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新晴照酒

110、何如儿女亲

　　才吃个八九分饱，就要被带出去，孩子们都有些不愿意，长乐更是扁着嘴一幅快要出来的样子，明帝眉头微蹙，却并不收回成命，她虽然性情仁厚，却并不想做一个溺爱孩子的母皇，尤其是孩子中有不止一个公主。对于皇家女儿而言，明白母皇的决定是不可也不能轻易撼动的，未来会活得更加顺遂也更加平安。
　　见母皇不为所动，孩子们只得乖乖地同了乳父们出去。明帝待孩子们出了殿门，就看着沈知柔笑盈盈地道：“宫中的男儿全都是朕喜欢的，朕不会独宠一人，也不会故意冷落谁。只是悦儿新有了身孕，过几日朕又要出去巡视天下，悦儿去不了，朕在出发前多陪陪悦儿，这不算过分吧？”
　　看是看向沈知柔，但她没提沈知柔的名字，这话便是说给所有人听的，男儿们也都极为聪明，听完后纷纷道：“臣侍还以为陛下改了性子呢，原来是这样啊”，“恺哥有孕在身，陛下多疼惜一些是应该的”，“臣侍几个没觉得过分呢。”
　　明帝莞尔一笑，挥手止住了他们，她这阵子确实偏爱薛恺悦，她对此清楚得很，既然自己没有一碗水端平，她也就不想让他们过于口是心非，而况今日人齐，定下随行人员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都不再说话的时候，沈知柔双眸中墨琉璃一般的眼珠儿机灵灵地转了一下，站起来屈膝认错：“臣侍误会陛下了，请陛下责罚。”
　　明帝略一扬眉，示意沈慧卿起身，笑呵呵地道：“柔儿当众吃醋，朕自然是要罚的，罚柔儿给朕做随行画师，每到一处，给朕画一幅风俗画卷。”
　　她这话一出口，沈知柔的眉眼立刻生动了起来，浅笑着答道：“臣侍遵命。”
　　后宫开心，她就更开心，明帝满意地看向其余几个，和声问道：“还有哪几位宝贝想跟朕一同去啊？”
　　她已经点了沈知柔，余下的人选就想看男儿自己的意愿了，宫里终究要留人照料，她不能把他们都带去，可有薛恺悦和江澄在，她也不打算在宫里留太多人。
　　她话音一落，餐桌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林从几个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几分雀跃。
　　赵玉泽左右看看，开口询问道：“陛下出行，带不带孩子们呢？”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男儿们所共同关心的，赵玉泽一问出口，男儿们就全都看向了明帝。
　　明帝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敏君开口不是问她准不准他一起去，也不是问她带谁去，而是问她带不带孩子们去，果然，对于有了女嗣的男儿而言，女嗣才是第一位的。她心头有些怅惘，不过对喜欢的男儿，她从不藏着掖着，当下坦诚答道：“朕这回是去巡视天下，不是纯粹的游山玩水，天气炎热，地方也不宁静，孩子们还是待在宫里比较好。”
　　她这话说的是实情，今年的天气不知怎么了，五月霖雨不止，进入六月又比往年热了许多，几乎没有凉爽的日子，从地方的奏报看，北境和西境也是一片炎蒸，这样溽热的天气出门，大人或者还好，小孩子多半会受不了的。
　　赵玉泽听了俊秀矜贵的双眸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贝齿咬着下唇，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从几个见此情形也都跟着沉默了起来。

　　明帝很有几分尴尬，她原本觉得必须选择一两个男儿与薛恺悦一起留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她的君侍们肯定都想要陪她出行，哪知实际情形是，让男儿们离开儿女陪她出行，才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令人尴尬的沉默还没有持续太久，赵玉泽便看着她，轻声却又坚决地道：“陛下，陛下既不带孩子们，那就必得有人留下来，应辰最小，玉儿留下照料孩子们吧。”
　　明帝微有些不快，她内心中不想让敏君留守，敏君自入宫以来就极得她的欢心，而自五月末，她就没能够疼宠敏君了，这番山河一统后的第一次出巡，她心里盼着敏君能够与她同行。然而她也不想否决赵玉泽，应辰是最小的孩子，这是事实，她若是否决了自告奋勇的敏君，却留下了不甚情愿的别的男儿，那就有厚此薄彼的嫌疑了。
　　她回望着赵玉泽，尽量微笑着道：“玉儿留下也好，应辰的确太小了些。”

