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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相国夫人又何必在朕面前,惺惺作态?”

      宋越大战在即,孙芙蕖跪求天启帝乔繁,为了黎民苍生收回成命。

      年轻的皇帝端坐于龙椅上,听过她一番泣诉,末了却只是冷笑反问。

      “你若真有哪怕分毫的仁慈善念,怎会明知道丞相毒杀朕的母妃,却在当初对他纵容包庇,而未向朕和先帝揭发他的恶行?”

      “舒娘娘之事,皇上您,如何知晓……?”

      孙芙蕖想不到,乔繁与她算莺妃的那笔旧账。

      她一时间惊住,无言对他作答。

      乔繁再度冷笑。

      “看来五皇兄同朕所禀,皆是真的。青州御贡案是丞相陷害叶氏,只为了替先皇后,向叶如潇母子报复!”

      潇妃之子乔绎,今仍独居武川,可哪怕他终日修佛,却还是放不下凡尘诸事。

      他那母族,因乔愫而倾覆,他遂修书奏于宋皇,令乔繁与乔愫二人,君臣生隙。

      “朕原以为,皇兄信中所道,只是诬蔑相国夫妻而已。可朕暗中去查,母妃的确是为乔愫所杀,而你——”

      皇帝抬手,将殿前的孙芙蕖指住。

      “孙芙蕖你助纣为虐,同乔愫乃一丘之貉!从前你姑息养奸,便该料到将有今时祸患。你现在来求朕,却早已太迟了。”

      乔繁倏然自龙椅上站起,张开双臂,朝着她摊开空无一物的手。

      “朕即便知晓乔愫杀朕之母,都只得生生忍受,又何来帮你去阻止他,命他放弃对云越的战争?如果……”

      他将手攥握成拳。

      “朕的国家,早已是丞相的一言堂,可是如果朕那支禁军仍在,朕便有办法将他除掉,将皇权夺回来,将这战事止下。”

      孙芙蕖知他所言不假,毕竟乔愫已在她来此之前,告诉给她,原本此世,乔繁的确凭借那支禁军,终结过乔愫的政途与性命。

      乔繁于御殿丹陛之上,将双拳收得愈紧,却最终惨淡一笑,手掌俱彻底松开。

      他与孙芙蕖有目共睹,亦彼此心中明知,他的手中,如今是什么都没有的。

      孙芙蕖不可能回到过去,在舒白莺刚逝去时,教他警惕乔愫,为母复仇,他亦不可能对那一批死忠禁军,失而复得,借助其力铲除乔愫这心腹大患。

      “相国夫人你现在才来朕这里扮作好人,除了看到朕这般窝囊,恨极了丞相却无能为力,平白为杀母之仇所折磨,便是其余一切的你之所求,你都不能够凭借朕得偿所愿。”

      乔繁复又坐下,嗓音再度平静,话语对他自己,亦对孙芙蕖皆残忍至极。

      “此战的确如丞相所道,将使我大宋受益千秋万代。朕念在你悲悯仁善,倒也情愿助你止战,可是乔夫人你看朕,因你当初作孽,朕今已受制于乔愫那杀母仇人。”

      他虽则口吻平易近人,但却死死地盯住她,朝她静静狞笑。

      “你那消止宋越两国战事之愿,不得实现,怪朕不敌乔愫。但论根本,当怪罪你自己。”

