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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政事堂 ...

  •   “澄之,这给男儿单列俸禄账户的事倒是不难,自打咱们修改了户婚法,男儿家也可以单独在银票存银立账,可是想让男儿家不把银子拿出来给妻主用,却是有些难,妻主硬要他们出银子,他们怎么拒绝呢?”一身绯色官袍的苏澈皱着眉头,翘着腿坐在黄花梨木雕制的孔雀椅上把难处讲了出来。
      江澄没接话,他也没什么好主意,正因为没什么好主意,才让人请了关鸣鸾、苏澈、顾璟三个在政事堂的东厢房中商量。他和柳笙在政事堂的正堂两边各有一个小跨院作为日常处理政务偶尔晚上值守歇宿的地方,按说他作为左相应该住在西边跨院中,但西边跨院是柳笙办差很多年的地方,柳笙已经习惯,所以他拜相之后,就直接搬到东边的跨院中,这是原来梁冰鉴的办差处,他作为梁冰鉴的学生继梁冰鉴为相,住在她的办差处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这房间中全都是按梁冰鉴的喜好布置的,一色的孔雀图案,当时小吏们劝他另外弄一套家具帷帐,把旧有的给替换掉,他却是只新换了寝榻,余者一切照旧。
      斜倚在靠墙放置的孔雀软榻上的关鸣鸾插话道:“阿澈、澄之,你们俩也太悲观了吧?男儿家自己挣的银子,他想给妻主用就给妻主用,不想给妻主用就不给,妻主硬要他出银子,那就和离啊,他妻主不肯和离,那就去官府告啊,哪个州县敢不支持他和离,澄之你就收拾哪个州县的长官啊。”
      江澄看了关鸣鸾一眼,关鸣鸾最近急于求女,服了不少调理身子的药,女嗣没见怀上,反而弄得脾气不好,一点小事就能触怒。他站起身来,往窗前的孔雀桌案前走,拿起案上放的越州烧制的粉色荷花图案孔雀形状的瓷茶壶,亲自给关鸣鸾倒了杯冬瓜荷叶茶,再把茶杯放在茶托上,端过来放到关尚书手上:“火气这么大怎么行?男儿家哪能轻易和离啊?不是人人都是安公子啊,和离了还能嫁个年轻的小姐。”
      他眼下虽然已经知晓美貌并不是男子得到女子喜爱的根本,却仍然认为从大的几率上来讲,姚天男多女少,和离的男儿想要嫁个如意的妻主,没有宁丰和安清那般惊人的美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关鸣鸾接过形如幼年孔雀的茶杯尝了一口,立刻就嫌弃地看看杯面:“澄之,你这是什么茶?不对,政事堂以前的茶叶不都是馥春茶吗?这是什么东西,这般难喝?”
      江澄微笑:“这是我的专用茶,冬瓜荷叶茶,你可别小看它哟,这是文卿亲手给我做的,就这么一小罐,刚才幻蝶和阿莹来,我都没舍得给她们喝呢。”
      关鸣鸾听了,将信将疑地又饮了一口,仍旧不大喝得惯,抬手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愤愤然地看看顾璟:“小璟你怎么不说话?”
      顾璟正在欣赏房间一角的小池中栩栩如生的戏水孔雀,闻言转过头来道:“这事不好办啊,倒不是咱们拿这些敢找男儿们要银子的女子没办法,有江相和关尚书你们两位在朝,任何人想欺负男儿,都要付出代价,问题是让男儿出银子这件事,情形很复杂,有些人家,做母父的做妻主的甚至做女儿的,同意男儿做工经商为官从军,就是想让他们挣银子补贴家用,这些男儿也乐意拿银子出来,因为只有他们拿得出银子,他们在家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些。你现在不让妻主母父女儿找他们要银子,那他们在家里一无是处,恐怕日子就要回到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了。”
      苏澈听了,接着顾璟的话茬进一步言道:“而且,怎么说呢,男儿们既嫁了人,他便和他的妻主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那他适当地出些银钱也不能算过分,若是女儿是他生的,那他出银子更是应该的。哪些银子是他应当出的,哪些银子是他不应当出的,这个怎么区分呢?”
