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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连阴雨 ...

  •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阴雨,林从今个儿算是体会到了,他坐在父亲林赓的房间里,只觉最近的倒霉事,都挤在一起了。
      他从紫宸殿回来,才睡了一个时辰,就被侍儿们喊了起来,说是他的家人给他送信,他父亲林赓病情加重,让他回家一趟。他来不及请示安澜,直接带了两名护卫出了宫,一路疾驰到得家里。进门之后,老管家就跟他讲他父亲是生了大气,才病情忽然加重的。而这生气的原因,是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他父亲的母家贪占官田。

      “公子,奴家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您别太着急。”说这话的是他姐姐林征的侍夫子墨。这个子墨原本是江澄的侍儿,自知身份不够,虽然为林征生了个儿子,这些年仍旧在林府小心做人,在他这位已经出嫁到皇宫并且生了公主的林府公子面前,更是从来不敢托大。此刻子墨着了一身极为华美的杏红色云锦冬袍,头上戴着红宝石镂金发冠,站在他身边,却如同个侍儿一般半躬着腰,话说得也是极为谦敬。
      林从看着睡在六柱架子床上双腮赤红两眼紧闭喉咙中还时不时地发出奇怪声响的父亲,低声问子墨道:“外祖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墨瞟了一眼岳父大人的床榻,见林赓眼皮都没抬,显然是不打算同儿子说话,便小声对林从道:“是络小姐占了司农寺的官田,不知怎得被谢希然大人知道了,她今个儿给圣上上了折子,公子请随奴家到外面来吧。”
      林从听了,便随着子墨往外走,只留府医和两个侍儿在内间照料。走到八角罩外,他看见外间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女子,这女子他是认得的,他的小表姐林络。

      他父亲和他母亲都姓林,但他母亲家是凰朝的武将世家,并且是十二大世家之一,他父亲的母家也即他的外祖母家却只是个走镖保镖开武行的普通爱武之人的家庭。但他父亲林赓凭借着一杆银缨枪,南征北战,为凰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继承了他母亲的爵位,保持了林家的世家地位,也为他外祖母家带来了荣耀。
      他外祖母有两个孙女,大点的那个前两年也从军入伍,在董平南帐下做了一名偏将。凰朝一统天下后,去地方上做了个镇守将军。小点的这个却很不成器,靠着他父亲和他姐姐过日子,眼下出事的就是他这位小表姐林络。
      “舅舅怎么样了?”这女子一见他二人出来,先问候林赓。
      “还死不了,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什么事你都敢犯,朝廷的官田你都敢贪占?占了你还招摇,你是没见过金子啊?”
      林从瞧见林络头上戴的九翅纯金凤钗、脖子上足有半斤重的金项圈以及手腕上的五六个金镯子、手指上的一排金戒指,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般招摇,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表弟,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别人都这么干,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天下这么大,朝廷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田地啊?我占一些,也不碍事的。”林络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毕竟是亲表姐弟,她其实长得有点像林从。眼下皱巴着一张小脸,双蛾黛眉蜷缩在一起,看上去还挺可怜兮兮的。
      林从却是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虽然他同这个小表姐小时候是很熟悉的。林络比他只大两岁,因着舅舅在林府当家的缘故,常到林府来玩,两个虽然不算多么亲厚,但比起那些压根儿没什么来往的表姐表弟,算是偏熟稔的。熟稔,也就知道彼此的缺点,林从是很清楚他这个小表姐惯会装可怜的,当下他冷声道:“别人谁还这么干?你给我举个例子?你举得出例子,我就把她一同告了,不让你一个人吃官司。”
      “这”,林络没想到他这么浑,瘪了瘪嘴巴,“表弟,别人家的事,我哪能轻易讲呢。”

      林从瞪了她一眼:“讲不出来是吧?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管你,你现在就去御史台自首,把侵占的田地全都退还了,该领什么罚,你就领着。”
      “啊?”林络往下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都矮了三分,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表弟,全都退还,那我就不剩多少田了啊。”
      贪财要命啊,林从气得牙痒痒,上前一步,一掌拍在林络的肩膀上:“现在是你想退就退,想不退就不退的时候吗?人家都告到陛下那了,还由得着你吗?你个糊涂虫。”
      虽然他不知道明帝究竟打算怎么处置这林络,但以他对明帝的了解,这事肯定是要被查办的。
      “表弟,司农寺那么多官田,哪里就缺这么三四千顷了?再说了,我把田地全退回去了,那以后三公主长大了,万一缺少点银子,咱们从哪弄啊?”
      林络不死心地劝说他,“表弟,这些官田也不能算我一个人的,你要是帮我消了这一灾,我拿八百顷给你做私田,再给我哥五百顷。”

      “啥?三四千顷?”林从从上往下打量这个小表姐,“贪占三四千顷,你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你还想要保住田啊?!”
      他方才听子墨说的时候,还以为这个林络顶多贪占了几十顷,看到林络那满身的金器,他猜测可能是几百顷,没想到居然是三四千顷。这么大的数字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会把他姐姐林征也给连累了。他气呼呼地看了林络一眼,继续责骂:“你自己找死,别带累别人,你把我姐给连累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不是你表姐,不是你堂嫂啊?”
      林络的堂哥就是他姐姐林征的正夫,他和林络是实实在在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上加亲。如今林络贪了这么多的田,还都是他姐姐以前主管的司农寺的官田,只怕他姐姐林征的官职都未必保得住。

