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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拦路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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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哎哟!”
数声锐利的尖叫,此起彼伏,令在场所有人瞬间安静,随即又沸腾起来。
今日有风,沈老夫人亲自在花园里摆了十桌宴席,相请女眷。林芷原本告了假的,谁知湖州府尹赵谟要见,刘娇娘又一阵风似地把她请了来,就安排在西边与湖州城里有头脸人家的闺阁女儿同席。
也是合该有事,她才坐定,侍婢奉上来的一盏桂花酿,就尽数扣在她身上。
林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见这一场飞来横祸难免,猛地往右一躲,正好撞在她身边的钟宜身上,把她才端到手里的一盏桂花酿撞得飞撒了出去,这一桌女眷有半数都中了招,可称雨露均沾。
虽然有人怀疑林芷小题大作,躲的力气过分大了些,可她是最惨受害人,从前胸到裙摆,差不多都中了招,夏日纱衫极薄,沾了酒水之后,肌肤若隐若现。
刘娇娘忙笑着过来招呼,正想劝林芷去更衣时,见座中各位纷扮持了手绢擦拭身上以做遮掩,一时有点呆滞,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劝大家一起去更衣了。
林芷一个人好弄,这五六个人一起去更衣可怎么办?
钟宜忙笑着陪不是,这桌上也有几位小娘子不好惹,她可不想得罪,对林芷的愤恨之心,自然又加深了几分。
座中首位,湖州府尹赵谟的女儿赵连城也中了招,这位刁蛮任性的千金立即就翻了脸,话里带上了刺,“林娘子还说是在病中,这份力气都可以到山林子里打野猪了。”
“钟家妹妹的胳膊肘要不要紧?林娘子快揉揉,别让钟妹妹哭了。”
“只可惜咱们这几身衣服不配,辱没了这上好的桂花酿。”
众说纷纭,若是寻常人家的柔弱女子被人这么针对,早该跳了旁边的湖里去。林芷丝毫不惧,起身施礼,笑道:“先给各位妹妹赔个不是,惊惧之际失了分寸,幸好钟妹妹手里也只是一盏桂花酒,没有酿成大祸,善哉,善哉。”
她明显是无心之举,旁人也不能当真拿这点小事来责难她,刘娇娘笑吟吟地出声打圆场,又道:“还请各位贵客移步前头落雨轩,令小丫头们弄了去熨一熨,可好?”
不好也不能穿着酒渍明显的衣裳在这边继续坐,赵连城带头答应了,钟宜自然是想要结交贵女,自告奋勇相陪。
这边一场无意间的热闹,自然也有沈老夫人并各家大人遣使来问,刘娇娘当着众人自然也不好说林芷的坏话,连说带比划,一顿笑闹便遮过去了。
林芷早已经浅笑着扶了玛瑙去向沈老夫人告退。
秋霜出来时,玛瑙特意命她带了件薄纱披风,是顾念着林芷体弱,此刻正好用上,倒也不算特别失礼。
沈老夫人心悬沈荇的身体,对林芷也有爱屋及乌之意,见沈荇请宋妈妈一起过来照看林芷,特意叮嘱了几句才放她走。
主仆五人才转过游廊,距离喧闹稍远一点,突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一名浅绿衣裳的小婢急匆匆地赶过来,笑道:“我们姑娘说她那边有更换的衣裳,请林娘子过去更换呢。”
宋妈妈识得她是沈莹跟前的小婢荔枝,方才沈莹正在另一桌相陪其他贵女,估计是来不及相让,正想着拒绝之际,林芷突然笑道:“多谢,我身体不舒服,正好家去一起更换,就不惊动了……回去帮我说‘费心’。”
荔枝微微有点失望,还想要辩解一二,秋霜那是个机灵的,笑吟吟地搂住她,从腰里摸了几枚钱塞在她手里,“快去吧,就说我们娘子身体不适,改天再去谢过十六娘。”
林芷哪有身体不适,除了虚扶着玛瑙装个样子之外,健步如飞,带着其余几人飞快离开了后园。
“娘子是故意的吗?”玛瑙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
宋妈妈与秋霜、冬雪也瞧见了那一幕,四人得了沈荇的安排,都是格外留神,林芷就算躲不开泼在她身上的酒,也绝不该那么大的力气撞上钟宜的手肘。
林芷笑得高深莫测,道:“我没细瞧那位把酒扣在我身上的好汉是谁,你们记得帮我打听。”
宋妈妈略一回忆,那人实在脸生的很,想不出是哪一房的,一时有些疑惑,笑道:“老婆子可没什么印象了,你们三个也没见过吗?”
秋霜、冬雪才从外头拨上来伺候不久,对沈宅中其余各房的人都还不熟。玛瑙跟着老夫人见多识广,各处有头脸的婢女都有印象,也是完全想不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芷叹道:“她拿了酒装作失手往我身上扣,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所以不敢独美。”
独美有时候意味着不可知的未来,遭殃的人多起来,别人的意图反倒不能实现了——横竖都是丢人,也没人看得见。
宋妈妈点了点头,她深谙这些内宅争斗的伎俩,多半是有人想让林芷当众丢丑,万没想到这位是个眨眼间就有了主意装无辜拖大家一起下水的机灵鬼。
玛瑙也笑道:“好巧,但若是钟娘子手里没有拿酒呢?”
