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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直木无曲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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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膳薛恺悦和董云飞到麟趾殿交祈晴忏文,安澜跟他俩讲御膳房排定的做饭菜的顺序是把他俩的放在最后,他俩若嫌迟缓不妨在天晴之前都到麟趾殿用膳,这两日薛恺悦和董云飞就在麟趾殿用午膳和晚膳了。一来是安澜的好意,却之不恭,二来这样的雨天,明帝唯一能够顾上的就是麟趾殿了,在麟趾殿用膳能够得到更多的消息。此刻四个大人两个孩子一起用晚膳,安澜负责照料明帝,给明帝夹菜盛汤,薛恺悦和董云飞两个就一个照顾奕辰,一个照顾乐安,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的。
吃了一会儿,安澜就看着明帝轻声问道:“陛下,这雨看着一两天停不了,得考虑防灾啊,凝翠河的堤防撑得住吗?”
薛恺悦和董云飞闻言都停下了筷子。前天晚上十道祈晴忏文全部烧给了神灵,朝野上下都盼着雨停天晴,哪知雨一直在下,别说停了,连小的趋势都没有,从今个儿早上开始,雨下得越发地大了些。如今隔着麟趾殿的珠帘向外望,外面除了一片白花花的雨幕,再看不到其他了。
“朕已经命阿瑛带着天武军、拱圣军去河堤上巡逻了。澄之在信中说凝翠河的堤防甚是坚固,防个百年不遇的洪水没有问题。”明帝凝望着殿门,语气是一派轻松自然,心里却如滚油煎烤焦灼不安,她不欲引得后宫都跟着她陷入忧愁苦闷的情绪中,把江澄的话只说了一半。江澄在信中言道凝翠河的堤防虽然做得很坚固,但若是京师的雨持续半个月以上,凝翠河就会出险。
她今晨接到信,就忧心忡忡,江澄并非是在奏折中如此讲,而是在给她的私信中这么写,那就绝无危言耸听之意,十成有九成是真的会出险。凝翠河的河床本就离地面极近,前几朝都是每隔两三年就淘河清淤一回,可是这几年凰朝忙着打仗收复敌国,淘河的事就搁置了,自丁亥年以来已经有六年没有淘河了。越来越高的河床容纳原有的河水已是不易,再赶上暴雨,那可真是任何一种可能都会出现。
“凝翠河的堤防是澄之督造的?”薛恺悦悄悄地捣了捣董云飞的胳膊肘,小声询问。他印象中凰朝这些年就没修过凝翠河的河堤,更没听说江澄负责凝翠河堤防的事。董云飞冲他轻轻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虽不是澄之督造的,他这两年一直有去查看,而且他是懂工事的,他说没问题,那应当就是没问题。”安澜含笑接话,又安慰明帝道:“澄之既说没问题,陛下便无需太过忧虑了。”
明帝听了,收起了满心的担忧,看了一眼正在给乐安喂菜的董云飞,笑呵呵地打趣:“云儿很会照顾孩子嘛,还是早些给奕辰和乐安生个妹妹弟弟吧。”
董云飞白了明帝一眼,嘟哝道:“陛下真是,就这么一件事,要念叨多少遭啊?”
明帝淡然一笑,看了看两个孩子,和声询问:“宝贝们吃好了么?吃好了跟乳父去偏殿玩耍吧。”
安澜见状便猜明帝这是有些不方便孩子们听的话要讲,扬声喊了乳父们进来,把奕辰和乐安都带了下去。
明帝这才接董云飞的话茬,半是宠溺半是抱怨地道:“朕念叨再多,云儿也不听朕的啊。还是悦儿好,朕说再要上一个孩子,就乖乖地配合朕,再累都不喊累。”
薛恺悦正在喝汤,闻言几乎呛着,抬头飞了明帝一个眼刀。如果他可以做主,他可不想再继续配合她了,再配合下去,他的腰怕是就要断了。他大前天承宠之后原以为可以休息两天,哪知道明帝前天、昨天翻的都是他的牌子,今儿早晨他几乎累晕了过去,明帝犹自在他耳边说让他今晚接着来紫宸殿。他当时就在心里发牢骚,自己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了,妻主恩宠太厚,可有些吃不消呢。
安澜看看薛恺悦,又看了看明帝,笑着接话:“尚公子去东境之前,曾调制了一批助孕的丸药,放在他的体仁堂里,陛下何不派人取些过来给贵君服用?尚公子的医术,陛下知道的,那真是再灵妙不过的。”
明帝在天祥节之后,才把想要薛恺悦再怀一胎的话告诉了安澜,安澜有些酸酸的,也有些生气,可是酸归酸气归气,他也知道天子想让哪个后宫生女育儿,根本用不着征求他的意见,何况他也明白,只有薛恺悦再养一胎,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养育奕辰。想明白了这一层,他也就看开了,此刻笑着建言,心里已经没什么疙瘩了。
明帝满意地拍拍安澜的肩膀,笑呵呵地道:“皇后真是越来越贤惠了,药丸朕已经拿到了,若是朕和悦儿命中还有第二个孩子,那这药丸不日就会有效果的。”
薛恺悦大为吃惊,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应付安澜的呢,还是真的已经拿过药了,若是已经拿过药了,怎么没说让自己服用的话,还是,他蓦地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自己已经服了却不知道?他稳住性子问明帝道:“这药丸陛下没给臣侍服呢,怎得知道这药丸会有效果?难不成陛下已经给臣侍服用了?”
