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斯旺向北,沿尼罗河顺流而下,一个大拐弯的东岸,便是我旅程的第二站——卢克索,是如今埃及最有历史文物价值的卡纳克神庙建筑群的所在地区,当然也是千年之前的古埃及圣都底比斯的所在之地。 到达卢克索的时间挺尴尬的,至少我这样觉得……我乘坐的平价轮船行驶速度没控制好,预计在下午两点左右到,实际上将近四点,恰巧我在网上预订的的就是当天帝王谷的门票……果然网友吐槽埃及人不守时真的没冤枉他们呀,尴尬溢出屏幕。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毕竟有补偿了免费的游泳体验和提前晚餐……好吧,贫穷的我原谅他们了。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五点整赶到了帝王谷的游客安检中心。山谷里不断有参观完离开的游客走出或乘电瓶摆渡车出来,而我抱着背包蹲在安检口纠结了许久,因为进入了也玩不了一个小时,不进的话改签费过高,又要排好长的队,万一排不到我这张学生半价的通票和所有额外收费的陵墓票、摄影票就要全部打水漂了。 “唉……”长长的叹息声从景区的群山里传了出来。我吓的一激灵,警觉地看着周围,却没发现别人有异常行为。又一声叹息真切飘进我耳朵里,它缓缓地在我心里流淌,寻找到昨日看到的漂亮雕像,和他合为一体,那个站在绿草丛里的男人,脸庞慢慢清晰…… 我旋即取了门票,狠狠心买了景区摆渡车的票,不顾路人的惊诧和侧目,向茫茫枯山里跑去。 天色向晚,空荡荡的帝王谷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游客与我擦身而过,而这荒谷里的风也吹落了我因赶路而生出的薄汗。循着那声音,我心里着急,但开摆渡车的埃及小哥却丝毫察觉不到我的心情,吹着口哨开着车等着下班。夕阳追着我,在远处凹凸不平的山顶上明明灭灭。 慢慢接近了声音的尽头,不出所料,KV7,是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我竟有些莫名的伤感和紧张,好像将要面对了不得的挑战。 让小哥停了车,他还很好心向我解释拉美西斯二世陵墓现在不对游客开放。 “ Thank you so much but I just walk around,and you know many people come for Ramesses the Great.”我强捺下心里的慌乱向他解释一下,长着浓密睫毛的小哥也没再坚持,给我指了最近的摆渡车站台就开车扬长而去。又是一声悲伤的叹息,我立刻顺着台阶下到底部,陵墓入口果然被一扇铁门锁住,趴在铁门上往里看,里面是一片密不透光的漆黑冰凉。 心跳渐渐平静下来,神智回到了我的脑子里。黑暗里的未知让我有几分恐惧,我转身准备先离这个墓穴远一点。 右边石壁上却有几点荧光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走上前去,抚去不知何时崩裂的砂石,距地面大约一米半高的石壁处赫然显出一个手掌样的阴刻图案。图案里的手掌心处镶嵌着一颗萤石珠子,竟然散发着童话里才有的柔和蓝光。在其之下还有颗类似的珠子,不会发光,灰蓝色的珠身崩裂出了几道缝,但依然很好看。围绕着两颗珠子的是密密麻麻的古埃及的圣书字,我扫了几眼但无奈学艺不精,看不懂。我这个人大大咧咧成习惯了,又实在喜欢珠宝,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意外发现这个掌印和我的右手形状很是类似。天啊,我大概就是天选之人吧,难不成我还能发现拉美西斯大帝的绝世宝藏? 中二的欣喜之下,我试着把手贴合,模仿奇幻电影里的做法试探着按了下去,“嘎哒”一声清脆无比。然而数秒之后天空仍旧是残阳如血,石壁纹丝不动,我的右手虎口处却猛然一阵剧痛。我下意识地往回缩,却发现右手似乎被自己的血黏在那两颗珠子上一般,任凭我用力挣扎却无法移动过半分。 强忍疼痛定睛细看,原来是石壁里弹出了一把不知什么年代的利刃,深深地割破了我的右手并从虎口位置露出刀尖。我正想从包里摸手机呼救,忽然之间蓝光大盛,身边漆黑的墓穴和这诡异的光都让我惊恐万分,可手却黏在石壁上,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光芒像有了生命一般向我缠绕过来。 蓝色光芒太过明亮,近乎刺眼,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过瞬间,那些耀眼便逐渐散去了。眼前的光亮恢复到可以接受的程度,我立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这个墓穴口,维持着右手贴在石壁上的姿势,脸上挂着两行疼出来的泪,傻的不行。