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南以颜喻】杰克苏【全一话/完】 ...


  •   要放低一个人浪漫过拥抱这个人

      ——《爱上一个人》

      【1】

      “哟,爸爸?”

      周震南从他脑子里跑了出来,头一句就是惊人之语。

      张颜齐最近写起了小说,设计人物的时候感觉自己当了一回上帝。

      他给笔下人加了一点Jump系漫画主人公传统的热血,又加了一点商业轻小说龙傲天传统的冷酷强大,又加了一点不走寻常路冷门番主人公的怪咖可爱,又加了一点冷面笑匠的幽默感……最后觉得自己杰克苏得厉害,手抖了一下,不小心打翻名为“沙雕”的染料。

      他感叹道,好一篇《重生之娱乐圈大佬》。

      他心疼地看着被无糖百事打湿了的手提电脑,在想着要不要先拔掉电插头的时候——一个少年身躯的家伙伴着一道不详的闪电出现在旁,以半跪着姿势端详着他,细长的丹凤眼嚣张又冷漠。

      帅是帅。

      但这十足二十多年前的无厘头港产片的开场,走路带风还漏电的,张颜齐防备心十足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看到我吗?”

      小少年的声音是他想象中的低音,有着质感的沙哑,不知为何,听起来甚是熟悉。

      “我要喊你爹吗?还是papa?还是daddy?”

      小少年还露出嘲弄的笑容。

      张颜齐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诞生的成年人看过的科幻片不在其数,也比常人冷静,给他两分钟,他足以接受着毫无实感但是蛋疼的现状——他扭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究竟会不会下一秒消失?”

      或许是盯着的时间太久了,他感觉眼睛有点酸涩,下垂眼看起来有点可怜,随时会流下泪水也不奇怪。

      周震南有点不耐烦地冲他摇了摇手,提醒他缓过神来。

      “可以捏你脸吗?我觉得你不是真的。”

      “不行。”周震南马上接了一句,“但我捏你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一把张颜齐瘦削的脸颊后乖巧地缩回了手。

      疼。

      ——爸爸没教过你这样做人!

      啊呸。

      张颜齐距离当那个爹系偶像的时光已经过去十年,在摸索到最适合自己的音乐道路之后,他几乎是半退圈,做回一位地下音乐制作人,也偶尔出现在人前,但是已经许久没被一上来就认亲认戚了。

      况且这位还不是粉丝。

      还真是他的“孩子”。

      张颜齐把《马良神笔》的故事想了一遍,人家马良是大大,想什么画什么,画什么出什么,跟他的祖传的手残画功不太一样。

      他又想了一遍神话故事《皮革马利翁》,按照自己的理想手动泥塑,简而言之,那就是古时的死宅求天神赐爱,终于等到了黄沙变珍珠,雕像变老婆。

      他摇了摇头,他只是写了个小说,打翻了可乐漏了个电,书中人就跑了出来。

      一个出自他的笔下,他无比熟悉的“人”,穿越了出来。

      只不过是一个常见的情节。

      常见到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土的情节。

      对。

      肯定是这样没错。

      【2】

      “喜当爹太开心了吗?”

      “……说什么呢,别喊爹,你叫我张颜齐……就好。”

      【3】

      二人相对无语。

      他对周震南这个角色无所不知,因为他是“上帝”。

      周震南对自己的“上帝”则是一无所知,但他与生俱来的冷静和洞悉力不允许他做个开口就是三千连问的傻子。

      所以他动手了。

      周震南在张颜齐身边走了十几圈,小手摸了摸这使他欲言又止的脑袋,把张颜齐的下垂眼往下再拉一下,咬着pocky的同时递到他的嘴边问他吃不吃。

      ——摸老子的头睡老子的床踩老子的沙发还翻老子的零食!

      爸爸没写得你那么自来熟的!

      周震南瞧他没反应,只好塞回自己嘴里。

      “张颜齐,你都快写完了……为什么想把我删掉?”

      周震南没心没肺地咀嚼着零食,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让他虎躯一震。

      说出来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给周震南写了一个乐坛新人在娱乐圈闯关升级人见人爱所向披靡最后成为万人歌颂天王级别的歌星的故事。

      他复制着他在娱乐圈经经历过的九九八十一难再夸张化地给周震南的演艺故事铺垫挖坑——

      而周震南并没有像自己现实那么磕碰得狼狈,从一开始务实做音乐,却被无良经理人打压失去表演的机会,然而这个“上帝”关门不止开窗还给开小灶,终于,周震南在别的比赛表现出色刻苦地熬了出头……

      张颜齐写到这,舒心地叹一口气。完成一本书,这比以前苦练成功一支舞还要愉快。

      没错,他终究尝到写龙傲天爽文的酸爽解气之处。

      他的双手再度在键盘上上下翻飞。

      他的周震南简直遇敌杀敌,把能拿的音乐奖项全拿了一遍,把能比的歌手都比了一次,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无一不刮目相看反过来求他,再升级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敬,上至vocal节目实力主唱,下至rapper选秀创作力炸裂,跳舞个性帅气又干脆利落,作词作曲没有短板,全能得近乎——

      杰克苏!

      张颜齐一头磕在键盘上发出响声,那么一下可能让自己清醒了不少。

      “写得太杰克苏了。”

      “什么意思?”

      “……就是写得太烂了,”张颜齐抬头,尴尬一笑,“所以想要删掉。”

      周震南愣了一秒,然而冷峻的眉眼并没有显示出受伤的表情。

      “啊,原来你不要我了啊。”

      “……你这什么虎狼之词。”

      “你那么辛苦打的字,说删就删?”

      周震南坐到了他的手提电脑面前,侧着身想要看他文档右下角的数字统计。

      近乎七万一千多字。

      “我以前作了许多歌,写得不满意的时候也是说删就删,我那么潇洒的一个男子……”张颜齐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撩了一下发尾。

      周震南捧场地冷笑了一下,“那你,删吧。”

      “?”

      “反正你删了,我都不会消失的。”

      “??”

      张颜齐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这什么操作?”他开始好奇这书中人跑出来,究竟是靠他的爱发电,还是真的靠电脑漏电才出现的契机。

      周震南倒是干脆地把手覆盖在他工作的大手上,引导他去按“Backspace”从最底部那行字删起,一下子没了三行字,吓得张颜齐跳了起来:“你干啥子!?”

      “你看,”周震南跳了下来,还转了一圈,顽皮地笑着:“我都没消失。”

      “……”

      张颜齐真实被那真实删除的操作惊得心脏狂跳,却看着周震南的头顶软软的头发梳得贼乖,怒气莫名一秒骤灭。

      他忍不住拉着周震南的手臂再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会不会因为消失的文字小少年会像魂飞魄散的灵魂一样从边缘开始没了手臂胳膊——像极了检查孩子有没有摔伤的老父亲。

      “没事……”

      他才慢慢承认那是源自内心的声音,他不愿意删。

      “看吧。”周震南得意一笑。

      那么活灵活现的“伽拉忒亚”,那么难得,那么真实。

      他给了周震南轻轻的一拳,皱着眉头坐回去,努力地回忆起被删掉的几行字写了什么,或许会选择更好的词藻补上去。

      周震南把头凑了过去看屏幕,还蹭了蹭张颜齐的头,想要揶揄创始人的头围时就被他一把推开:“自己一边玩去。”

      “不行,我很多事情想要问你。”

      “你想知道什么?”

      “张颜齐……”

      周震南认真地看着他。

      还一字一句叫着他的名字。

      张颜齐有点后悔让他喊这个名字。

      并不是源自作者和书中人的“等级差”,而是他这么一喊,不知为何叫他心神为之一振,顿时如喊魂一般瞬间回神的集中感。

      “张颜齐,你几岁了?”

      他靠得也不是很近,明明是细长不显的眼睛,张颜齐却很快地捕捉到那瞳仁里好奇的光。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对视的尴尬,张颜齐迅速地问了一句:“你……不知道的吗?明明知道自己是书中人,不是真的。”

      “为什么我会知道?”

      周震南垂下眼思忖着,“我应该知道?”说着说着就变得“不要脸”了起来,“对啊,您赐予我设定了如此聪明机智,我看到你的抬头纹手纹面相就该猜到你的生老病死过往前途桃花姻缘……”

      “停。我三十四了。”他老实交代道,还不走心地翻了个白眼,“我都忘了我给你这小子写了个很能说很能杠的设定。”

      周震南故意展开双手数了数自己的年龄,同时歪着头向张颜齐投射一个“我才二十一诶”的无害又欠揍眼神。

      “承让。感恩爸爸。”

      “……爸爸就真的不必喊了。”

      【4】

      张颜齐忍不住给周震南说了一宿。

      关于他的事情,上至他的现实世界下至三观,再从他个人童年经历说到了成年成名退隐至今的事情,生怕漏了一件半件还把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医院看头大的琐事都毫不保留,周震南从不约而同的赞同点头到笑翻了听到后面听累了渐入梦乡。

      不愧是他的“儿子”。

      但是神奇的是,好像只要他说了上半句,周震南就能完美接到下半句。

      当然。人是他给写出来的,就算共用一个大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颜齐内心咆哮着不愧是我。

      周震南还不嫌他烦,尽管托着腮打着哈欠,还是温柔地颔首,想要接住他的每一句话。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唐僧一样,把人给说困了。

      他凝视着自己杰克苏产物——困得忍不住往后倒的周震南,投射出慈爱的父爱眼神。

      不愧是我“儿子”!