他直直地看着明帝,心里很怕听到明帝肯定的回答,又隐隐地觉得这就是事实了。
果然,明帝含笑点头:“悦儿猜得不错,已经服用了,朕盼着早些看到成效,这药丸自是服得越早越好。”
薛恺悦这一惊比方才更甚,明帝果然瞒着他给他服用了丸药,虽说是为他好,虽说他也盼着能再得个凤胎,可是这种被隐瞒被安排的感觉真的是一点都不舒服。他胸中怒气翻涌,努力按捺了下,仍是按捺不住,索性把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顿,愤然地指责明帝道:“陛下怎么能够这样,不吭一声就安排臣侍服药,这药是磨碎了下在饭菜里的吧?不然臣侍不可能毫无察觉。陛下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尊重?还是陛下觉得,臣侍是陛下的后宫,就理应事事都听陛下的,陛下做什么都用不着跟臣侍商量?这回是助孕的药,陛下这样做,臣侍不好说太多,可下回呢?下回说不定陛下看臣侍不顺眼了,给臣侍下两幅有毒的药,那臣侍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蓦地想到,有朝一日或许会因了这刚直不阿的性子被明帝赐死,瞬间就红了眼睛。
安澜和董云飞都没想到事情忽然间起了变化,两个都忧惧不安地看着明帝,心里头也是一样的翻江倒海。明帝能够给薛恺悦悄然用药,那就能给他们悄然用药,虽说给后宫用药这种事天子本就有绝对的权力,历朝历代宫中都有不明不白死去的后宫,可他们一直以为那样做的都是像石丽锟那等阴狠无情的女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担心被药死。
安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就沉默不语。身为皇后,又博古通今,他早就知道履高跌重的道理,更知道身为后宫,所有的荣耀都是天子给的,天子随时可以把这荣耀收回去,明白了这些,他就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有朝一日明帝或许鬼迷心窍地收新人,新人得宠没准就会谮毁他,他会被打入冷宫或者被废掉。这被药死的情况比他设想的要悲惨,但横竖都是失宠,被废和被赐死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董云飞把指甲狠狠地掐在肉里,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这两年沉稳了许多,脾气不似前些年那么火爆,可终究不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低头忍耐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地开口责问:“陛下果然已经给恺哥服用过了?陛下这样做,未免太寒臣侍几个的心了,陛下一向主张妻夫之间要坦诚相待,可如今居然瞒着恺哥让他服助孕的药,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明帝看薛恺悦、安澜和董云飞三个的情形,就知道他们误会了她,当下叹了口气,“悦儿、澜儿、云儿,你们三个都想什么呢?不经夫郎知晓就安排夫郎服药,那得是怎样霸道又没心肝的女子才能做出来的事啊,朕是这样的女人吗?你们三个太不信任朕了啊。”
三人悚然一惊,互相看了看,董云飞率先眨着水灵灵的桃花眼看着明帝撒娇道:“是陛下说恺哥已经服用了,臣侍三个这才想多了的,这怎么能怪臣侍三个呢?明明是陛下没有说清楚嘛。”
“陛下没有给臣侍服药吗?”薛恺悦不大确定,小心地询问。
“朕若是想要悦儿服药,会跟悦儿讲的,怎么会悄无声息地自行安排呢?自上回悦儿不肯用水状香,朕就决定以后再不做霸道的事伤悦儿的心了。”明帝答得坦荡,看向薛恺悦的眼神也满是柔情。
薛恺悦闻言抚了抚心口,今晚这顿饭吃的真不容易,这一惊一乍的,他一个好端端的人,都快要被吓出心疾了。
“那陛下为何说不几日就会有效果,陛下哄臣侍吗?”安澜有些着恼,天子当着君卿的面说谎话哄他,不是告诉整个后宫,天子对他甚是敷衍,连句真话都不跟他讲吗?
