没陪护”。

　　她妈是啥人呢？结婚彩礼根本没啥玩意，结婚之后她还得和她老公一起还饥荒，她妈欠村里小卖店几千块钱，都是买吃的吃的。

　　我都在庆幸，幸亏她结婚了啊！她妈四十几岁上就不工作了，也不种地，根本没收入，如果是小红和我一样没结婚，治病都没有钱。

　　她妈不工作不种地，家里就一个小菜园子种一种，几乎总是不来陪床，每次都是病友（和她一起抽烟买饭的陪床保姆阿姨）和家属微信激她，她才来的。然而来了不几天就要走，说是家里有活，曾经用过的借口有：“收土豆、腌菜、牙疼、干（不知道啥）活……”

　　她家的菜园子大小，这头能看到那头。

　　小红爸爸留下的土地还是有的，但是她自己不种，也不租，还不给小红。别人挤兑她，问她：“你也不种，咋不给你姑娘呢？你就这一个孩子？而且你姑娘现在用钱呢！”她说：“那我得留着养老呢，那是她爸留给我的。”

　　小红确诊的前几天，她妈才再婚。那个男的才见了六次俩人就结婚了，也根本没啥感情，而且那男的还经常不在家，也在外打工，结果她妈一个人在家，也不来看护小红。

　　来的时候更气人，天天在小红旁边说：“今天又花了多少多少钱”“你这个化疗花了多少多少钱。”

　　有这样亲妈？？？？所以我怀疑小红不是亲生的。

　　有一次，她妈和别人说的时候，说到：“我这次来都花一千块了。”真是吃瓜群众都忍不住了，怼她：“你给你姑娘交病费了啊花一千？不就三餐买个饭吗？你才来不到一个礼拜买啥山珍海味了？”

　　而且她妈还特别人来疯。

　　小红输液的时候，她俩一颠一倒躺着，五分钟她妈就睡着打呼噜了。还经常跑到外面别人加床空着的地方去睡觉，几分钟就睡着，人送绰号“睡美人”。

　　你说你来陪床病人都没睡觉你大白天的睡啥？晚上不睡觉啊？那么缺觉？

　　像是我，每次都是输液好几袋，有时候需要换卡扣（一边卡死，另外一边打开），结果看我快输液完了，还没到管儿的时候，她妈就从病床蹦下来直奔我的输液，一直站着盯着，给我整得特别不好意思。

　　其实我们都有单手换卡扣的技能，左手右手都行，一般不滚针的人自己拿吊瓶上厕所，像是我单手换卫生巾都冇问题的。

　　但是她这样自己闺女的输液能看睡着，看别人的贼精神，我就完全不理解了，你说这是圣母啊？？？

　　好了，不废话了，小红妈妈的吐槽就说到这里了，我好像说多了，反正她妈从来不给她洗衣服，都是小红自己洗。来大姨妈的时候她都用一次性内裤，可心酸了。

　　她妈在医院所有病人和家属中最经典的段落是和一起抽烟的另外一个女家属说：“还不等她咋的呢，我先被她折腾死了！”那阿姨的语气我到现在都学不出来，真的，这话完全不像是一个亲妈会说的。

　　话说回来，她妈一天天的连买饭都不会，她说是找不到（其实医院附近都是各种小餐馆），对面几百米是新一百商厦，旁边是道里菜市场里面啥都有。有一次，小红说要吃饭包，保姆阿姨和另外一个阿姨怕她找不到，特意告诉她的，出了特诊楼之后有个地下通道，那里有个美食城里面就有饭包，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去对面道里菜市场，那里有好几家。

　　结果，她妈愣是没给买！一个饭包才几块钱（东北饭包主要是外面一个大菜叶，中间包的米饭、土豆泥、肉酱或者鸡蛋酱、辣椒油、葱、生菜、香菜），她妈就是不给买！后来还是病房里杜阿姨的老公张叔叔看不下眼了，第三天出去买饭的时候帮她捎的。

　　这德行还说“被折腾死”？我看她是要懒死了啊！不但不给闺女洗衣服，她自己的衣服也从来都不洗的啊，有时候脸也不洗，戴着大金项链，大金耳环，保姆阿姨说她每天早晨化妆品要抹四样。

　　= = 这特么真是来医院陪护白血病人的？？？？和她一比，我妈简直是天使。

　　3.

　　说说我妹妹。

　　妹妹小我三岁，从小可乖，是二叔家的小孩。以前每次放假都去奶奶家，和妹妹过整个暑假，二叔家和奶奶家在一个家属区，爷爷去世之后奶奶在家烧香拜佛请道友，我受不了那个熏人味儿就住叔叔家了。

　　我爸爸这次脑梗住院的时候白天都是二叔和我轮流陪护，晚上是我妈妈，本来我爸出院我确诊之后，二叔打算和我姨一起轮换陪护我的，但是让他回去了。

　　因为我妹妹要生了。

　　我妹妹是九月生的。

　　结婚好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一侧输卵管有问题，做了手术之后也没怎么好，后来只能做试管婴儿。

　　她和妹夫好像关系挺好的，我感觉是，她婆婆也还行，但是肯定压力不小。试管婴儿做了很多次都没成功，因为她输卵管的问题，卵子不但个数少，质量可能也不太行。

　　可能大家不太清楚取卵的过程，是先打药，类似于捐骨髓之前的动员剂，激素类的刺激排卵。

　　女人正常一生的排卵其实是有数的，这样强行刺激肯定是有副作用的。排卵过后卵子并没有和我们平时生理期的排卵一样自己离开体外，而是医生护士感觉到卵子成熟差不多的时候，用十几厘米长的吸管一样中空的钢针戳进体内，像针筒一样强行将没有瓜熟蒂落自己排出的卵子吸出来。

　　这个一戳，肯定是贼疼的。那个一吸，细思恐极。

　　我妹妹光是试管婴儿就做了好几次，之前的取卵次数更多，花费了几十万，这一次终于成功。

　　但是过程也并不顺利。

　　试管初步成功之后，要做手术植入妹妹的体内，胎儿自己成长，然而到底是植入的不是自然形成的，会产生各种的问题。她的宝宝很快就下沉了，就好像要提前生产那样，实际上是因为子宫壁不足以挂住婴儿的体重，所以，她只能长时间卧床，多动一下都很危险。

　　但即使是卧床，孩子还是继续下滑。没有办法，再度手术，植入了一个人工的底托，替原本通畅的生孩子通（阴）道阻挡一些。

　　好不容易继续挨，到了九月，孩子生了。

　　嗯，就是作者第二个化疗的时候。开始作者白血病都没敢发朋友圈，怕和妹妹共同认识的人说出去。

　　之前几次做B超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孩子的耳朵，大家都很揪心，听说试管婴儿容易有缺陷，但好在这个宝宝看起来完全正常，什么都不缺。

　　我妹妹和我是校友，她是会计职业，工作比较稳定，公司福利也人文关怀也都挺好的。妹夫是学校体育教师，工作比较轻松，生活水平不错，公公婆婆和气，原本只差这一个孩子。

　　我觉得妹妹的生活现在算完满了。

　　前几天看到妹妹说出院了，问她怎么又住院了？她没正面回答我，就说出院了。

　　今天叔叔婶婶来做客，才知道，她得了甲状腺癌。

　　之前是手术。

　　虽然是初期，但是……

　　她孩子才几个月大！

　　好不容易拼死生出来的孩子，万一我妹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

　　卧槽啊！

　　我以为我妹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我以后再也不瞎哔想了，人生巅峰什么的，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走上人生巅峰的下一步就是“咵嚓”一下，不死也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