      完美!他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就算是杰克苏他也认了!

      他也知道是杰克苏形容的是——笔者他自己,向往并且塑造着完美、无可挑剔、幸运得人神共愤、命运的玻璃瓶口永远指向的全能偶像,从而投射出作者的自恋心态,侮辱着观众的智商。

      但是庆幸的是,他写的这娱乐圈金手指文并未发表过,就算祸害,也是祸害他自己一个。

      要是被以前做偶像的粉丝知道自己写这玩意,就算三十多岁他也会羞耻到无地自容,退圈再退圈——脑海一闪而过以前的风光和璀璨,他的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剧烈的疼痛真实地席卷着大脑。

      也许是坐着打字打了半天,又给“儿子”说教了半天,害他累得脑子缺氧了。

      阴暗的灯光之中,他下意识往桌子的角落探过去,盲搜着止痛药而无果,桌子的书本和小玩意都被扫到地上,他的身体惯性地往前倾倒。

      他忍住了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惨叫,额头迅速渗出冷汗,四肢无力。

      这疼痛也是老朋友的存在了。

      或许放置不理放松身体会有一点好转,他逐渐放弃挣扎,放任自己倒在地上。

      【5】

      时值深秋,夜风虽动摇不了山城,但未关的窗户被夜风吹得半开,枯枝随之摇曳。

      浑浑噩噩的大脑被这一丝冷意吹醒了些,恍惚间飘来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和香草混合的香味,或许是桌上被他打翻洒了一点的事后清晨。这股温柔的凉风吹拂携着熟悉的味道,温柔得像一双手抚上他的额和侧脸。

      “南南……”

      【6】

      半隐退的张颜齐现今是独自居住在山城较冷清的住宅区。

      尽管他交友满天下,但无论哪一位艺人朋友还是普通朋友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谁也不像他掌握着大部分的自由能闲来无事地过来他的地盘探望他,他一开始感叹这寂寞凄凉,习惯以后倒是毫无所谓且乐得自在。

      几天的相处,纸片人周震南没有任何的虚实变化,更像是他新养的黑猫,静静地观察着他这安静的室内。

      他家不大不小,有工作室,也有寝室,有几道年代感的裂缝的墙壁,复古的蓝色钢架窗户,几乎每个窗外都能看到松山绿树的顶端或者自生自灭的绿色植物。

      小少爷周震南一脸想吐槽的样子,而张颜齐则是“你说吧,我不介意你嫌弃的”慵懒之色。

      “张颜齐,我们能出去玩吗?”

      “怎么了,我家的设备,电视剧,电脑,跑步机,录音室,室内篮球架(自制)这些不能满足你这大明星的需求?”

      “你多久没出门了?”周震南看着厨房桌面上堆积的方便面,还有水龙头处一堆的碗碟。

      “…两个星期而已。”

      “哇……”

      “你哇什么哇。”

      “没想到我的创始人是个死宅。而我——高贵且优秀。”周震南一脸“你配不上我”神气的表情。

      张颜齐道:“不是死宅,哥可是个深居简出的世外高人,你懂什么?”说罢,拉起衣服想要盖住儿童用尺寸的篮球。

      周震南失笑,朝他温柔地眨巴着死鱼眼表现着无声又鄙视的关爱。

      “咚咚咚”

      ——门边传来鲜少出现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些天二人相处的宁静,仿佛割裂时间和空间伴随着剧烈的破碎感,让张颜齐倏地紧张了起来。

      “张颜齐,是我,焉栩嘉。”门外人简短地说道,“你手机我打不通,我来重庆跑通告,完了就顺道看看你了,你在家吗?”

      ——“嘉哥?”

      张颜齐回忆着,也有半年多没见过前队友了。“马上来……”他立马起身想要开门,突然恍然,看着杵着的周震南陷入了疑惑。

      “糟了,我应该让嘉哥看到你吗?”

      他该怎么向焉栩嘉介绍这位:嘉哥,这是我“儿子”,是我写出来的,那得不得神奇吧?

      不,得是你的脑子更神奇吧?——

      他仿佛听见了焉栩嘉下一秒就笑得唯恐天下不乱地致电全团前队友过来看这他猎奇得上新闻的大脑。

      别了吧。他已经不想红了。

      张颜齐迅速地望了录音室一眼,一把拉住小少年的手往房里塞,“你别乱碰里面的东西,别乱跑出来,等我送走嘉哥我再……求你了,南哥。”

      他难得严肃地盯着周震南。

      “这什么——搞得你金屋藏娇似的,”小少年一边被拉走还不忘吐槽。

      “别说话了,你发出响声我就完了。”

      张颜齐环视录音室的四周,把周震南往电脑椅上按。这里不像卧室总有柜子之类的把人藏匿,他也没那么残忍要把人往柜子里塞——按照电视剧定律,藏卧室就绝对往人不想发展的方面急速发展还出现喜闻乐见水洗都洗不清的误会——哎呀这么个几秒我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只要周震南做个乖孩子……

      张颜齐垂眼扫了一眼周震南。

      “真求你了,南哥。”

      他拿出了看家本领之撒娇的三分之一的功力。

      “好的没问题。”周震南秒速笑答。

      答应得越是爽快,越是超鬼。

      张颜齐简直想给他跪下了。

      【7】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张颜齐终于打开了门,侧着身让焉栩嘉进来,焉栩嘉也是庆祝他乔迁时来过,对大厅和房间分布也留有印象,径自走向了大厅,不经意瞄了一眼凌乱的饭桌。

      “……你家有客人?”焉栩嘉生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张颜齐内心漏跳了一拍。“没——”他旋即过去把多出来的杯子收拾放到已经摆满的水盆里,但动作太过干脆利落惹得焉栩嘉更是生疑。

      “……兄弟,”焉栩嘉礼貌地干笑,“你要是女朋友在、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出去谈的啊。”

      出去聊事情也是好的,可以免掉更多的麻烦——不对,要是出门了岂不是默认家里有别人了吗?张颜齐把心一横,大方道:

      “呸,女朋友有什么隐瞒的,炫耀还来不及。进来坐吧。”

      张颜齐头又开始抽痛了下,寻思着还有什么角落有周震南生活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收拾。

      “还是你这里安静舒服啊,我们老是跑通告——”

      “你还年轻,多跑几年也是该的。”张颜齐一边收拾着一边有的没的回答着。

      “什么年轻啊,我都快三十一了,早就不是流量的年纪了。”

      “三十一,还算是吧,你长得年轻,无敌,青春。你看,我就不行了。”一如既往的张氏谦虚,他摇晃着脑袋说着早就不上心的事。

      焉栩嘉笑笑,打开了商业互吹模式:“你哪里不行了,就算半退隐了,我觉得你的音乐还能打二十年。”

      “过奖过奖,谢谢嘉哥。”

      “听说……你最近想跟余宗遥搞合作吗?”

      “对,很久没有合作过了,而且他最近有灵感……”

      眼角余光瞄到桌面有着隐隐发光物,似乎是周震南的耳环挂坠,吓得张颜齐飞快地把这小饰品扫到最近的收纳盒。

      卧槽,周震南小朋友你能不能别乱放东西。

      “怎么了?”焉栩嘉也是个敏锐的人。

      再说“没什么”的话那就是有什么,这样掩饰也是太蠢了。张颜齐长叹一口气,自然地接话抱怨着:“你突然来我没时间收拾,我家太乱了,丢人……”

      焉栩嘉哈哈笑道,“我怎么从不觉得你是个爱整洁的人呢?”

      “你这样说就太不厚道了,我可不是什么原子弹爆炸床位选手。”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这就是证据!”

      ……

      这是啥,这是啥奖?

      床就跟“原子弹”炸过一样……

      ——

      “张颜齐、张颜齐!”

      “怎么了?”