“那药丸悦儿是没服,可是朕服了呀。朕派人去取药丸的时候,正好赶上尚公子送来新药,这新药是尚公子才研制出来的,据说是集合了东境百蝶谷的灵药精华,助孕的效果极佳,唯一不大妙的就是这药丸是给女子服用的。朕方才不好意思讲,想把这话含混过去,可你们三个啊,这般不信任朕,非要朕把话说个透彻,这还真是古人说的,蛮夫孽女,无药可医。”明帝边说便摇头,一幅遇到了彪悍夫郎自己无可奈何的表情。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面都颇为触动。在姚天,让女儿们服助孕的药,那就跟嘲笑女儿不行是一样的,有些女儿便是年近半百一无所出,都不肯服药损害面子,只一味地广纳夫侍或是逼着夫郎服药看诊,明帝并非无有女嗣,却只是为了让薛恺悦再得个孩子,就委屈自己服用说出去不大好听的药,这份心当真是难得的了。
安澜第一个屈膝道歉:“臣侍三个误会陛下了,陛下宽仁纯善,臣侍几个总把陛下往坏了想,是臣侍几个不对,臣侍认罚。”
安澜这么讲,薛恺悦和董云飞就不得不跟着道歉:“臣侍误会陛下了,陛下莫要生气了。”两个都是刚直的性子,认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明帝一笑,伸手拉了安澜起来,捏了捏安澜的脸颊,嗔道:“澜儿跟朕十几年了,还不能全然信任朕,是该罚。”说着又分别看了一眼薛恺悦和董云飞,板了脸道:“悦儿和云儿,冤枉了朕,连句哄朕的话都不肯说,这态度也太桀骜了些吧?也该罚。”
“哎?”安澜愣了,他说认罚,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讲,显得自己态度端正些而已,并没真的让明帝处罚的意思,怎得明帝就真要罚呢?
薛恺悦和董云飞更加吃惊,薛恺悦问道:“臣侍一直都这样啊,陛下之前从未嫌过臣侍桀骜,怎得今个儿忽然这么说呢?”
董云飞则单刀直入地问道:“陛下要怎么罚?打板子还是禁足啊?”
明帝见状,这脸就板不下去了,嗤地一下子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道:“明知道朕不舍得,就故意怄朕是吧?初六是岳太君的寿辰,朕就罚澜儿亲自操办,罚你们两个协助皇后,给岳太君好好过个生日。”
原来是这样,薛恺悦和董云飞两个都放了心,坐在一边继续吃菜,安澜却看了看明帝的眼睛,柔声请示道:“说到给岳太君过生日,臣侍倒要向陛下请个恩典呢。”
“讲。”明帝微微诧异,但安澜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她都会满足的,当下由着安澜讲。
“岳太君极喜欢文卿殿里的弘文皇子,往年文卿都带着弘文去拜寿,今年若是文卿不去,岳太君怕是心里会有疙瘩呢,老人嘛,都忌讳年年去拜寿的人,忽然不去了。臣侍的意思,能不能到岳太君寿辰那日,把文卿的禁足给取消了?”安澜徐徐言道。
薛恺悦闻言看了看安澜,暗道安澜和陈语易的关系很是一般,此刻却主动替陈语易说情,算得上贤惠了。他这么想,明帝也这么想,明帝看着安澜,欣慰地一笑:“皇后当真贤德,既柔顺又慈和,堪为天下男儿表率,小语的事,便依皇后,初八是小语的生日,朕本来就想着到小语的生日,把他放出来。如今借着岳太君的寿辰,取消了他的禁足更加名正言顺。朕替小语谢谢皇后。”
被天子当着别人的面夸奖,安澜甚是欢喜,却又觉得明帝替陈语易谢他,好像明帝和陈语易更加亲密似的,当下便笑着接话:“臣侍还不是为了陛下?文卿在禁足,陛下面上不说,心里必是不痛快的,偏这两日雨又下个不停,陛下烦心事一堆,臣侍不想让这样的小事继续烦扰陛下。”
明帝笑着点头:“朕知道了,皇后的贤惠都是假象,皇后一心为朕考虑才是真的。不过真贤惠也罢,假贤惠也罢,这回岳太君生日,朕让内侍省多请两桌客,皇后以身说法,教导教导那些来赴宴的男儿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柔顺,什么叫不妒,什么叫宽和。”
“为何忽然要臣侍教导男儿?出了什么事吗?”安澜敏锐地发问,明帝今个儿先是半真半假地说要罚他们三个,再是一本正经地说要他教导男儿,这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朝中众人都以为恒雨不止,是木失曲德造成的。”明帝轻声解释。
安澜脸色一黯,小声道:“臣侍知道了,臣侍会认真教导他们的,陛下无需费心。”
薛恺悦和董云飞两个都没听懂,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俩虽然也读过诗书,却都是爱武艺超过爱典籍的,那诗书又都是幼时所学,此时早忘得差不多了,末了还是薛恺悦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什么叫木失曲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