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花竹子》羊木筏

7、不准看

　　入水一刹那，申姜整个人都懵了，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冷，刺骨的冷。

　　这入秋的湖水，怎么能那么冷呢。

　　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嗡嗡直响，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她胡乱扑腾着，身体却像个千斤锤不停地往下坠。

　　这湖看着不大，却挖得很深。

　　脚下一直踩不实，四周无处着力，每呼吸一口吸进去的全是冰冷的湖水。

　　申姜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

　　沈竹沥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抓住她的，当他把她拉出水面，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几个字一直在申姜脑海中挥之不去。

　　沈竹沥抱着她游向岸边，然后将她拖了上去。

　　申姜全程当自己是一只死狗，两个人一起躺在地上时，申姜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

　　“咳咳咳……咳咳……”她一边咳着，一边去看累瘫了的沈竹沥。

　　沈竹沥大口喘着气，刚好与她的目光对上，问道：“没……没事吧？”

　　申姜摇摇头。

　　“同学，你们没事吧？”之前那个读英语的同学，在这时跑了过来，目光黏在申姜身上，“你……”

　　沈竹沥目光一沉，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拉起申姜就走。

　　“沈竹沥你干什么？”申姜一脸莫名其妙，不停地回头去看那个留在原地的同学。

　　“不许回头。”

　　沈竹沥的声音比湖水还冷。

　　申姜觉得他脑子刚是不是进水了。

　　脑子进了水的沈竹沥一路拉着她走，申姜手腕被他拽得有点疼，不乐意道：“沈竹沥你放手，你带我去哪？我们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

　　这个时间点校园内人不多，但是还是有异样的眼光朝他们看过来。

　　两只落水汪，能不招人眼目么？

　　沈竹沥并不回答她的话，在小卖部前停了下来，他放开申姜，留下一句“等我”，就进去了。

　　很久，沈竹沥拿了一张毛毯走了出来，申姜一看他手上那张毛毯就乐了：“嘿，你们这小卖部挺神奇的啊，什么都有得卖。”

　　沈竹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申姜发觉他目光有点异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哇”了一声，双手护住胸前，恶狠狠道：“不准看！”

　　沈竹沥偏过头，申姜立刻一把抓过他手中的毯子往身上裹。

　　申姜把自己裹严实了，沈竹沥才开口：“要不要通知姜阿姨，你……需要回家换衣服。”

　　“不，不不不，我才不要让我妈知道。”申姜拼命摇头，嘀咕道，“就是……我钥匙放书包里了，我书包又在教室……”

　　“你去校门口等我。”

　　沈竹沥说完这句话，转背就走了。申姜打着哆嗦，老老实实地去了校门口。

　　等待时，申姜想到什么，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发现不能用了。

　　十分钟后，浑身湿漉漉的沈竹沥走了出来，肩膀上挂着她的书包。

　　当他告诉她，他帮她请了假，要送她回家时，申姜忽然觉得蛋定帝有点帅。

　　“你手机是不是也坏了？”申姜边走边问。

　　“大概。”

　　“我赔你一个吧，总之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是我带你去湖边的。”

　　“我先招惹黑鹅的！”

　　“我先投喂的饲料。”

　　“是我先掉进水里的，我不管，反正我心里不安。”

　　“这样吧。”沈竹沥停下脚步，想了想，“你真想补偿我，在学习上补偿。”

　　“你们学霸都喜欢以折磨人为乐？”

　　“我们学霸喜欢助人为乐。”

　　喜欢助人为乐的学霸把申姜送回了家，叫她在家休息，自己则去了学校。

　　申姜在家闲不住，网速又破，她干脆出了门。

　　光线昏暗的网咖内，申姜找了一圈，才在角落占了一个座位。

　　申姜也没管周围游戏玩得正嗨的众人，她开了电脑，熟练地点进一个网站，输入一个昵称，找到一部作品，看到最新更新状态是半个小时前，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手机泡水了，她追了一年多的网络小说看不成了，作为作者黑刀的资深迷妹，申姜脑子里想的全是要怎么去追最新章节。

　　申姜低着头，在喧闹的网吧环境中读着那些蛊惑人心的文字，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文中描述的凶手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拍，紧接着她整个人蹦了起来。

　　“啊——”申姜看小说进入了情景，几乎是在对方动手的那一刻，她叫嚷着，飞快地转身，挥拳，跟练了神功似地出手。

　　然而对上他的目光，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时，嗖地一声，她把紧握着的拳头巧妙地停在他的鼻梁前。

　　“你你你……怎么会是你啊。”三秒之后，申姜惊讶地喊道。

　　陆绍安站在她眼前，黑衬衫黑西装裤，刘海的碎发有些遮住了眼睛，看到是她，他眉眼微微上扬，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小川川？”

　　申姜差点要哭了：“你吓死我了。”

　　陆绍安觉得好笑：“这么怕被家长抓包？”

　　申姜没回答他的问题，勉强稳住心神，奇怪道：“你不是在A市开酒吧？转行了？”

　　申姜来烟城前，叶蓁带她去过A市号称最牛逼的酒吧，于是，她认识了酒吧内这个最好看的男人。

　　申姜看他的颜值，还以为他在酒吧内干什么不正经的工作，没想到人家人帅钱还贼多，是酒吧老板。

　　那时叶蓁暗恋他，隔三差五就拖着申姜去赏美男，拖叶花痴的福，申姜知道了他叫陆绍安，还跟他混了个眼熟。

　　眼熟的陆绍安听到申姜的问题，笑道：“怎么？哥哥还不能开个分店了。”