      张颜齐茫然地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旁边的焉栩嘉,“刚有点耳鸣不好意思,职业病。”

      “真的假的?”焉栩嘉被他呆滞了好一会的反应吓到了,“你没有好一点吗……?”按道理说,几年前张颜齐以“职业病”为由逐渐退隐幕后养病,休息了这些年,身体应该是他们之中最好最精神的……

      “好了好了,就是这几天没睡好,搞创作嘛,你懂的。”

      “……好吧。”

      焉栩嘉坐着也不舒坦,打算参观他的房子,例如——

      “我能进去吗,这是你的工作室吗?”

      卧槽。

      张颜齐顿时警惕了起来:“不不不……不是,我这里面也是很乱的,录音室。”

      “你咋搞得我是来商业间谍似的防我。”

      “没有没有,嘉哥多虑了。”

      ——“嘭!”与此同时潘多拉录音室传来了那完全不安分的巨响,似乎是麦克风被打开了还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周震南你小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颜齐此刻不顾一切夸张地“啊啊啊啊啊”欲覆盖这声音,吓得焉栩嘉回头

      看他。

      “啊啊啊啊啊,我忘了给你倒茶。”

      “……哦。”

      嘉哥好像真的没发现他和录音室的异常,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焉栩嘉没有强人所难,转而望向另一个房间,“能看看书房吗?”

      “当然可以!你去吧!”

      只要你不去录音室看,天涯海角都随你逛!张颜齐内心在咆哮,他抓起一个又一个碗碟装作忙碌清洁。

      【8】

      趁着焉栩嘉走进书房的空隙,张颜齐简直想滑跪冲入录音室,开门只见周震南抱膝坐在电脑椅上转起来,自娱自乐之余还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不好意思嘛,我不是故意的。”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好意思你个头啊。”

      “没穿帮吧?”

      “……”

      “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就这么——难堪吗?”周震南自转着椅子,还越转越快,拉长着委屈的奶音说道:“原来我不配——我好歹是你的创作产物啊——是你的骄——傲——呀——”

      张颜齐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只要你不出声,我明天就带你出去玩。”

      “成交。”

      周震南用小手捂住笑出猫纹的笑脸,敏捷地钻到电脑桌下,做了个保持沉默的手势。

      “嘿,算你识相。”

      尽管在书里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明星,但只要在他这万能上帝的设定下,这依旧是个严厉地说几句或者利诱一下就会听话的小朋友。

      【9】

      焉栩嘉顾及是晚上的另一个通告,逗留了一个半小时就离开了。

      他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他,希望他保重,一个人住少些胡思乱想。

      张颜齐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再度推开录音室的门,只见周震南正蜷在电脑桌下,正抱着他的蓝色毛茸茸的芝麻街娃娃安稳熟睡。

      “……南南。”

      他柔声地喊道,而这个分贝并没有把人唤醒的打算。

      他想着,小恶魔要是醒了,那更麻烦吧。

      蹲坐着看着他几分钟,等大腿隐隐发麻的时候他才想到伸手,而动作却顿住在半空。

      “南南。”

      不知道犹豫了几个世纪,他跪向了前方,终于展开手将搂着娃娃的周震南拥入怀中,以最宽容的姿势让小少年的后脑勺靠在自己的颈窝里。

      【10】

      拥抱着他,是他这辈子对他做过最勇敢的事。

      【11】

      “干啥子我们要这么猥琐爬楼梯?”

      “哪里猥琐咯?”

      二人正目的地正是这栋楼的21层,因为周震南这几天都蹦跶着说要吃火锅,张颜齐想起这栋重庆魔楼有一家他颇为喜欢的火锅店,结果到了等电梯的时候就难住了——他忘记了傍晚的现在是电梯繁忙的时候,就算怎么等也是人潮汹涌,让他不禁感叹年轻人们的耐性和体力。

      不仅仅是他们努力爬楼,也有等不及的人从正面楼上走楼梯下来。

      也许在书中做惯了一个去到哪里都受人瞩目的大明星,难得逛街的周震南也是怕引人注目,他收住了继续与张颜齐battle的架势,瞬间变得乖巧沉默地从路人身边走过。

      等到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张颜齐才忍不住吐槽:“你疯了吧,这不是你那边的世界,是我的世界,没人在意你你装个啥?”

      “我那是爱豆素质!低调!”

      “我才是这边的爱豆呢,我都还没说话呢。”

      “你那是过气过期的偶像。”

      “哪里过气过期了我——”张颜齐抬起头旋即看到两个靠在栏杆捂住嘴巴似乎在议论自己的女孩,顿时想抽自己的嘴巴。烂船也有三斤铁,就算不再屏幕上出现,在大重庆还是会有认得出自己的老粉的。

      过气的好,过气的才好。

      “好吧,我认输了。”

      张颜齐忍不住双手抱头摩挲着头发,后悔没有带口罩出门,瞬间如金毛犬耷拉着耳朵。

      若在争辩的时候能把太能说的“上帝”说服,周震南更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发出了满足又独特的笑声。

      走了没多久,周震南就顿住了脚步,被一台粉色少女心的娃娃机吸引了过去。

      “周震南,你干什么——”

      “我要玩这个。”南哥说的不是“想玩”,而是“要玩”。

      张颜齐不禁念叨起来:“你还吃不吃饭了?”

      “你又没给我写这个。”周震南手指戳着玻璃投诉道,还指着里面的大小都跟别的娃娃不一样的绿色恐龙挂坠,奶音似又撒娇的意思:“这样嘛,我很久没玩这个了……”

      “不行,你回来。”

      “玩嘛玩嘛,我真的在那边一直都很忙,手游都很少玩了,你都不给我写娱乐设备一直让我表演唱歌跳舞,我才几岁啊?你这是虐待啊,你这丧心病狂的作者!”

      仿佛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正冲着家长理论。

      张颜齐被他惹笑了。

      谁能有作者这种幸运能遇见自己的书中人甚至变成实体投诉自己无良呢?说罢就朝着娃娃机扫二维码。

      “你只能玩一会。”

      十分钟之后。

      “我差一点。”

      “夹娃娃这回事谁不是差一点呢?”

      三十分钟之后。

      “我可以!我可以!”小少年粗着声线热血地叫喊了起来。

      “是是是,你可以。”张颜齐绝望地又扫开了二维码继续充钱。

      张颜齐很久没碰过娃娃机,数起来也差不多有十年了,他感叹这世道商家越来越狡猾,夹子只有更滑的没有最滑的。

      一个小时之后。

      “你不会——让我来,我觉得不能直接夹,我们应该勾着它的标签——”

      “对,就你聪明。玩了那么久才想到吗?”

      “你不也没想到吗!?”

      “你……”张颜齐还想反驳时却被店员打断了思绪。

      “这位先生,我们看您在这里夹了差不多一个钟了……不如这样,您看上的那只娃娃,我们直接开柜送给您吧……”

      店员很有行动力地立马掏出钥匙,迅速地把绿色恐龙娃娃拿了出来递给张颜齐。

      周震南一愣,一副规则被破坏了的不愉快:“不。”

      张颜齐瞬间反应过来,“不是,这不行,这不是我们夹到的。”

      “对啊,不行,放回去,这不是我们夹到的我们不能要。”周震南睁大了眼睛,义正言辞地说道。

      张颜齐试探问道:“能放回去吗?”

      店员面露难色与慌张。

      张颜齐打圆场道,“对,这我们要凭真本事夹到的才开心,而且……”他回头看了看,也没有人排在他们后面说他们占着机器。“反正我们不缺钱,也没影响你们生意嘛,你们就当来了两个冤大头宰一笔嘛。”

      张颜齐也是服了自己,怕被赶走还自诩冤大头。

      “好的……”店员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于是一脸不可思议地隔着一段距离回看着这奇怪执着的客人。

      于是周震南满心欢喜地继续挑战,像极了达到了目的的孩童,张颜齐侧过头看他,笑起来露出了两颗明显的虎牙。

      【12】

      “你先玩着,我出去透个气。夹到没钱了叫我一下。”

      “走你。”周震南给了“确定”按钮一锤子。

      站着的时间太久,张颜齐想要走动一下,朝着拐弯口的栏杆走去。

      凉风从最底端的地方流动起来,张颜齐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的秋意。

      重庆魔楼给人的感觉就是神奇,私房菜和各种餐厅开得比比皆是,各种后厨小阳台传来生活声和

      食物的味道,张颜齐杵在栏杆旁感受这天井,看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汉服和校服爱好者碰面打招呼,猫咖的门口络绎不绝,有些吸烟者从房间出来吸烟只为了有地方飘散,他昂起头,凝视着在这无论什么角度都能拍出纵深的天井正透露着忧郁感和年代感,内心仿佛找到了能让自己宁静许久的地方。

      张颜齐注意到了有个烟头掉在他脚边。

      他抬眸一看,身影摇晃着——不知道旁边的女孩不知道是否喝醉了,正倚着栏杆往前倾想要投身于离地千尺的天井。

      张颜齐心里一惊,感知要打破宁静的意外要发生,马上按住了女孩的肩膀,且往后猛然一拉。

      陌生女孩才回过神来,旋即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井的景观和自己的手。

      张颜齐皱着眉,看着这差点在自己旁边轻生的人。“你……”

      看起来十几岁的年轻女孩险里逃生,惊魂未定,等卸下对危险的紧张感后,她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怎么看都是伤心人遇到伤心事。

      张颜齐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人,也没有做什么人生导师了,不知所措地盯着地上,思索着怎么安抚。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呢?”他把“轻生”二字隐在话里。

      女孩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流泪。

      张颜齐对听不听到答案也无所谓,最先把她的心情放在最首位,最坏的打算是她再跳他再救一次——也不知道他下一秒还有没有这个观察力和行动力了,毕竟谁也无法阻挡志在自尽的人。他保持温柔的缄默地等对方的情绪恢复。

      不一会,女孩才开了口:“……谢谢你。”

      “没事就好。”

      “我不会再跳了。”

      “是的……别跳了,会吓到无辜的人啊……而且这么高,那么摔一下不好看的你知道……”张颜齐瞧女孩心情没有那么沉重了,打开了语重心长的话匣子。

      女孩这才接着他的问题:“我来这……就是,好奇,重庆。”

      “来旅游的吗?”

