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怎么了》玉山上色

1、中毒

　　连下了几天的雨，狭窄的山道上，被林木遮掩阳光晒不透的青砖石铺就的台阶上，生了层浓密青茂的苔藓，看起来湿滑又粘腻。

　　一身着青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拾阶而上，他一手负在身后，看上去气定神闲，仿佛这绵长的山路和糟糕的路况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困扰。

　　中年男子一路步行，来至山顶，只见平坦开阔处立着几间小屋，用绿竹和茅草搭成，十分简单素朴。

　　男子走近小屋，略整了整衣襟，朗声道：“天鹰教仇兰，特来拜访鹊山主。”

　　小屋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从里走出个素袍少年。

　　只见少年面相俊秀，双眼似两汪清泉，一看就不常出入红尘，他声色温润，说了句：“原来是仇教主。”

　　仇兰一笑，道：“天璇小兄弟，久未见了，仇兰特再来拜访尊师鹊山主。”

　　天璇却似有些歉意为难，低了声道：“仇教主客气，只是家师他……他闭关未出，仇教主又要白走这一趟。”

　　仇兰闻言微愣，片刻后道：“尊师怎如此频繁闭关？”

　　天璇回他：“不瞒仇教主，家师他疏散喜静，就连我们这几个做弟子的，也许久不曾见他了，仇教主还是……莫再为家师废脚力了。”

　　仇兰呵呵笑开，道：“尊师能教导出天璇小兄弟、令师姐这样优秀的弟子，相信定是个不出世的高人，欲拜访高人，纵将铁鞋踏破，仇兰也在所不惜。也罢，今日尊师多有不便，仇某便先折回，不日，仇某当再访鹊山。”

　　“天璇小兄弟，告辞！”仇兰拱手道。

　　“哦，仇教主，请！”天璇忙引仇兰下山。

　　天璇送过仇兰，回返山顶，只见原本空旷无人的小屋前此时立着个小姑娘。

　　姑娘身条细小，皮肤白皙，皓齿明眸，轿俏可人。颊上自生一对清浅梨窝，一笑起来，却比柔风吹带起的大坛梨花佳酿的味道还要甜香醉人。

　　“阿音。”天璇唤了一声。

　　“师兄，果真又是那个什么教的教主吗？”衡音问。

　　“正是天鹰教教主，仇兰，他说不日会再来拜访师父。”

　　“师父不愿见生人，他再来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这个仇教主，为何执意要见到师父呢？真是想不明白。”衡音摇了摇头。

　　“自大师姐在今年武林盟会武中一鸣惊人，师父就也跟着扬名了，来鹊山想要拜访师父的人，可不在少数，不过，像仇教主这么诚心执着的，却不多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上鹊山了。”天璇赞仇兰心意的同时，言语间也不乏对自己大师姐的骄傲夸耀。

　　衡音却不以为然，对天璇道：“虽想不明白，可总觉那个仇教主殷勤太过，像有目的似的。再说了，师父他可不想扬这个名，是我们大师姐偷偷跑去参加武林盟会武的，为这事，师父生了大师姐好一阵子气呢。”

　　天璇蜷曲食指，指骨往衡音头上不重不轻敲了一下，佯作严肃状：“不许说大师姐的坏话，还有，别把人想那么坏。”

　　衡音揉着被敲痛的地方，回道：“知道！知道了！”

　　尔后又小声嘟囔一句：“师妹就是不比师姐亲，说句实话而已，也要挨打。”

　　天璇未听见衡音的小声嘀咕，他只听衡音说“知道了”，脸上佯装的严肃表情便当即撤下，恢复成原先的无害模样，一手也悄悄揉上了衡音的头，边揉边问：“阿音，中午吃什么？”

　　衡音仰头，反问他：“师兄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天璇的身子已如脱弦的弓箭，飞了出去，边飞边回头道：“阿音，等我片刻。”

　　不过小半刻功夫，天璇已折身而回，向衡音甩了甩手提的野山鸡。

　　“阿音，就吃这个，如何？”

　　衡音一笑：“简单。”

　　天璇当即道：“那我去给你烧水。”

　　衡音忙叫住他：“师兄！”

　　天璇回头，疑惑的看着衡音：“怎么？”

　　衡音压了声音，眼珠一转：“师兄，不急，你先去那棵梨树下，将师父去岁埋下的梨花佳酿挖出一坛来。”

　　“什么！又要偷酒喝？”天璇惊诧，喊了一句。

　　衡音忙去捂天璇的嘴：“师兄，小声点！”

　　天璇拉下衡音的手：“你这鬼丫头，既怕师父听见，为何还要做贼？你忘了，前年，师父埋下十坛酒，被你偷喝掉七坛，我为替你顶罪，被师父罚抄了百遍剑诀呢。”

　　天璇说到此处，手腕仍有些抖。

　　“师兄，你恁不懂师父了。”衡音偷笑一下。

　　“这话何意？”天璇费解。

　　“师父若不准我们挖酒喝，为何不换个地方，还要把酒埋在原处？再者，师父罚你抄剑诀，难道不是为了让你更加熟记于心，从而融会贯通？”