林芷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笑叹道:“那就撞桌子呗。”
她这思路完全不是名门闺秀会做的事,毕竟脑回路正常的小娘子就算是被酒水洒在身上,也只会内疚自己当众失礼,慌忙去更衣才是正途。
四人簇拥着她往自家这边行来,深宅大院,九曲回廊,因为花园里边开宴,往来仆婢几乎不见。冷不防地从旁边夹道里窜出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拦在当路,正是昨日见过的傅冷月。
宋妈妈笑吟吟地抢上前一步,将林芷挡在身后,招呼道:“傅公子万福金安。”
傅冷月表情冷峻,仿佛林芷欠了他百万贯未还,咬牙切齿道:“你八年前明明去过长安,骗我做甚?”
林芷坦然与他对视,对他眸中爆发出的绝望狠厉光芒毫无所觉。宋妈妈立即笑道:“傅公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林家书香门第,林娘子平素都是锁在绣楼上的,未嫁之前连外客也没见几位,怎么会去过长安?”
傅冷月闻言更是仿佛癫狂一般,“没去过长安?她怎么可能没去过长安?你说她锁在林家绣楼上,外人也不曾见过她对么?她在与不在谁能证实?”
他这话狂悖无礼,句句营造出林芷曾经与他有旧的氛围。可惜林芷本尊早已经香消玉殒,连这具肉身都已经换了第二任继承者了,既不知道前情,也不想理会他。
遇着这种疯狂的登徒子,多说一句话恐怕日后都会有人曲解。
玛瑙不知道这中间的曲折,见宋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连忙叱道:“傅公子明日就要与我们十五娘成亲,无端来寻内眷的麻烦,这是谁赏你的胆子?”
她这话说的直白,可是傅冷月完全没有了昨日登门时的那副翩翩浊世佳公子谦和有礼,整个人如疯似狂,仿佛野兽一般随时择人而噬。
他完全不理会玛瑙的问题,咽喉间低低迸发出一句撕心裂肺的疑问,“绯衣,你骗我好苦啊。”
林芷未穿越之前也是许多小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打发掉的痴心追求者足有一个加强排,似傅冷月这样疯狂的追求者也有一两个,可那时候她有救命电话110,还可以派出所在警察同志的陪同下给对方上个心理课。
现在傅冷月纠缠她,她既不能报官,也不能声张,外人绝不会说傅冷月暴戾乖张,只会说她浪荡轻浮。
古代社会的风气如此,律法也如此,女人做什么都是错。
——她连昏倒遁都不能使,搞不好傅冷月会化身狂魔把她公主抱走去求医,那就更要命了,眼前是她的真实生活不是琼瑶剧,选错要命。
林芷无端哀叹了一声,解决不好眼前这个危机,她只怕得以死谢罪。
“傅公子怕不是中了什么邪吧?”林芷向宋妈妈笑道,“明日大婚,不去前头酬谢各路亲友,却在内宅里乱撞,傅家这是想把我们十五娘置于何地?”
傅冷月原本是与沈蓉拟好了局,等着林芷身上被泼了酒水,退到静室更衣时,他就来把她打昏,放在沈蓉的嫁妆箱子里,明日抬走。
没想到林芷身上被泼了酒水,也连累其他诸女,这个计划就夭折了。傅冷月得讯立即绕了个圈子抢在此地拦住,无非是想趁她不敢声张,作出两人有旧情的模样,先让她与沈荇生了嫌隙,明日再寻机把她打晕偷走。
他这番张牙舞爪,三分真心七分作戏,若不是林芷身边有人护持,他早就抢上前去把她搂在怀里以慰相思之苦。
他没想到林芷全然没有被他的狰狞面目吓到,表情淡定又从容,甚至有一丝讥诮之意,仿佛看穿了他狰狞面孔下懦弱虚伪,色厉内荏的小人。
“林芷,跟我走。”傅冷月原本以为自己念出“林芷”这两个字,会觉得陌生,当真说出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在心里将这两个字念了无数遍。
无论是幼时旅途中天真烂漫的玩伴卓兰,还是教坊司里在他身下宛转承欢的绯衣,又或者是眼前这个沉静恬淡的林芷,都是他想要攥在手里永不放开的女人。
宋妈妈斥责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入耳,傅冷月的眼中心中,唯有林芷!
他心中激越,突然五指箕张,狠狠向林芷抓了过来。
傅家原本以武应仕,只是到他父亲这一辈才出了两个进士,培养孙辈依然以武举入仕,傅冷月的武功已经足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这一爪挟着风雷之间,快捷绝伦,仿佛要将林芷胸口抓出五个透明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