      “算是。”

      张颜齐听着这普通话的口音感觉有点熟悉。“是香港的朋友吗?”

      “广东的。”

      “哦……我有个香港的朋友,也挺喜欢重庆的。”

      “我来这,是因为他喜欢《重庆森林》。他失约了。”

      “……”张颜齐愣了一下,没想到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那么久了,还有分不清电影里的建筑名字和城市的孩子,也感谢这部电影给重庆送来了一个又一个的文青旅客。

      他踌躇了半响,还是决定不打断轻生女孩难得的自白。

      “我知道的,那是香港的大楼‘重庆森林’,而这里,是重庆。”

      “两个地方我都去了,电影我就算看一百次,我都还没找到答案。”

      “他明明说过陪我去的……”回忆到伤心处,女孩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

      张颜齐摸了一下自己身上是否带着纸巾或者手帕,搜索无果,只好无奈地在旁聆听着。

      “一开始,他说不如我们试试,我明明是想过很久很久的,我怕死,我怕受伤害,我怕谈崩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但是我还是忍不住……”

      “真的,一开始我们真的很好,喜好一致,谈得来,默契也好,只要我说上半句,有时候几乎连说都不用说,他就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如果兀然跟一个陌生人倾诉,大约也会被当做情绪不稳的撒泼疯子疏离处理,而面对张颜齐这个救命恩人,女孩似乎感知到了对方温柔且耐性,就好似逮到了一个以后都不会遇到的宣泄出口。

      “为什么,就仅仅过了三个月,就能残忍得跟我说‘热情不再’呢?”

      “明明是他说要试一下的,为什么最初说服我谈这恋爱的责任感不能贯彻到底呢——对,最初我也是同意试一下的,但是……人心就那么容易变呢?”女孩愤然,且悲恸道。

      在张颜齐看来,这是典型的谨慎得似乎连初恋都没谈过的十几岁少女,又傻又可怜,这么一次爱上了就以为遇到一生挚爱,最后被情场老手从被宠爱的顶峰毫不留情地扔下来。

      女孩咬着唇,仰天笑道:“要是我没答应他,或许我们现在还能做一对不错的朋友,多好……”

      “得到再失去,真的比从未得到过,辛苦好多……”

      女孩一字一句,噙不住的泪水一滴滴地往下掉。

      “是这样吗?”张颜齐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路人女孩。

      相反地,“从未得到过爱”“从未两情相悦”,真的没有那么痛苦吗?余生真的不会后悔吗?

      ——这种问题,他在十几岁思考人生的时候也想过。

      而后来这个问题变成现实摆在他面前,他隐约记得——他曾面临着像女孩要做这样的“爱或不爱”选择的时候,才发现一直往前走的时间不让他选了。

      最后也没有人怪责他,而他自己……

      却一直怪自己。

      直到现在。

      张颜齐缓慢地眨着眼,倚着栏杆凝视着天井的底端。旁边女孩的泪随之滴下至消失不见,看官的他的心也随之下坠,宛如跌落深渊大海。

      那你呢。

      “如果我是你……”

      如果是现在的你,你选择得到再失去,还是——

      依旧什么都不做。

      “对不起,我不是你,不能给你更好的建议。”

      【13】

      “谢谢你。”

      “我也是多管闲事而已。”

      “谢谢你多管闲事救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我要伤心多久。”

      “我上一次失恋……”他挠挠头,“算了我也忘了。”

      女孩曾参考过友人和旁人的失恋数据,有人伤心了一周就痊愈,有人悲痛了一年依旧走不出来,甚至有人用余生来疗伤,她完全计算不出来自己的失控还会持续多久。

      “重庆不是个伤心地,希望你玩得开心。还有,”张颜齐回头跟女孩说了句,“人生苦短但是也很漫长,女孩也好,男孩也好,希望你很快会找到下一个能让你幸福的人或者事,祝福你。”

      “好的。”女孩向他挥手道别,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头都不回地往前奔跑。

      “真是青春啊。”好歹自己比人家大十几岁把。张颜齐感觉今晚自己做了一回人生导师,就只差抚着长须叹息凡人真是多愁善感,会自寻烦恼,也会自我愈合。

      ——“啊,周震南呢?”

      张颜齐并不是把人忘了,心心念念着,遇到了不可抗力的突发事件被耽误了时间,找不到回去的借口。

      “南南,南南……”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返回去的步履如飞。

      几天下来,他与周震南形影不离,从不用考虑要是这个书中人突然消失的事情——

      要是就这么没盯紧的这几秒,他突然不见了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放眼望去,在原地找到了他的小少年依旧贴着玻璃跟娃娃夹子搏斗中。

      他瘦小的身板几乎被塞满柜子的娃娃挡住,甚至有种他就在橱窗里的错觉。

      他难忍内心喜悦,刚救了一个人,却好似也拯救了自己,甚至有种感觉,他苦闷多年的心结有解开的希望——

      他凝睇着周震南而逐步走近,突然不敢大力地呼吸,也不愿眨眼,生怕这个人就如此消失不见,走向他的每一步都怀揣着释然和神圣的心情。

      “我还没夹到……”周震南低声地说道。

      张颜齐鼓起了勇气,一手按在了操作台边,一手覆盖在他白皙的手上,二人就这么叠着手操纵着摇杆。

      夹子再次启动,平移着过去,数字倒计着,等待着他们按下“确定”而降落。

      周震南转过头看他,睁大的眼睛透露着一丝错愕,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张颜齐怀里。

      “……”

      周震南欲言又止,又把头正回去,歪头的同时疑惑地看着夹子。

      就在这么几秒钟里他似乎意会了什么,有种涌上心头的喜悦和恍然,从鼻子发出了轻微的噗嗤笑声,但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是孩子气的得意。

      张颜齐抿着唇,不发一语。

      那一瞬,他们忘记了要按下“确认”,机器到了时间自动落下了夹子,勾住了他们最初托以希望的标签,玩偶自动投递到洞口,掉了出来。

      娃娃机自带的led灯闪耀了起来,提醒着他们要拿走东西。

      然而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个胜负欲了,只顾那能从手掌指缝里找深入扣紧的空间。

      【14】

      “这恐龙……真丑啊。”

      “像你。”

      “像你个头……啊……”

      走进打开主题私人影院的房门,尚未打开灯光,靠着窗外都市昏暗的光线探路,倒退着走的周震南被什么绊了一下,却被迅速地抱紧了腰,紧接着天旋地转,他已经被张颜齐按在墙边,处于气氛旖旎的密室之中。

      他抓着张颜齐的手臂,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耳根一下子渐渐红了。

      他未曾遇到过这种暧昧的场合,只能怔怔地抬头看张颜齐,想从他那被遮住的刘海里寻找他眼里的神情,等待着他的再次发号施令。

      南南。

      他右手掌温柔托住他的后脑,刚冒出的细汗味道夹杂着未完全成熟的奶香,他颈边的小碎发有着刺手的酥麻感。

      张颜齐垂下眼,看着昔日他盯了几百次几千次的果冻嘴唇,他轻轻地吻了上去,一遍又一遍。

      他的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

      “……嗯……”

      周震南被吻得眼睛起雾,从头到尾也没有反抗的动作,双手配合地揽着张颜齐的后颈,生涩嘴唇发出被强行打开口腔的低吟。

      甚至被他吻得颈部不住地往后仰。

      “张颜齐……张颜齐……”

      他凝视着曾揶揄过很多次的小眼睛,此刻眼眸里泛着让人着迷的亮光,诱人又真诚,他确信这一刻里,他真的撞进了周震南的眼里。

      朦胧幽暗之中,洁白的雪颈依旧明显,连接着完美的少年锁骨。

      二人相视无语,尽管一言不发,也是每分每刻都心有灵犀,同样感知到时间的缓慢流逝,胸膛传来真实的心跳声。

      此刻只想被它吞噬,更想被它摆布。

      “南南……”

      他低沉地叨念着他的名字,就像咒语一般,伴随着他暖暖的气息和吮吸,仿佛想在对方的身体,镌刻下一个类似于“伽拉忒亚”完整的名字。

      “南南……”

      他的南南。

      【15】

      “喂,磊哥吗?我前几天探望过张颜齐了,现在回北京。”

      焉栩嘉趁着上飞机前关机之前给赵磊打了个电话。

      张颜齐是他们团里唯一一个退隐得几乎人间蒸发的,他们总会格外关心他的生活和去向。

      “他现在精神好点没有?”