手上被割伤的地方也疼的不行,乍一看近十厘米长的伤口两边的皮肉都翻了上来,血红血红的,差点没把我吓得哭出来。 可那个带血的刀尖不见了,我的手也可以拿下来了。好在没缺胳膊少腿,手上伤口似乎不流血了,身上的东西也都好端端的。再去看石壁,不太对劲的是手掌图案和萤石珠子没了踪影,身边的铁栅栏和下来的台阶也不见了。 不会是触动了什么警报吧?这个看起来颇有年代的手掌图案和铁门应该值不少钱,我要工作多久才能全部赔给埃及政府啊?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一身冷汗,我胡乱抹掉了脸颊上的泪水,连忙顺着斜坡逃回地面。 热浪翻涌,烈日当空。这景象让我一脸懵逼,刚才不还是夕阳满天嘛……这时拉美西斯二世墓穴里传出动静,也有火光点点,看样子是一群人要走出来了。我连忙左看右看,然后侧身一闪,躲在一堆半人高的石块后面。 最先走出拉美西斯二世陵墓的是一高一矮两个戴着蓝白头巾和金色发箍的北非男人,应该是父子。为什么我这么肯定他们是父子呢?因为他俩的浓眉和鹰勾鼻真的太有特色了……父亲约莫三四十岁,一脸慈爱,扶着儿子的肩头,喜悦地说些什么话。儿子比父亲矮了一头,一脸稚气,十五六岁的一光头小子,大眼睛滴溜滴溜转个不停,却是出乎意外的俊俏。 他们身后跟着的一群男人岁数不等,肤色也不同,黑白棕都有,只是所有人穿的白布衣服、白色头巾和绑带凉鞋……难道不应该是历史书上古埃及人的打扮吗?可是古埃及覆灭数千年,这些东西不该有人穿的。难道我恰巧遇到剧组拍戏,或者是拉美西斯二世墓穴里出现了丧尸,再或者,我穿越了? 这种吓人的想法差点让我失声惊呼出来。赶快捂嘴缩在石头后面,我却隐约看到那个小男孩向我的藏身之处侧目。不过幸好他没有停步,也没告诉别人,大概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群人向帝王谷的出口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三百米开外的转弯下坡处。我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创口贴想包扎剧痛的伤口,可是伤口太长,没法粘创可贴,加上没有继续出血,我便暂时不管它。又赶快找出手机想看看时间,但我用了三年都没卡的小苹果怎么按都没反应,宛如一块板砖,痛心之际我又看向右手腕上傅昊然学长送我的某名牌手表,它竟然也罢工了,倔强地停在北京时间十一点二十七分,也就是开罗时间的五点二十七分……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手机手表同学生证身份证签证一起放进防水袋封好,再将这一袋子物件藏在双肩包的暗包里,起身向帝王谷出口走去。 顺着来时的方向看去,我一眼没看到原本挺显眼的游客安检大厅,一路上的劣质马路、写着墓穴名称的标志牌和游客落下的垃圾都没了踪影。寂静荒凉的山谷里,风的声音都几乎不可闻,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让我遍体生寒,午后的阳光也无法给我温暖。 犹豫着走出帝王谷的峡谷时天色渐暗,烈日已经失了气势,西斜向晚,一览无余的沙石地面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助和困惑。辽阔天空大地,偌大荒山空谷,本能的恐惧慢慢侵占了我的心。帝王谷外,本该建在这里的游客中心消失了,质量感人的狭窄马路不见踪影,那些小火车似的电瓶摆渡车,那些埃及商人和外国游客……我手忙脚乱地四下跑动查看,迫切想要看到一点现代化的痕迹,然而眼前过于原生态的景象却让我双腿发软,头脑里也是一团乱麻。 站在峡谷口向东望去,橙红的夕光染得尼罗河也是一片橙红,而西岸来帝王谷的路线周围本来有不少水泥钢筋建筑但现在怎么都无法寻觅踪迹。再看东岸,我并没有5.0的视力怎么看东岸的建筑布局都不像现代城市。城市北方和南方各有一座无比庞大的建筑,中间是密密麻麻的小房子,也不像我白天还没下轮船时看到的卢克索呀…… 东南方向的河畔两尊巨型石像,我知道那是门农石像,看起来似乎特别……完整……连石像头巾上眼镜蛇都能被我这双略有近视的双眼辨认出来。不应该啊!早在十七世纪法国探险家第一次到来的时候,这两尊坐在尼罗河边三千多年的石像已经破损不堪了! 一切的一切都逼迫我不得不想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可能已经完全迷失了,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呆立在原地,心里害怕,腿一阵阵发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想我那些所谓的家人,叔叔婶婶表弟表妹。