　　“那酒吧和网吧也不是一路的吧。”申姜上下扫视着他，顿了顿：“……你刚说这网吧你开的？”

　　“嗯，我开的。”陆绍安轻笑一声，“算是继承家业。”

　　“……”申姜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了看这家网吧，明显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陆绍安看着她，转身对着前台那边挥了挥手。

　　很快，前台的服务生跑了过来，陆绍安道：“阿智，这位小美女是我朋友，以后她来上网记得通知我，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本店不招待。”

　　“是……是，老板。”前台说完，立刻跑回去翻出了申姜的身份证，送到了陆绍安手里。

　　陆绍安翻看着她的身份证，语气不正经道：“胆子挺大，这假证做得还挺真。”

　　申姜看向他：“你不是吧？以前在酒吧也不见你撵我。”

　　“哥哥这不是知错就改嘛。”

　　“……”申姜气笑了，“陆绍安，你有毛病啊，非得和我过不去，我寻思着我也没得罪你，有病吧。”

　　“哥哥开的可是正经酒吧，不收十八岁以下的。”陆绍安也不生气，他对申姜笑了笑：“小川川，证件哥哥就没收了，你先回学校上课。”

　　“……”

　　申姜跟他保持着一手臂的距离，她张了张嘴，准备求求情。

　　女汉子不吃眼前亏。

　　“下个月我就十八了，你通融下。”

　　“那下个月哥哥再做你生意。”

　　申姜：“？”

　　这对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健康的样子？

　　见她发呆，陆绍安又道：“现在跟我来。”

　　申姜有点紧张地看着陆绍安，她其实并不知道陆绍安想做什么，通知家长？或者是直接把她送到老师办公室？好像两种有可能同时发生。

　　她叛逆吗？好像有一点，但是又叛逆得很过分吗？好像也不至于。

　　她就像一条浅水层的鱼，既不能沉到大海，也不愿上岸渴死，偶然觉得无聊了，还是想冒出水面透透气。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申姜没了脾气，声音软乎乎的，讨好似地说：“哥哥，我错了。”

　　陆绍安好笑道：“这是怎么了？怕哥哥吃了你啊，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哥哥不敢乱来的。”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有病，我开玩笑的。”

　　申姜知道，他一开始也只是逗着她玩儿，虽然她不了解陆绍安是什么人，但是她知道他不是坏人。

　　“你这小刺猬，这么快就收敛锋芒了？”陆绍安眉眼都舒展开来，目光打量了她一下，温声道，“行了，跟哥哥来，哥哥不欺负你。”

　　说完，陆绍安跨步往前面走去，申姜顺势看着他，思考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陆绍安带着她走过过道，进入到了里面的隔间里。

　　申姜这才发现这家网吧里面还有一个豪华包间，包间是一室一厅的，沙发、卡座、厨房、卧室一应俱全。

　　陆绍安打了个电话，然后有人送餐进来了。

　　陆绍安敲了敲桌子，轻笑了一声：“发什么呆，吃饭。”

　　“嗯？”申姜抬起头看他。

　　陆绍安坐在一把椅子上，帮她拆了筷子，弯唇笑道：“陪哥哥吃顿饭，你的证我就还你了。”

　　不是，还有“被吃饭”这种操作吗？

　　申姜问他：“你常这样追女孩子吗？”

　　太土了吧。

　　“小脑袋瓜整天想什么呢。”陆绍安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她笑，“刚我看到你在网站看小说，喜欢黑刀？”

　　申姜夹着一块糖醋排骨，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睑，然后对陆绍安说：“嗯，挺喜欢的，他是我崇拜的大神。”

　　“你以后想写小说？”陆绍安问她。

　　申姜僵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那天赋，当然也没有那毅力。”

　　陆绍安笑道：“倒是像小竹子同桌说出的话。”

　　“小竹子？沈竹沥？”申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这你都知道？”

　　“我一个计算机方面的论文导师总不给我过。”陆绍安神色很认真，“小孩，你不会不知道你同桌是计算机天才吧，当年他得了个全国计算机编程大赛第二名，在我们学校能横着走，这不，我现在在他这儿当学徒呢。”

　　申姜张大了嘴：“这么厉害？”

　　那她叫他帮忙修电脑，他说自己上课学过点儿？

　　申姜：“您多大了，还计算机导师论文呢？”

　　“不大，也就比你大一点点，二十七八吧。”

　　嚯，老男人。

　　申姜瞥了他一眼，啧，保养得还挺好，也不知道砸了多少钱，复读了多少年，骗了多少小姑娘。

　　“哥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别说出来。”

　　申姜眼皮跳了跳，眼里还藏着笑：“没，我就觉得……您还挺勤奋好学的，噗。”

　　陆绍安听到这话，嘴角有点抽搐，他哼哼道：“知道不好好读书的下场了吧，千万别学哥哥。”

　　申姜点头：“好的。”

　　“放心，她不会学你。”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然后，陆绍安和申姜同时用余光注意到门开了。

　　沈竹沥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有如一尊煞神。

　　申姜瞬间觉得，她有必要多去转发几条锦鲤，今天太太太……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