      “嗯……好是好了一点,瘦了点,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不过他的自律性一向比较强,应该不必担心吧……但他说下个月要飞香港跟余宗遥合作新歌录音去,还是有点职业理想的……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哈哈哈,他的确一直有很多迷惑行为。”

      “变是好像没怎么变……”

      “咋了,屋里藏人了他?”

      “你怎么跟我一样也是猜这个哈哈哈哈哈!”

      焉栩嘉回忆着,“我觉得他家里有人,但他矢口不认,一惊一乍的……其实都成年人了,不想说,我也能看到当看不到啊。”

      “哇,我还想问你是什么人呢,漂不漂亮的。”赵磊客气地八卦道。

      “起初我以为他把人藏在录音室了,那我就去书房呆,趁他不注意再偷窥一下……”焉栩嘉摇摇头,“但真的没有。就听他在念念叨叨的,他还真喜欢自言自语啊。”

      在他们印象之中,张颜齐不爱冷场所以到处接话,还喜欢接自己的话,要是张颜齐一个人住太过寂寞,终日跟自己热聊那也是可想象的画面。

      “他不好意思说家里有人吧,你突然造访。”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焉栩嘉抬手看了看手表,距离登机大概还有十五分钟。“但是——要是他真的是交了女朋友什么的就好了。我还去了一趟他的书房,乱七八糟的,就是,还是那样,该扔的东西不扔。”

      “什么东西?”

      “奇难杂症,风水玄学,逆天改命,还有各种医学书。”焉栩嘉感到自己好像把问题放大了,旋即改了个说法: “也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放不下还是懒得处理书籍吧,还是积了一堆研究色素性干皮症的书……”

      “……他还是没放下吗?”

      “……”兀然气氛变得肃然,二人笑都笑不出来。

      聊了约莫三分钟,赵磊还是决定:“我……下次也去看看张颜齐吧。”

      “好。”

      在焉栩嘉准备关机,抬头望着两点多钟的月色的时候,微信营群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们最近有谁见过张颜齐吗?”

      ——来自于余宗遥。

      营里有兄弟迅速发了一句:

      “你们搜一下张颜齐最近的照片,有粉丝在街上拍到他了。”

      【16】

      “你看这个,我今天出门看到张颜齐了。”

      “哪个张颜齐?是隐退的那个偶像吗?”

      “是啊。”

      “重庆人嘛,遇见也是正常啊。还在活动的成员就很难见到了吧……”

      “我还拍了照片。”

      “我要看,我要看!颜值怎样了我很好奇……”

      “比起颜值……我本来想上前搭讪要签名之类的……”

      “怂了不敢?哈哈哈哈。”

      “是有点不敢,我还是给你看照片吧……”

      “干什么,你别吓我,是变丑了吗?”

      偶遇过昔日偶像的女孩解锁了手机,推到了友人面前,“我觉得有点奇怪,我没过去。”她指着照片里娃娃机的附近,“很明显他在夹娃娃对吧?”

      “你怕打扰他啊?”

      “不是,你看,你看他表情。”

      图上的偶像正朝着一个方向欲言的表情,表情还很温柔,犹如看着心上人,笑得宠溺痴迷。

      “……嗯……谈恋爱了?”

      “哎呀我的天哪,我也不想乱说话啊。我觉得他有点问题,”女孩懊恼自己说话不清不楚,她只好把放大的地方瞬间缩小,照片上除了有张颜齐以外,甚至以他一米为半径连个入镜的路人都没有——

      “他旁边哪有什么人啊?”

      “他在跟谁说话啊?”

      每一张照片里,都是张颜齐跟空气的对话的样子。

      女孩越说越激动,快速滑动着触屏想让友人看下一张类似的图,反而吓得友人跳了起来,尖叫地从她和她的手机旁跑开。

      “你现在懂我为什么不去搭讪了吧?”

      “卧槽卧槽卧槽!”

      【17】

      “宗遥,你有邮件。”

      “好的,我看看。”

      余宗遥一个跨步回到自己的电脑边,打开那封“Demo From张颜齐”的邮件。

      “嗯?不是demo吗?怎么是word格式……”

      仔细地再阅读了几次这封邮件,余宗遥疑惑地看着与标题不符的内容:莫非颜齐有什么新鲜事要跟我分享吗?只因为这个文本的标题是《重生之娱乐圈大佬》,余宗遥看的第一眼就笑喷了出来,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张颜齐临危不乱的幽默感。

      他笑了笑,缓缓按了下载。

      打开一看,仅仅看了几行字,就笑容骤然消失。

      他屏气严肃起来。

      “怎么了?”女友在旁好奇地问道。

      “……”余宗遥僵硬地回答:“朋友可能发错附件给我了……”

      女友干脆道:“叫他重发吧。”

      余宗遥默默地看着“张颜齐”的署名,想着女友也不是外人,道:“你还记的我跟你说过的张颜齐吗,我的十几年好友。”

      女友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说,要不是他精神不太好,下次带我去见他那位……?”

      “是。”

      “他怎么了……?”

      “他发了我一本类似小说的文档。”

      “恐怖的吗?言情的?”

      余宗遥只觉得解释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尤其他见到“周震南”那三个字的时候,不知道用言情来解释,还是用恐怖来诠释。

      不顾这是深夜,余宗遥开始拨打张颜齐的手机号码,然而并没有打通,就算回复了邮件,也不会马上给他回复。“……我想我还是去重庆一趟看看他吧。”

      他还顺手打开了微信里营的微信群——这些年来虽然还在活跃,但只是三三两两,偶尔才会有人说话,他发送了一句:“你们最近有谁见过张颜齐吗?”也许等一宿也不会有人回复他,他放下了手机。

      女友好不容易等到他有空陪自己,一听他要去重庆连忙试探地问道:“不必吧,他真的很严重吗?不就是发错了附件吗……?”

      余宗遥摇头,“我是有点担心,你也可以跟我过去,他也喜欢交朋友——我想参考下:如果你写故事写小说的话,你会用朋友、或者喜欢的人名字写吗?还写几万字。”

      女友思忖了好一会,“会……吧……?可能是名字好听?因为喜欢的人的话,更有可能啊?”

      余宗遥觉得自己可能解释得不太清。

      他望向那个满满都是“周震南”字眼的小说文档,不由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18】

      余宗遥搞不清楚,“周震南”——对张颜齐来说,这究竟是不是不可提及的名字?

      他回忆两三年前,跟张颜齐还有他的重庆兄弟们在某个酒吧喝酒,喝到大家都差不多醉了的时候,还玩着永远不过时的真心话大冒险,当转着绿色的酒瓶指向张颜齐的时候,余宗遥就举着手来劲了:“我我我,我来问,张颜齐!”

      “说!”

      “你当时是不是喜欢周震南?”

      脱口而出的之后,余宗遥也被自己的莽言惊得酒醒了三分,在他自己看来,他是说错了话,踩到了兄弟的禁忌。

      “……”

      “周震南是谁啊……”

      “谁啊……”

      要醉不醉的酒鬼们此起彼伏地复读着,嬉笑着,“妖娆有心上人怎么不跟我们说啊?”“够不够朋友够不够兄弟啊?”

      张颜齐似听到他的问题,但又像没听进去,他嗤笑了起来,拿着开瓶器又开了另一瓶啤酒。

      他兀然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笑得没心没肺,朝着倒了一片的人群大喊了一句:“这瓶敬周震南!我先干为敬!”

      醉鬼们一呼百应。“干杯!”

      “我敬他!永远年轻!”