　　赵玉泽还没来得及谢恩，安澜便抢先问道：“陛下，奕辰也不带么？”
　　明帝诚恳地点头：“奕辰每日都要习文练武，让她留在宫里继续学习吧，一出行，势必要耽搁一两个月的学业。”
　　这个理由是个事实，却有些牵强。安澜显然不信，睁大了一双星辰般清澈的眼睛，她却不想把真正的理由当众讲出来，当下只看着安澜微笑。
　　前些天她病得厉害的时候，很想要在出巡的时候把奕辰给带上，让这孩子能够及早地见识到民生物态。这两日她身体好转了，这个想法也就被她否定了。
　　她的高祖母、曾祖母、祖母、母亲全都活到了五六十岁，她便是取最低数，活个五十岁，也还有二十来年。她有足够的时间从从容容地培养女儿，与其过早地带女儿去巡视，倒不如让奕辰和妹妹弟弟们多相处，让她们彼此的感情更融洽。
　　上位者拥有快乐的童年和良好的亲情，将来才会善待天下。
　　安澜盯着她看了一瞬，瞳孔就缩了一缩，明帝瞧见了，凭着十几年的妻夫默契，知道安澜是想要开口说话，而且多半也是想要留下，她不想当众驳他，不待他发出声来，便给了他一个威胁意味十足的眼神。

　　安澜接收到了她的意旨，果然没再说话，只是也很不欢喜，完美无缺的神仙容颜上写满了委屈。她刚要开口安慰，却见冷清泉看了看安澜，又看了看薛恺悦，最后望着她发问道：“奕辰不去，那皇后去吗？”
　　明帝点了点头，替安澜做主道：“皇后去的。朕与澜儿成亲以来，还从未带澜儿出过远门，这回悦儿留守，朕正好带皇后出去一趟。”
　　冷清泉听了，就轻轻地笑了笑，俊美过人的笑脸上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坦然接受的平静：“孩子们全部留在宫里，皇后要随驾，贵君又有身孕，光敏君一个怕是忙不过来，臣侍也留下来吧。”
　　明帝听了就给了冷清泉一个褒奖的眼神，她心里的确是想要冷清泉留守的，冷清泉有协理六宫之权，宫里的大事小情可以自行处置，又会和小孩子打交道，把几个孩子都托付给他，再稳妥不过。
　　她笑吟吟地批准了冷清泉留守，就看向众人道：“悦儿、玉儿、泉儿，加上澄之，宫里人手足够了，澜儿、柔儿、小语、琼儿、从儿、云儿你们几个都随朕一起出巡。”
　　她这安排很是清楚明了，说完之后，便感受到一道来自沈知柔邻座的热切视线，她知道这个座位是顾琼的，心中很是畅快。看来顾怡卿方才那些疏远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遇到重要的时刻就会自动换回到最本真的状态。
　　她顺着那热辣的视线看了过去，向顾怡卿回了一个嘉许的笑，男儿家嘛就是要懂得适时地把握机会向妻主邀宠，连这个都不懂，自己过得可怜不说，也会让妻主很累。

　　定下了人选，明帝就准备前往迩英殿练武了，她今个儿一天都在忙碌，还没有来得及练武，她刚说了句：“各位宝贝没什么事的话，朕就先回去了。”
　　一直神游天外的陈语易忽然开口道：“陛下，澄之有公务，贵君有身孕，敏君有瓜园要忙，还要教大公主练武，真正能够照顾孩子们的只有淑君一个，可淑君还要协理六宫，也不能时时看顾孩子们。还是让臣侍也留下来吧，多一个人多一双眼。”

　　明帝听了，心中很是不快。她把不日出巡的消息一讲出来，别人都是欢喜憧憬的神情，唯有陈语易依旧云淡风轻地进膳，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最看不得男儿对她冷淡，她喜欢的男子跟她吵架，跟她斗嘴，跟她发牢骚，她都可以接受，当然跟她撒娇最好，可若是不理她淡漠她疏远她，她就受不得。只是方才陈语易没有开口，她也就没有挑他的刺。
　　此刻她瞧着陈语易振振有词的样子，内心深处隐藏的姚天大女子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就不受控地往外冒，再开口的时候，是她自己听起来都有些霸道的语气：“两个孩子都不是那么小了，不需要时时刻刻看着。小语还是随朕出巡，给朕做博古顾问吧。”
　　陈语易听了，倏地一下子抬起头来，很有决断地道：“陛下，弘文和永和在宫里，臣侍哪里放心得下？陛下身边也不会缺博古顾问的，陛下随意指个文官，都能胜任这个差事。

　　被陈文卿毫不犹豫地当面拒绝，明帝瞬间就想起来陈语易为了陪永和歇午没去陪她游太液池的事了，心里头更加不快。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想发火，她想带陈语易出行的初衷，也是想让陈语易更快乐更欢喜，此时发火就事与愿违了，她努力保持着笑意，放柔了声音道：“弘文和永和每个人都有乳父还有好几个宫侍伺候，有泉儿照料着，还有澄之坐镇，他们在宫里会待得好好的，小语只管放心。你自进了宫，还没怎么出去玩过，生了弘文更是忙碌，这回跟着朕去逛逛，瞧瞧名山大川幽林古庙，看看市井风情民俗百态，你也松散松散。”
　　她以为她这话说得够体贴，陈语易应该被说动了，然而陈文卿却似铁了心一般，死活不肯去：“陛下，臣侍不稀罕什么名山大川，也不想看什么市井民俗，臣侍只想跟两个儿子在一起，他们出巡，臣侍就跟着，他们留下，臣侍也留下。”
　　明帝额头上的筋一跳一跳的，盯着陈文卿冷声道：“小语的意思，要么让两个孩子跟你一起去，要么你就不肯去了是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全是隐忍的怒气了，薛恺悦用力按了按她的手，她知道自己需要克制，努力往下压火气，偏偏陈语易还全无所觉，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继续烧火，“是的，臣侍无论如何也要跟两个孩子在一起。”