      江澄点点头,顾璟和苏澈的话都有些现身说法的味道,但正因都是从自身的实际情况讲的,都有其道理,怎么样能够既保障男儿的银钱不被家人要走,又不让男儿们在家中的地位受到损害,怎么样能够既保护男儿又不损伤男儿与家人的感情,这的确是个两难的问题。
      可是再难也要解决啊,不能说因为这件事很难,那就干脆不做了吧,如此,局面只会愈发糟糕,他想了想,果断地道:“或者咱们可以定个标准,譬如出多少银子算是合适的,多少银子算是过分的,或者说把能够让男儿出银子的人和事定得更加明确一些,像男儿家可以出银子抚养自己生养的孩子,但所出银子不得超过孩子日常用度的一半,可以出银子给自己的母父、妻主和岳母岳翁,母亲的其他夫郎、自己的姐妹、兄弟,妻主的其他夫郎、妻主的姐妹、兄弟、妻主母亲的其他夫郎,都无权花用男儿挣的银子。”
      苏澈摆摆手道:“这样的规定你就算是列上一千条也是没有用的,他母父拿了他的银子给他姐妹用,他妻主拿了他的银子给别的男子生的女儿用或者给别的夫郎用,他能怎么着?”
      能够怎么着呢?江澄想了想道:“他若是知晓了,可以告官,官府查断属实,可以责令他的母父或者妻主把银子退还给他,不退者按逋欠邻里银钱论罪。”
      苏澈不报什么希望地摇摇头:“就怕他们连告官都想不起来!”
      关鸣鸾烦躁地拍拍软榻的褥子:“我派人挨个去州县宣讲朝廷的法度,让男儿们知晓他们是有官府撑腰的,他们遇事就敢告官了。”
      江澄微笑着颔首肯定关鸣鸾,又看着顾璟道:“制定更为详尽的律令,这是硬的方法,梁相说过世上的事要想办得妥帖,不能只凭硬的方法,还要有软的方法,软硬相济才能成功。”
      顾璟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江相是说让我再写些曲子在民间传唱?”
      江澄点头:“也不局限于曲子,听说男儿们最近都爱看传奇本子,你也编个传奇本子嘛。”
      顾璟摊摊手道:“编传奇本子可不是我的强项,我试着弄弄吧。”
      江澄知道顾璟是个有文才的,而且就算顾璟写不出传奇本子,其妻主向锦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向锦的文笔在凰朝可是首屈一指的。
      关鸣鸾见状站起身来道:“这事商量的差不多了,那我可就回去了,眼下正是审刑月,刑部那边一堆的事儿呢。”然而不知是坐久了,还是怎么回事,关尚书才一站起来,就向一旁歪了过去,江澄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奔过去,扶住了关鸣鸾,把人重新放在榻上,关切地道:“你这是有孕了还是生病了啊?我这就让人喊太医来。”
      关鸣鸾虚弱地拦住了他:“不用传太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既不是有孕也不是生病,就是调理的药服多了,胃口不好,虚着了。”
      江澄听了,觉得有道理,但他仍旧不放心,冲门外喊道:“来人,去请个太医来。”
      关鸣鸾摇摇头:“你呀,非要惊动太医。”
      苏澈和顾璟也都围了过来,苏澈插话道:“鸣鸾,你便是心急,也不能过多服药啊,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服多了,对身体都不好。”
      关鸣鸾烦躁地道:“我岂能不知道,可你说我怎么办啊?阿淳她只娶了我一个,我不能不给她生个女儿啊。”
      江澄沉默了。
      顾璟插话道:“关尚书,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只娶了你一个,你不能不给她生个女儿?她当初娶你就是为了让你给她生女儿啊?你是你,女儿是女儿,她娶你是因为她喜欢你中意你,不是因为想让你给她生女儿!你也不要因为嫁给了她,就觉得自己负有给她生女儿的责任,你没有这个责任!你堂堂的刑部尚书,不是用来给她生女儿的!”
      顾璟这话说的有些犀利,关鸣鸾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苏澈在一旁看不下去,插话道:“小璟啊,话也不是这么说啊,鸣鸾和徐尚书,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已经有了个儿子,想要再生个女儿继承家业,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顾璟摇头道:“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我说的也没有错啊,如果徐尚书只想娶个会生女儿的,那她娶谁不好,干嘛娶关尚书呢?她娶关尚书,必然是看上关尚书这个人啊,眼下你这个人还在,她就没有娶亏啊,你干嘛觉得跟亏欠了她似的?”