      余宗遥看他头顶是让人昏昏入睡又迷幻的金色紫色交替的灯光,昂然站上酒桌上把一瓶啤酒一饮而尽,身边的人连声起哄。

      他喝得狼狈,酒水还喷洒了出来,然后双手抱着酒瓶欲往后自由倒去,吓得他和其他人连忙扶住,现场更加混乱。

      “妖娆还是你妖娆。”

      “……永远年轻……”他喃喃不忘重复,却说不出下一句。

      他醉倒的时候看起来比清醒时要开心一点。

      余宗遥为他这般可怜又好笑的失态陷入了困惑,人常言“酒后吐真言”,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当他看到后半夜里还在半梦中也能哭得一塌糊涂的张颜齐,余宗遥幡然若醒。

      ……明明喜欢得似着魔一样。

      【19】

      “可是,张颜齐用的那个名字,那个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什么?”

      “是的,起码十年了。”

      会不会在网络上搜“张颜齐”会比较快呢?

      余宗遥不由自主地在输入了这个名字,在实时的区域找到了前几天在重庆魔楼粉丝偶遇到他与空气对话的照片——虽然并不是很多评论转发,但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有人觉得吓人诡异,有人觉得没什么,只是角度问题,或者他只是带着耳机正在跟人通话,老粉便出来内涵发图的人“开局一幅图剩下全靠编”“还以为张颜齐没粉了吗?”

      而他细心观察了一下,让他确信情况不容乐观。

      女友瞧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想用常识来说服他,“其实他写这个小说,只是自我安慰:他喜欢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得很好?”

      余宗遥道,“你说的,也是对的。我之前说他的精神不好,也是担心你会害怕。

      张颜齐有轻度抑郁,轻度的意识紊乱,会出现幻觉,也会无法集中精神——起码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说主诊医生是这样告诉他的。”

      女友联想了几分,会意点头:“都市人,社会人,压力什么的有些情绪病之类的,都懂的。”

      “但是张颜齐真是心很大,好像只要告诉他你只是‘轻度’而已哦,他就不怎么会放在心上。而且他上次他在微信里跟我说,他想脱离药物,说隐退之后,没人打扰没有烦心事,整个人变轻松了,觉得好像自己有好起来的征兆了。”

      “他不想吃药?”

      “他吃了好些年了……但是他说,怕药吃多了吃坏脑子。”

      “那……药物有帮到他吗……”

      余宗遥一愣,“这个……没听他提过。”

      只听张颜齐说过不吃药的时候会开心点,却没见过他说吃药的时候能提起多大劲。

      脑海忆起张颜齐十足一个不愿吃药的孩子,因为吃药太苦而神色无奈且卖萌地冲他们吐舌头,脸都皱成一块还不忘搞笑。

      “或许他不想太依赖药物。”

      余宗遥道:“希望是这样。”

      【20】

      “南南”

      “嗯?”

      二人漫步在一高一矮的围墙边,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星星点点,周震南朝着太阳的方向伸着手,一边踏着黑色的裙摆走着,一边与光斑阴影游戏着。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怕鬼。”

      “噗。”

      “你不要笑——我是说真的。”

      “然后呢?”

      “如果你要走了,一定要跟我打了招呼再走,不要像恐怖片一样凭空消失,神出鬼没的,我真会吓尿的我跟你说。”

      听完这番话的周震南,眼睛眯成一条线,小手指着胆小的张颜齐笑得更嚣张。

      “你不要笑——”张颜齐佯怒道。

      他等了很久,周震南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只跟他走在同一个方向的林荫小道,怎么喊也没理他,只顽皮地留给他一个岁月静好的侧脸,微微鼓起来的腮彰显着他此刻内心平和且窃喜。

      张颜齐也是这样的好心情。

      “张颜齐,不如我们……”

      “等等”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周震南随之回头看他。

      站在高一点的围墙上的张颜齐才察觉手机的震动,掏出一看,是满屏的信息轰炸和推送。

      来自余宗遥的,也有来自前队友的。

      无一例外的都是那句:

      “张颜齐,你在干什么?你在哪里?”

      那一刻,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跳动个不停,越跳越快,就像节奏越来越快的鼓点,大声而节奏不一,扰乱心神的热气涌了上来,让他有点站不住。

      张颜齐抬头与周震南对视着,周震南似乎一瞬明了,平静且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仿佛他的时间的流动与他无关,但是他又哪里都不去,就在原地等着他。

      良久,张颜齐露出恍恍惚惚的表情,惘然若失,呆呆地立在那儿,下一秒,意识忽而天旋地转,并不强烈的阳光变成覆盖整个意识的白色猛兽,将他一一吞噬,他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南南,求你不要走。”

      【21】

      ——你当时是不是喜欢周震南?

      宗遥,我承认清醒的时候比较痛苦。

      我并不是想要逃避这个问题,自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的循规蹈举和不勇敢变成了这辈子最愚蠢的行为,时常在我心头谴责着我。

      但是在他再也听不见的现今,我也不必执着告诉全世界我有一个关于他的遗憾——

      我喜欢他。

      是想撕破喉咙告诉全世界的喜欢。

      ——不仅仅是当时,而是他走了十年之后的今天,我依旧喜欢他。

      我喜欢周震南。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想要创造奇迹的程度。

      你们看,他不是回来了吗?

      我希望你们都不要阻挡我。

      【22】

      他醒来的时候,望着医院病床的天花板和扎在手边的输液,有点惊慌,但马上接受了现状。

      听说是好心的路人看他倒在路边,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定睛一眼,是1937的兄弟陪在他身边,还跟他说: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营养不良倒下的,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张颜齐一听,都不是事,还痞笑着跟他们开起了玩笑。

      他们又说:宗遥听说你倒下了,说要飞过来。

      张颜齐的神色有点暗淡。

      被问道:你们吵架了吗?

      又被问道:你被偷拍了去魔楼干啥?你最近行为诡异得都快上热搜了。

      张颜齐连声说道没有没有,就是饿成狗了啊没精神,快给我买吃的,求你们了。

      支走了朋友后,他把头向后一仰,侧过头去看同一空间的病床室友,都是一些生病的老头老太太,他还被揶揄年轻人为何你是病房一枝花啊,这么年轻得好好吃饭啊,他又开心大声回了句那得吧,被护士锋利一瞥投去警告。

      “我想出去走走。”

      “你还没输完液。”

      “葡萄糖而已吧,我都有胃口吃饭了,我拿着出去吧。”张颜齐说着一手推着移动输液杆就灵活地溜了出去,任谁喊也没停。

      因为他看到病房百褶窗外的,他的小少年。

      周震南戴着一顶很适合他的贝雷帽,身穿白色的T恤和白色长裤,还搭着英文印花子母的小马甲。

      “你等我很久啦?”他见到周震南就忍不住笑。

      “我们到庭院里去吧。”

      张颜齐也同意地点点头。周震南看了一眼他被繁忙的左手,张颜齐那刻只想马上把针孔都拔了扔了可会被护士骂,他换了一边,微微抬起了右手,划过他肉感且白皙的手臂,自然地拉住了他的小手。

      周震南抿了抿唇,垂下了头,刘海扫着眉心快要遮着眼睛,挡不住羞涩的笑意。

      他在眼前微笑的样子,真让他立马缴械投降,一想到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见到这个人了,他的视线死活不肯离开他单薄娇小的身躯。——周震南白色衣服跟医院的死灰的白相似又不一样,在他看来,闪闪发光,珍珠宝物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护士推着轮椅,数个病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们谁也没看谁,大家好像和这个世界签了默不作声条约,约定好这一刻的病院的一切都应该像被静音一般安静。

      阳光普照,秋风瑟瑟,庭院晒着的一张张白色的床单随风扬起,就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神圣的白色滤镜。

      周震南好奇庭院有多大,松开了他的手,走了出去。

      小少年惬意地穿梭在晾衣杆的床单中,他的身影在白布之间若隐若现,小小的红唇抿成好看的弧度,稚嫩的侧脸在阳光下一尘不染,宛如梦境。

      “我做梦都想见到你。”

      张颜齐冒出这么一句,直球得吓到自己发笑——若十年前的自己能对周震南说出这样的话,二人肯定在尴尬的空气里他选择装作揉眼睛揉脸颊试图当自己没说过。

      “本来我的梦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有了。”

      不远处的少年似乎听见他的话,恬静俏皮地望向他。

      ——“颜齐!”

      那是余宗遥的叫唤。

      张颜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他选择循声望去,仿佛听见了电波耳鸣声,持续且扰乱思绪。

      他望着那名为“现实”的镰刀,瞄准了他好不容易进入的幻想世界切割下一个残忍的裂缝。

      【23】

      他很温柔。

      他身边的人也很温柔。

      余宗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嘘寒问暖,还跟他介绍身边的女性是他交往半年的女友。

      女友向他打了个招呼,识趣地说自己渴了想要出去买饮料。

      余宗遥劈头就是一句,“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吃药了?”