　　所以自己在陈文卿心里根本就没有份量是么？跟两个孩子完全不能相比是么？明帝很是受伤，薛恺悦把她的手按得更紧了些，仍旧无济于事，明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陈语易道：“在小语心里，两个孩子比朕更重要？”
　　大概是她的语气听着太气愤，陈语易很明显地有些惧意，然而不知是脾气使然还是今个儿一时头脑发昏，陈文卿的惧意不过是一闪而过，片刻后就大胆地反驳她道：“两个孩子，一个是臣侍生的，一个是臣侍养的，他们在臣侍心里的位置无人能及。”
　　明帝被气得说不出话，陈语易却仍然没有觉察出危险来，继续数落她：“姚天男儿有了孩子，哪个不是把孩子看得比命都重？陛下不体贴男儿心思，非逼着臣侍几个抛下孩子陪陛下出巡，也太霸道了点吧？陛下这样子跟那种只顾自己快活、不管男儿死活的渣女妻主有何区别？皇后惯着陛下，慧卿、怡卿顺着陛下，臣侍可不想跟着纵容陛下。”
　　她很霸道？她只顾自己快活不管男儿死活？明帝只觉心里头委屈得很，指着陈语易怒吼道：“朕怜惜你久居深宫，想带你出去看风景，你不领情还说朕霸道。朕都落了这霸道的名儿了，今个儿就霸道得彻底一点，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妻命不可违！”

　　她说完就绕过桌子走到陈语易背后，把椅子往后一拉，没等陈语易回头，她就把双手放到了陈语易的腋下，而后用力往上一托，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她把陈语易从椅子上直接托举了起来。
　　陈语易一离开椅子，她就托着陈语易往殿外走，陈语易傻了一般，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才弱弱地喊了两声：“陛下，放臣侍下来。”
　　她岂能这么容易放过他？走出殿门之后，就冲小莫吩咐道：“把朕的玉辇抬过来。”
　　玉辇很快就到了，陈语易却不肯坐上去，她自然是知道他顾虑什么，可今个儿就不想放过他，她先坐到了玉辇上，而后把陈文卿反扣在身上：“大晚上的，外面不会知道的。”
　　玉辇发动之后，小莫就请示她，是去紫宸殿还是去筠华殿。她想了想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合适，低声吩咐小莫道：“去御花园。”

　　御花园的得月楼建在小山之上，上下两层，但平日里并不是用来住人的，一楼屏风前面有张坐榻，二楼有张大桌子，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一楼，陈文卿已经不年轻了，睡一夜硬木桌子，只怕翌日就会腰酸背痛。
　　不过一楼的坐榻上也没有铺褥子，虽然天气热，她仍是有些担心陈文卿会着凉，吩咐小莫翌日一早给她再送件凤袍过来，她就在陈文卿不敢相信的眼神中，把身上的袍子解了下来，啪地一下抖在了榻上，冲着陈文卿冷声吩咐道：“你自己上去还是让朕抱你上去？”
　　陈语易一拧眉头，压根儿就不动弹：“陛下你欺负人！”
　　她不为所动，“朕怎么就欺负人啦？”
　　陈语易扬起脸来，继续指责她：“你对别人那么温柔，对臣侍就这么凶！”

　　明帝听了就笑了，果然，陈文卿今个儿闹脾气，固然有舍不得两个儿子的因素，可是根源还是嫌她这阵子冷落他了。
　　明白了问题之所在也就好办了，她先坐到榻上去，而后伸手将他搂在怀里，动作与平时一样温柔，脸上却仍旧装着凶凶的样子，责备他道：“你看看别人哪一个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冲朕发脾气？发脾气也就罢了，还诛朕的心！朕不凶你凶谁？”
　　陈语易听了，两行清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地道：“可是臣侍真的舍不得两个孩子嘛，臣侍又不喜欢出去，陛下干嘛非要让臣侍陪陛下出巡？”
　　明帝最见不得男儿落泪，此刻见陈文卿哭了起来，她心里头的火气就消得一干二净了，她一偏头吻上男儿犹如浸在寒塘里的宝石一般的美目，和声细语地哄他道：“你真不想去，朕也不逼你，可你以后不准再歪解朕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