      林络听他这么说,拽着衣角可怜巴巴地道:“表弟,你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嘛,你年轻漂亮还给圣上生了个女儿,圣上一定很疼你啊,你去圣上跟前撒个娇,让圣上把这些田赏给我不就完了么?实在不行,让圣上赏给你也成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表弟。”
      林从气得哭笑不得,这个蠢表姐真的是不知道深浅啊。
      他刚要继续跟林络讲道理,子墨就带着老管家进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有些慌张:“公子,御史台来人了,说是请络小姐跟着他们去御史台走一趟。”
      这么快?林从多少有些惊讶,但他方才就想让林络去自首,此刻自然没有不让林络去的道理,他转头对林络道:“你去吧,态度好一些,把该退的田全退了,求朝廷宽大为怀。”

      林络哪里肯去?她双手抱着雕花梁柱,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表弟,我不去御史台,御史台那帮酷吏,心狠手黑,能把人打得生不如死,表弟,我不去。”
      “公子,这。”前来请人的老管家很是为难。
      林从皱了眉,冷了声音斥责道:“人家都上门来请了,岂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吗?你赶紧随着人家走,态度好点,争取判得轻一点。”
      这下林络连双脚都巴在柱子上了,如同一只被吓坏了的猫,“表弟,我不去,舅舅身体不好,我得守着他,太医不来我不能走,我走了我不放心。”
      终是自家表姐,林从想了一下对老管家道:“去跟御史台的人说,等太医给侯主诊过脉,再让络小姐随她们去。”

      老管家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就回来了,满脸为难地道:“公子,来人说,陈大人说要络小姐即刻归案,她们不敢多耽搁。来人还说,这也就是咱们府上,要是别人府上,她们方才就进府拿人了。”
      嘿,林从心里头这个发堵啊,一个箭步跨出门去,就要同人去理论,子墨伸手拦住了他:“公子且慢,公子是何等身份,岂可同差役们理论?奴家出去瞧瞧,公子进内去陪侯主吧,想来太医很快就要到了。”
      这话有道理,林从便往内殿去坐着,放子墨出去应对。

      然而今个儿是太医院遴选新太医的考试日,秦梦菲、史燕梦、尚然兮几个全都在考场中考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医者,太医院算是空了堂。而且为了防止通同作弊,太医院四周由天武军把守,无关人员没有圣旨一律不得近前。
      林从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太医院也没有来人,他看着病势仍然未得控制的父亲,很是焦躁。父亲在床榻上躺着,忍受着伤痛的折磨,病势随时都可能转重,他除了不时地接过侍儿们手中的帕子,给父亲擦脸擦手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噬心啮肺,简直让他发狂。
      还没等他打发第二拨人马去太医院问讯,子墨就派人过来奏报说:“公子,御史台的贺御史进府拿人了,墨侍夫拦不住。”
      林从霍地就站了起来,这是定边侯府,他又在家里,这贺御史就敢进门拿人?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他三两步走出房门,刚站在台阶上,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御史带着七八个乌衣差役从二门里头直闯了进来,差役们手上全都拿着兵器和绳索。
      “表弟救我。”林络一瞧见这阵仗,就吓得腿肚子转筋,缩在林从身后,可怜巴巴地求助。
      “贺御史,侯主尚未得太医诊视,安危未卜,本宫多留林络一会儿,贺御史就等不及了,径直闯进来拿人,贺御史当林府是普通民宅么?”林从瞧着那男子御史,怒声质问。

      这个男子他见过两回面,知道此人姓贺名绯辞,是朝廷的监察御史里行,更知道这人是个六亲不认的辣手,几乎是谁都敢弹劾,五月里他和薛恺悦救了那时家兄弟俩,就是这贺绯辞弹劾他们包屁罪犯干涉大理寺审案。今日再次遇上,他很难对这贺绯辞礼貌相待。
      贺绯辞听他这么说,便向上抱了抱拳:“微臣监察御史里行贺绯辞见过果君殿下,微臣不知果君殿下在此,冒犯殿下了,还请殿下勿怪。微臣此行是奉命拿人,这位林络林小姐身犯重案,微臣要将其捉拿归案,还请果君殿下莫要阻拦微臣办差。”

      他不过是想让林络多留一会儿,等着太医诊完脉再去,这就叫阻拦么?林从心里头的火气嗖地一下子就窜出了一丈高,但他知道这个贺绯辞不好惹,此刻父亲重病,姐姐在外,家里只他一个人,人单势孤,不宜硬碰硬,因而他努力控制住脾气,沉声道:“本宫无意阻拦贺御史办差,本宫只想等太医们到了给侯主诊了脉,再让林络离开,还请贺御史通融一二。”
      他堂堂的果君殿下,亲自请求一个小小的御史里行予以通融,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给贺绯辞面子了,如果不是父亲实在病得厉害,他是绝不会这么说话的,他在明帝跟前都不曾低声下气过。

      然而贺绯辞本就对做人侧室的男儿有成见,又一直认为像林从薛恺悦赵玉泽这样身负武功又诞育了公主的男儿,必然骄矜放纵,若不时常敲打,将来一定会危害社稷。因而此刻他不仅不通融,反而针锋相对地道:“亲戚犯了错,果君殿下不说大义灭亲,将人绑了,交于朝廷处置,反倒包庇纵容,拖延时辰,果君殿下如此放肆无忌,是要做冷淑君第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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