      张颜齐也不逃避问题,旋即就承认了。

      余宗遥道:“只有医生会责怪你弃疗,我只想你好。”

      张颜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

      余宗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想起了张颜齐发错给他的邮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写小说了?”

      张颜齐想了一会,“是。”

      “你发错了给我了,当做Demo发啊你。”

      “……”张颜齐回想了一下,发现真的有这么回事,翻了自己一个白眼,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手滑。”

      “对不起,我看了一点点。”

      “……没关系没关系,我写得很挫吧?真的,很久没写东西了,歌词啥的最近我真的——没有灵感,只能写这些有的没的发泄一下……”

      余宗遥苦笑,他直觉张颜齐意在转移话题,出于好奇和担心,他还是单刀直入地问:“那为什么……主角是,周震南?”

      张颜齐龇牙咧嘴的笑容僵住了。

      “你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余宗遥清楚张颜齐的为人,如果跟他说,张颜齐,你醒醒吧,周震南已经走了。

      张颜齐一定会说,神经病,我也知道啊,你以为我放不下吗?我又不是这样的人。

      ——一句不行,就说两句,多说几句肯定能好好地伪装自己,说服自己。张颜齐在他看来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做自己的主诊医生,永远有一个成熟的自己在教育自己。

      那叫人还有什么好聊呢?余宗遥不怎么过问他跟周震南的事,很多事情当年都是感觉到,只是知情的大家都不说破。

      “没什么好不好的……”

      “是兄弟的,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那么八卦过问的,你发这个小说给我的时候,我觉得很严重,我潜意识觉得你是在向我求救,我就过来了。”余宗遥语重深长地说道,尽管平时普通话说得不太多,一字一句的咬字更是诚恳——

      “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你‘见到’周震南了……?”

      揭开一厢情愿的幻想的时候,过去的每一个画面和边框都像在天空中漂浮的城堡支离解体,受到真正的地心吸力的操控,一片片,一块块地往下坠下。

      余宗遥从他沉默了许久足以笃定他的假想,温柔地对待这生病的友人:“颜齐,可以的话,你跟我说说……见到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为情的秘密,应该是开心的事,你可以跟我分享。”

      张颜齐低眉顺目地轻轻舒一口气,往后靠着枕头,眉间的忧愁若有若无,只直直地望向天花板。

      【24】

      他觉得他见到的,不可以是那个周震南。

      不可以是他印象里面的那个。

      真的那个。

      但他也知道,他不会再来——人间常有旧人报梦,但他一次都没梦过。

      他自问过:你究竟有多喜欢周震南?

      他也自嘲过:你压根就没多喜欢,从未得到过,从未跟周震南谈过就装情圣,你看你,还记得他的多少?

      他记忆中朝思暮想的人,正在不由得他控制地从脑海里一点点地褪色。

      他看着昔日照片,重温视频加深印象,统统都不是他熟悉的感觉——他曾拼了命想要抓也抓不住那个跟自己相识的周震南。

      尽管周震南作为solo艺人还是R1SE的队长活动时候的图片和视频会一直存在网络上,只要地球上还存在电的话永远不会消失,而他知道,那些音像数据仅仅是示于人前的一部分,也不是他百分一百的周震南。

      医生给他开药,说他出现了幻想。

      诚然,他遇见的是残影,各种无关的景色和生物,窗外的松树榕树变成了涌不进来的深海,室内绿里透紫的极光,满天飞的蝴蝶……

      他是个胆小的人,若遇到这些,会害怕吗?他害怕,但是每次错觉深夜的敲门声响起,有时候会让他错觉是周震南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怕了——而门外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

      他快记不清周震南的声音了。

      “如果不吃药的话,你的头会更痛,会出现更多不存在的、荒谬的幻觉。”

      医生的善意提醒和诊断变成了他的救命索,甚至是提示。

      以致于他制造了一个虚假的周震南。

      “我知道他是假的,如果他真的出现了,他也会说自己是假的。”

      ——因他而来,可以是他的周震南,也可以不是。尽管二人什么都不说,他也会像他认识的周震南,默契地一秒就能猜中他的想法,那就是最完美的幻觉了。

      越是清醒,幻觉就越是薄弱,那他就看不到他了——

      这样不行,他干脆地把药品都洒了扔了,让自己找都找不到。

      “你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你这样还行不行?”

      “周震南都没有跟你开始过,是失恋吗?”

      他曾这么问自己。

      当焉栩嘉来探望他,从开门那一刻他开始惴惴不安,明明知道别人也看不到周震南,但也不希望嘉哥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同时又希望有人拆穿他的幼稚的幻想,叫停他这种自我安慰的事情——换做以前的自己,头一个跳出来劝自己不要自欺欺人,赶紧面对现实。

      可是,十年太长了。往后还有几个十年,还能热血积极到什么时候呢。

      在他发现焉栩嘉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以为他在自言自语,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的时候,他更想把周震南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开始不想跟现实认识周震南的人接触而破坏这二人独处的结界。

      他究竟有多矛盾,他自己也说不清。

      起码,这头疼欲裂导致幻觉甜蜜又幸福,比他过去浑浑噩噩的十年要开心得多。

      “宗遥,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他……”

      张颜齐听到了自己失控的哭腔。

      【25】

      余宗遥的女友从外头买回了饮料,却愣在了门口。

      她与病房里醒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这个抱着头憋着哭声又哭得肝肠寸断的男人。

      【26】

      等到张颜齐恢复出院,自律地恢复一日三餐,余宗遥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不如这样颜齐,我们四人约会吧——虽然我们看不到南南,但是你看到就行了。”

      女友在桌底下踩了他一下,投以眼色:你这样纵容不带他去心理医生可以吗?

      “……不了,你们去吧,我怕吓到别人。”

      余宗遥再接再厉:“颜齐,我们难得过来一次,你得当我们导游吧?”

      女友问道:“会不会反而是我们打扰了,因为我们在,‘南南’反而不会出现?”

      空气一窒。

      女友深觉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

      “没关系。”

      “颜齐,我们去逛,你在我们后面跟着,保持距离,保持电话联系,如何?”

      张颜齐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再拒绝热心情侣的好意,扬起手挥了挥。

      余宗遥搂了搂女友的肩膀准备往后走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

      “颜齐,记住,你是齐天大圣,不是什么大情圣。”

      【27】

      “你知道吗,佛教所指的“十八层”地狱,并不是指地狱的第一层直到第十八层,地狱是不分层次的,而是按时间、受苦程度、区域大小来形容的,只不过世人误解而已,永不超生的地狱统称无间地狱,意指受苦无有间断,一秒都不能休息,永生受苦。”

      张颜齐漫无目的地走着,无心在展览区听主题导语,他穿越人群,刷了门票后,径自走了进去。

      这是最近博物馆举办的展览主题“十八层地狱”,如果这是密室逃脱的主题的话,他绝对不会走进来。

      偌大的展览馆展示着佛教大师赞助的书法画作,有些是以带有浓厚的世俗色彩佛像画为主的壁画,更多的是人画像为主描绘的地狱百景,也有用深绿和朱红带有渗透式恐怖色彩的视角地狱恶鬼展览画。

      地狱恶鬼栩栩如生,跃然于纸,让张颜齐莫名有点胆寒。

      “第一层,拔舌地狱,专治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之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会掰开来人的嘴……”

      “第三层,铁树地狱,专治挑拨离间之人,凡在世时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死后入铁树地狱……”

      “看路啊小伙子。”

      张颜齐险些被抱着女儿的父亲撞倒,对方看他苍白无血色,六神无主,摇着头走开了。

      “看路啊小伙子。”

      有人模仿着,对他重复着这句话——是能治他失魂落魄之症的声音,还能听到他恶作剧一般的语调。

      张颜齐惊觉,旋身寻觅,只见周震南站在不远的饿鬼石雕旁。

      身穿着在陪他在医院庭院的那一身白。

      周震南见他找到自己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往展览区的深处走去。

      “第四层,孽镜地狱,如果在阳世犯了罪,即便其不吐真情,或是走通门路,上下打点瞒天过海的犯人……”

      “南南。”张颜齐有着不祥的预感,他加快了脚步,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周震南没有等他的意思,从容地抚着洁白的墙壁转了个弯,冲着“第十三层地狱”主题区走了过去。

      “南南,南南,你等等我。”

      他越来越急,差点撞上“血池地狱”的展览玻璃。

      ——“张颜齐,你知道吗?如果我下地狱的话,我绝对不要去第十三层……”

      “你在瞎说什么呢?”

      “我还没好好报答父母,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不孝顺了?”