      这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有些强词夺理,江澄笑着接话道:“鸣鸾也不是觉得亏欠吧,他只是太爱阿淳了,想让阿淳事事都如意。”
      顾璟拉了一个小锦凳坐在一边,而后斩钉截铁地道:“关尚书再爱徐尚书也不能可着自己的身子给她生女儿。第一是没必要,他们两个已经有个儿子承欢膝下,不是一无所有;第二是这也未必合乎徐尚书的心思,关尚书若是因为服药过度有个闪失,只怕徐尚书能哭晕过去;第三,堂堂的关尚书,要家世有家世要地位有地位,尚且要拼了命地给妻主生女儿,那天下的普通男儿该怎么办?关尚书服上一碗药,他们就能服上十碗,关尚书敢拼上一条命,他们就敢拼上十条!”
      顾璟说到此处,神色悲戚,很有些痛心疾首地道:“姚天男儿不顾自己死活给妻主生女儿的风气已经很严重了,关尚书这样的身份地位就不要再去加把柴了。”
      江澄听得心头一动,他看了一眼关鸣鸾,关鸣鸾脸上也全是耸动的表情,看来是把顾璟的话听进去了。

      来太医就是在此时到达政事堂的,江澄听得小吏奏报,连忙把人宣了进来。
      房中全都是男子,来太医看了一眼就再不敢看,小心地请示道:“敢问江相,是哪位大人要请平安脉?”
      江澄一指软榻上的关鸣鸾:“关尚书有些头晕,你给瞧瞧是怎么回事?”说着吩咐在帘外伺候的秀儿道:“秀儿进来给你关尚书搭个帕子。”
      秀儿快步入内,从隔间的箱笼中拿了块素绢帕子过来,给关鸣鸾覆在手腕上,又去墙根处拿了个锦凳放在软榻前一尺远的地方,让来太医坐。
      来太医谢了坐,这才给关鸣鸾诊脉,诊了一小会儿,就站起身回话道:“关尚书这是调理身子的药服多了,伤着了胃脘,如今唯有把药停掉,才能慢慢复原。”
      这话跟关鸣鸾自己说的很是契合,江澄点头,又询问道:“只需把药停了吗?不需要再服些温补胃脘的药?”
      来太医把头垂得更低了些,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坚定:“胃已受损不可再补,与其用药医治,不如待其自愈,不过日常饮食要清淡温软些。”
      江澄听了便道:“有劳你,且回去歇着吧。”
      那来太医听了就向外退,退了几步,却又停住了。江澄以为她是有什么没说完的医嘱,连忙问道:“太医还有什么嘱咐吗?”
      那来太医很有些踌躇,思量了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卑职没有什么要嘱咐关尚书的了,卑职是想跟江相说,若是江相得闲了,能不能去看看慧卿殿下。”
      江澄一愣,追问道:“慧卿怎么了?”
      来太医的神色微有些窘迫,“卑职也说不好,自圣上指派卑职照料慧卿殿下的病症,慧卿殿下一直都是服用卑职给他开的药,这两日慧卿殿下没有让人来太医院拿药,微臣有些担心。”
      苏澈在旁边插话道:“医者开药,都是一次开几副的吧?可能他那边还没服完呢?”
      江澄听了,便看向这来太医,来太医道:“卑职每回给慧卿殿下开五日的药,算着日子,昨个儿晚上是最后一顿,可是昨个儿慧卿殿下没派人去拿,卑职以为慧卿殿下是要今日传卑职进去诊脉,可是今个儿卑职等到现在,也没见里头传唤。”
      江澄眉头一皱:“本相知道了,此事你且莫告诉别人,本相晚间过去瞧瞧。”
      那来太医听了道:“如此,卑职就告退了。”
      顾璟在来太医退出去之后道:“我也告退吧,我明个儿一早去乐养园,行李还没收拾呢。”
      江澄道:“你明天去乐养园,那你的差事怎么办?”
      顾璟毫不在意地展展胳膊:“我向楚尚书请假了,她准了我三天假,我明个儿过去,正好二十七那天随着圣驾一起回来。”
      江澄听了便看向关鸣鸾道:“鸣鸾你明个儿也跟小璟去乐养园吧,那边很适合休养,你在那边多住几天,身体就好些了。”
      关鸣鸾摇头:“我走了,审刑的差事谁干啊?”
      江澄一指自己的鼻尖:“当然是本相我喽。”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门外小吏便奏道:“圣上派了御前护卫来见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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