　　“这……”天璇一时倒答不上来。

　　“哎呀师兄，你放心好了，其实，师父知道那些酒都是我喝的，之所以装作生气罚你，是怕我年纪小，没有分寸，贪酒伤身，给我个警告呢。”衡音赶紧抱住天璇的胳膊道。

　　“当真？”天璇狐疑的问。

　　“千真万确，并且我保证，这次我只喝小半坛，好吗，师兄？”衡音急急下保证。

　　“小半坛也不准，这次，只准喝一碗，只一碗。”天璇强调。

　　“嗯……好吧。”虽有些不情愿，衡音还是答应。

　　“那，等着师兄，师兄给你挖来。”天璇甚是宠溺道。

　　衡音接过天璇手中的野山鸡并两片肥大荷叶，催了句：“师兄，快去。”

　　山间生活自由散漫，师兄妹二人并不按时点吃饭，是以，当衡音把裹了层黄泥巴的野山鸡从黑灰里扒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衡音手举泥巴，往地上狠狠一砸，泥土登时四碎开来。

　　扒开荷叶，只见野山鸡表皮被烤的焦黄溢油，肉香混着荷香一股脑儿涌进鼻中。

　　衡音垫着荷叶撕下只腿，递给天璇：“师兄，先尝尝味道如何？”

　　“闻气味就知道了，阿音的手艺，肯定不差的。”天璇夸过，就要一口咬下去。

　　这时，一道身影倏忽飘来，迅疾如风，只是，在飘到二人身边时，身影一顿，慢了下来。

　　“师姐，你是算准了时机回来的吗？”衡音眼皮一抬，笑问道。

　　天璇也忙把手中的鸡腿放回到荷叶上，问道：“师姐，你怎么回来了？真巧，阿音刚烤好这只野山鸡，师姐快坐过来，一起吃。”

　　瑶光却低着头，没听见一般，匆匆回了自己小屋，并关上了门，那样子，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

　　衡音和天璇对视一眼，师姐她，怎么了？

　　天璇自告奋勇，打头阵去叫瑶光，结果却是丧气而回，对衡音道：“还是你去吧。”

　　衡音回他：“我可不保证我就能成功。”

　　说着，还是拿过一个碟子，分了些鸡肉，又倒满一碗酒，端着朝瑶光住的小屋走去。

　　“师姐，开门啦，我来给你送点吃的。”衡音在门口叫道。

　　没人回答。

　　衡音也不再喊，而是在小屋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哎呀”一声。

　　“我手腕酸了，快要拿不住东西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瑶光道：“你还没走？”

　　衡音抢先入屋，把手上的东西往小桌上一放，俏笑道：“东西没送到呢，人当然不会走。”

　　瑶光往衡音手腕处看了一眼：“就知道你是装的。”

　　衡音无谓一笑，捏起鸡腿：“师姐，尝尝看。”

　　瑶光坐下，头却一撇：“吃不下。”

　　“师姐，怎么了嘛？”衡音问道。

　　瑶光却反问一句：“师父呢？”

　　衡音道：“闭关未出。”

　　“不行，我必须见师父一面。”瑶光显得很是焦躁不安。

　　“师姐，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见瑶光反常的样子，衡音也不免有些担忧。

　　“阿音，我……中了毒。”瑶光垂眼回她。

　　“什么毒？”衡音问。

　　“是……七日断魂毒。”

　　衡音手中的鸡腿“啪嗒”一声落回到小桌上，双眼发直：“师姐，你惹上了万花谷的人？”

　　“是她先惹的我，我不过将她教训一顿，却没想到，她师父就在附近。”

　　瑶光语间仍是愤愤不平，却又夹杂着一丝懊悔。

　　“万花谷的七日断魂毒，除了万花谷，世上无人可解。”衡音有些发愣。

　　瑶光呼一口气：“我比你更清楚。”

　　“那还坐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就去找师父想办法呀！”衡音拉起瑶光就往外走。

　　三人站在师父鹊山主屋前，衡音敲敲门，喊了声“师父”。

　　屋里面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衡音改敲为捶，“砰砰”几下，大声道：“师父？”

　　还是没人回应。

　　“屋里似乎没人，我们撞开门，进去看看。”瑶光道。

　　衡音点头，表示赞成，同时凝力于掌，往门上一拍。

　　屋子被打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说是要闭门清修的那人，已然不见踪影，只剩下几个宝贝弟子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呵……呵……枉我瑶光心怀有志，不料却忽遭此祸，心志未酬，此生便要如此仓促的结束，真是上天妒我呀！”瑶光悲笑一声，眸光黯淡。

　　“师姐，别这样，我去万花谷，给师姐要解药。”天璇最看不得瑶光伤心。

　　“师弟，别说笑了，万花谷的解药，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的？若能得，还用得着师弟你动腿吗？”瑶光声音有些无力道。

　　“可是，不去万花谷，师姐身上的毒该怎么办？”天璇眉头皱紧，“不行，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姐中毒身亡，就算搭上性命，万花谷我也要闯一闯！”

　　“谁的命都不能白丢了，所以，让我去吧。”衡音忽然说道。

　　“阿音？”瑶光和天璇几乎同时出声。

　　衡音看着二人，一字一句道：“我去万花谷，给师姐讨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