      “呸,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也不要迷信,你会好起来的。”

      回忆里,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的周震南已经许久没有下地走了,他戴着氧气罩,一呼一吸地,歪着头看着当晚陪床的张颜齐。

      月光温柔地映照在他的脸上,由于平日不能被太阳晒到,他本来温润细腻的玉石肌肤显得更雪白病态,虚弱和无力从他的眉宇之间微微显露。

      周震南从被子里伸出已经看不出肉感的小手,覆盖在张颜齐十指纠缠在一起的双手,泛着冰冷的触感。

      “你上来。”

      “什么?”

      周震南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得有点歧义,无奈地笑了出来。他动了动肩膀和身躯,腾出了病床的另一半。

      张颜齐懵然还支吾“我……”,看了看旁边医院专用的折叠床。

      周震南没好气地说了句:“你是男人。”

      张颜齐败了。

      他乖乖地半掀开床单,不顾会不会巡房的护士姐姐骂个半死,勇敢地钻进了心上人的被窝——严格来说,在局促的单人床,他不得不抱着周震南。

      他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让孱弱的周震南不舒服或者呼吸得不顺畅。

      周震南轻声细语:“我不是碰一下就会散的豆腐,我只是不能晒太阳而已……”

      曾经有如此靠近周震南的时候,在营里参加游戏综艺的时候,在录制vlog的时候,在外面出席两三个人的活动的时候,在一大群人拥抱的时候,又或者在篝火点燃的前一刻——周震南在他怀里的次数,互相感受心跳的次数,他自己也数不过来。

      他是敢的,只是需要无数个别人看起来“凑巧”的时机来掩饰。

      周震南似乎比他勇敢。

      都到了人生这个时间点了,能不勇敢吗——周震南微微侧着头,清澈又黑白分明的眼睛笃定地告诉着他这件事。

      张颜齐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手慢慢地圈上了他的腰。

      如他所愿,也如他所愿。

      若不是他戴着氧气罩,当时,他一定会吻下去吧。

      ——他一直这样找借口。

      R1SE还没解散的时候,他们从未开始过。

      等到周震南色素性干皮症确诊之后,他更加不敢。

      然后陷入一个后悔完再后悔的地狱。

      “我爱你。”

      张颜齐停下了脚步,玻璃里的憔悴的自己让自己无语且更加茫然。

      他的周震南也没再逃走了。

      二人隔着人潮,四目相对,从他们之间路过的行人无数,在这一刻变成残影交错。

      “第十八层,刀锯地狱,专治偷工减料,欺上瞒下,买卖不公之人,死后将打入刀锯地狱……”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怕鬼。

      -噗。

      -你不要笑——我是说真的。

      -然后呢?

      -如果你要走了,一定要跟我打了招呼再走,不要像恐怖片一样凭空消失,神出鬼没的,我真会吓尿的我跟你说。

      小少年拿下了黑色的贝雷帽,像个绅士般行着退场礼。

      “你要走了吗?”

      “嗯。”

      【28】

      “你看,我都没消失。”

      “张颜齐,你几岁了?”

      “张颜齐,我们能出去玩吗?”

      “没想到我的创始人是个死宅。而我——高贵且优秀。”

      “没穿帮吧?”

      “这样嘛,我很久没玩这个了……”

      “我可以!我可以!”

      “这恐龙……真丑啊。”

      “张颜齐……张颜齐……”

      【29】

      一年后

      香港太平山

      张颜齐扶着玻璃围栏,看着自己被一股邪风吹飞的帽子,正以匀速往树林方向掉去。

      “宗遥,你帮我作证,我真的不是故意乱扔垃圾的。——那不是垃圾!我的帽子!”

      余宗遥一脸嫌弃,“你是不是傻,谁上山还戴帽子啊?”

      旁边还带着草帽的女友瞪了他一眼。

      余宗遥求生欲满满:“我只针对张颜齐。”

      秋季相对凉爽,他们坐着山顶缆车登上了最高峰,俯瞰着香港美丽的山林都市和维多利亚港。

      可能被秋风吹得思绪有点凌乱,余宗遥忽然开了口:“你最近还有见到南南吗?”

      张颜齐也是猝不及防,但还是坦然回答:“没有了,一年前你从重庆回香港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没见到了。”

      “哇,我这么有用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要点脸啊大哥!”

      “天哪,论不要脸你张颜齐才是一骑绝尘好吗?”

      张颜齐无奈地笑着,谦虚地摆摆手,“过奖过奖。”

      “但说真的,我都没见过你哭得那么惨。”

      “喂。”

      “这比当初比赛淘汰送我走的时候又哭又笑的张颜齐,严重多了。”

      “别了吧你,求别提了。”

      “真的,起码录节目的时候,你又哭又笑又想暂停镜头真的好笑,有综艺感……”余宗遥还毫不吝啬地竖拇指,“但是在医院的时候,真的哭那个呀……我的天哪……一绝。要是周震南看到的话,绝对拿起手机绕着你三百六十度拍个没完没了。”

      张颜齐紧闭着眼,双手按着太阳穴,确实感到了羞耻:“我的天,你好了解周震南,明明你都跟他不怎么熟……”

      “没有啦,我只是把你的小说看完了而已。”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别——再说了!”张颜齐轻轻地拍了拍瞭望台的水泥地,“我现在就想在这里开个洞钻进去!!”

      余宗遥:“起来吧,你太夸张了,旁边的旅游团都在围观你了。”

      张颜齐恢复得很快:“我们接下来去半山扶梯吧?我还想坐一下叮叮车……”

      “怎么哪里多人哪里累你就去哪里啊?”

      “我要取材嘛。”

      “取什么材?”

      张颜齐笑得神秘兮兮,“我觉得我可以写个‘张颜齐’。”

      余宗遥好像懂他的意思,神情一秒严肃。“你该不会……”

      “我希望有人陪‘他’。”

      “我觉得‘周震南’的故事里,应该有一个‘张颜齐’。”

      张颜齐说得志得意满,眼角微微弯了弯,扬起了痞痞的笑容,露出依旧少年气的虎牙。“——就算不是我这边的……我也应该给他一个圆满。”

      “作为兄弟的,看到你真的走出来了,真的很开心……”

      “是吧?那我还要去金鱼街,重庆大厦,士丹利街大排档……”

      “啊,我懂了,你那么喜欢王家卫的话你应该去阿根廷啊……”

      【30】

      孩子很好骗为了不死的信念

      仍然信你狡辩

      若我听教你便回来我身边

      明知等不到亦要等

      还好有眼泪来陪衬

      反正空虚没什么想发生

      难得开心过让我等

      难得我越捱越振奋

      可以等谁愿意问

      连眉梢都因你剧震

      我勇敢我胆怯我不忿

      回头问谁在接吻

      若是你声音会变但愿你的神态未变

      ——《回来我身边》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如果看第一遍就看懂了的话,建议再看第二次会更有一种心情(?)
    如果看了第一遍没看懂,希望可以再看第二遍。(喂)
    解释一下我觉得有人没看懂的点:
    1.没人能看得见张颜齐的“周震南”。娃娃机的店员是看张颜齐对着空气说话微笑的行为被吓到了,以为碰上了一个疯子,赶紧拿出娃娃送他走。结果张颜齐不肯,可怜的店员。
    2.焉栩嘉是偷窥到了张颜齐在录音室跟空气说话,然而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放在心上。
    3.反而是十年前周震南患病的时候,张颜齐搜集了一堆相关的医学书,日夜钻研,吓到了身边的人,让焉栩嘉和赵磊印象深刻。
    4.我对不起南南,不想写他患病,感觉不是很吉利,过程很挣扎。但在“突然失去这个人”还是“逐渐意识到自己失去这个人”哪个更虐,我毅然决然选了后者。对不起南南,我爱你。
    5.张颜齐的确是跟脑补里的周震南做了。过程不写。
    6.重庆魔楼就是红鼎,我没去过只能含糊写,有bug不管。而遇到轻生的女孩那也是实体的路人,不是张颜齐的脑补。
    7.随着真相的揭穿和现实余宗遥等人的靠近,“周震南”跟张颜齐对话减少了,甚至没对话,是因为张颜齐感觉自己被拉回现实,这种“自己跟自己对话”的幻觉变弱了。
    8.如果“周震南”ooc了,那就是张颜齐的错,毕竟人是他脑补是他写出来的(甩锅)。
    9.任何诡异不合理的地方请用“全部都是张颜齐的幻觉”来解释,我已经不管bug了我只想睡觉。
    10.两天,两万字,不知道我有没有好好表达清楚我心中的张颜齐和周震南,如果你能用港产片的感觉脑补的话那就太好了(喂),非常感谢读到最后的你,祝身体健康。
    写的途中还是《你瞒我瞒》《爱上一个人》《回来我身边》《water lily》《雷克雅未克》《イケナイ太陽》作为bgm反复循环支撑我写下去,我怀疑我写了两万字就是为了来推歌的。
    我爱南以颜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