不知叔叔婶婶和他们的龙凤胎儿女肯不肯为我担心。父母当年把占用了未来儿子准生名额的我过继给叔叔,当然前提是把从爷爷奶奶那里继承的编制岗位一并让了出去,尔后便下海经商生儿子赚大钱移民欧洲成为人生赢家。叔叔婶婶好像一直都心怀芥蒂……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差点跳起来。还没看清楚来人,我的腿脚已经挺争气地自己逃开了。砂石质地的路面软硬不一,严重阻碍了成长与华北平原的我的奔跑速度,但受婶婶无数巴掌和扫帚训练出来的躲闪能力还是让那些架着小马车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没能逮到我。 脚下一滑,我用尽全力才堪堪维持了平衡,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我踩一块石头的力道不对,竟然打滑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一根坚硬的棍棒戳中,耳中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恐怖声音。剧痛之下,腰腹似有千斤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沙地上。 脊背上一片麻木,却分明又是疼得厉害,头脑一阵阵发晕。我正从一片混乱里找寻身体的控制权时,下巴却被一只长着薄茧的手掐了起来。面前的戴着那美斯头巾和眼镜蛇头箍,描着妖艳眼线的少年半蹲着,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精致华丽的长弓,不是那个白白长了张帅脸的鹰钩鼻臭小子还能是谁? 疼到麻木的腰后隐隐感受到一阵疼痛的冰凉,有人掀开了我的上衣!脑袋轰的一下几乎要炸了,我随便抓了一把手边的沙子就朝面前的小男孩扔了过去。谁知他竟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侧身躲了过去,同时我感到一支冰凉的尖锐铁器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男孩浓眉之下的那双眼睛像亮得吓人,像两颗照着聚光灯的黑曜石,说不出的凌厉明澈。 这样晦暗狠厉的眼神我是第一次见,饶是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言语威胁,我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也不敢再和他有眼神接触……丝毫不怀疑,面前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完全有胆量也有本事把他手里的箭戳进我喉咙里。 不敢再造次,得另辟蹊径,我的头脑又一次很争气地冷静了下来。被他的箭顶着喉咙,我并不能低头,后背的衬衫和T恤也被掀开,我不断告诫自己他不过是个中二病的未成年精神障碍者罢了,尽力控制自己不要乱动。 还好他看了看就松开了我的衣服,重新皱着眉头盯着我。 曾经某位名人说过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我深以为然,并且在和变态陈栎的无数矛盾纠纷中屡试不爽,不过不知此处的“男人”包不包括这个看起来就很稚嫩的埃及小帅哥,更不知会不会起作用。破釜沉舟的心一横,我尽力忽略腰间那种可怖的麻木感,用委屈到不行的眼神望着他,眨眨眼睛,大滴眼泪争相涌出了我的眼眶。他果然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在他的脸上我除了看到好看的眉眼,浓密睫毛,高挺鹰钩鼻梁和不算薄却和整张脸相得益彰的嘴唇,还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惊奇。 残阳里逆光的帅气少年让我无端生出了几分羞涩,下意识地要别过脸去,他扣着我下巴的手却加重了力气。仅存的理智告诉我反抗这个小小年纪就如此残暴的孩子是没有好处的,我只得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脸。 他俊朗的眉眼被橙红的夕光晕染得分外好看,但于此同时从脊椎里抽枝发芽的无力感在我全身的血脉里穿行……“在这么一个危险的境地,千万不能晕过去……”我如是想着,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已模糊不清的人影,黑暗却慢慢吞噬了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