      乔繁帮不了她。

      没有人阻止得住乔愫。

      孙芙蕖自作自受,往昔种下恶因,今自食下恶果。

      她意识到,只是弃恶从善,尚还不够。过往的罪,她皆须去赎清。

      此前她与乔愫,伤害过的,并不仅是未央殿上的乔繁一人。

      孙芙蕖累世重生,亏欠了太多性命。

      为她所波及的,数不胜数,甚至有长埋于泉下的羿妍和周曙。

      爆炸前,在相府的书房里,乔愫并不能对她答出,羿妍于遥远的原初之世,本该经历怎样的命定际遇。

      孙芙蕖故以为,此问终将无解。

      但眼下,她回来了这最初的一世当中。

      她亲自去查问,方得知尽管此世,羿妍未作为薛凌霜,悬梁于御史府上,却也仍旧被卷入政斗之中,作为大司农叶如轻的一枚弃子,已然故去经年。

      这一世荣帮被剿,孙林雪获乔愫所救归家,羿妍则是被叶如轻,从陆御史手里救出。

      他使得羿妍免于委身御史,却也不过是利用她,去向乔愫告发陆遗山的恶行,定一整个兰台之罪,保他自己和皇商叶氏,以及他那外甥乔绎,皆自荣帮之案全身而退。

      兰台既灭,羿妍失去了她最后的价值,便在离开了乔愫的视线后,遭叶如轻暗中杀害。

      自此,她遂无法再现身于孙林雪的面前。

      孙林雪恳求乔愫,莫放弃对她找寻,可其实无论如何,她都必难以久活下去。

      一旦乔愫依照原书情节,在昙花疫后,重新追查起羿妍下落,叶如轻便会助羿妍逃脱御史,至乔愫处,对御史台指证。如此一来,她便会死在叶如轻的手中。

      可若是在最末那一世里,韩缘衷因孙芙蕖与陆柔良的努力,于厉疫止息后终断查案,陆御史便会活着,将羿妍娶过门。兰台未倾,而羿妍则作为薛凌霜,自绝在孙陆二人面前。

      孙芙蕖思及羿妍,便愈觉煎熬异常。她怎么做皆不对,如何都会导致羿妍被害身死。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救不了羿妍那可怜人。然而周曙,却与羿妍不尽相同。

      周曙原本,命不该绝。毕竟现在,此女尚作为军妓,活在北境的大营之中。

      爆炸前那一世,她联合着陆柔良,陷孙芙蕖于“窃玺”冤罪。

      三太子乔络因而留下印象,此后北征乌夷,便在军营内当先奸杀了她。

      可今世中,只因周曙之父失职,太常阖府获罪于天,周曙才作为其女受到牵连,被流放作营妓罢了。

      盗窃玉玺的苗施悄然归越,今世窃玺案未被了结。周曙并不在此案当中,故也不在乔络的印象里面。

      在这原初一世,乔络的确,于军营内杀死了许多妓子。

      但这当中,并没有已沦为营妓的周曙。

      孙芙蕖救不了在爆炸前,早已被乔络分尸的那个周曙。可她与陆柔良所犯下的,因乔愫而起的种种罪过,她姑且还来得及,对而今这困于军营中的周曙,尽她所能地去赎清。

      虽然她明知道,他们对不起的,并非此世,而是彼世中那周曙,但往日已不可追,孙芙蕖至少想在此刻,救下二者中尚活着的一个。

      “若你执意对云越开战,我无力阻拦你,故我不再相劝。可你既然为征兵事,大赦天下,我想替周曙求你开恩,使她不必再做营妓,得以还京。”

      “周远平已然客死,她就算回来洛川,又能去投靠谁?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高休玄曾与我言,此女于军中不堪折磨,疯傻失智,药石无医。”

      孙芙蕖知晓周曙神智失常,可也正因为此,她才更迫切地欲救其跳出火坑。

      乔愫谈及周曙时神色淡漠,好似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可那是周曙啊……是曾对他一心爱慕,唤他作“丞相哥哥”的娇俏姑娘。

      孙芙蕖见不得,他如似对待陌生人般,明知周曙悲惨,却分毫无动于衷。

      “她可以投靠我,住进相府,由我来照料她。乔愫你要知道,爆炸前那一世,我曾为了躲你,将陆柔良与她牵扯进来。”

      多余的话,孙芙蕖不必再讲。

      她想到的,素来乔愫也皆会想到。

      “你是觉得,因为那一世乔络杀她,今世却留她性命,故而她彼世曾经身死,该当算作你我,甚至是陆柔良所作罪孽?”

      孙芙蕖深深望他,隔着眸中泪水,朝他点了点头。

      乔愫见之,沉声叹息,抬手替她拭泪,她遂靠上乔愫肩头,抱紧他的腰肢。

      “我逃了你累世,却终不过是在逃我自己。事到如今,我心机皆枉费,唯独爱意愈深,更胜于你我分别之前。可是因为你我,有许多人遭逢不幸……”

      孙芙蕖埋首低泣,乔愫抱坐她于膝上,轻吻住她额头。

      “我们本就已造孽极深,你今又欲使宋越交兵。若真如你所言,此战是为行善,那么我且求你,也将你的善念,分些许与周曙可好?”

      乔愫稍捧起她的脸来,同她四目相对,郑重朝她颔首。

      彼世的周曙曾害过她,就算为乔络所虐杀,亦是那恶妇罪有应得。

      但今世里,周曙为太常周远平所波及,确不曾做恶事。

      既然孙芙蕖她有心,为他与她二人,对那姑娘赎罪,他便应允她这样去做。

      她是他所爱之人,他亦为她所爱。相爱者彼此之间,自是心甘情愿,相互倾力成全。

      至少乔愫,是如此作想的。

      故而直到周曙得返京洛,又被孙芙蕖悄然带离,二女已彻底不见影踪之际,他才发觉,由是十万火急地遣绣衣使去搜寻她们。

      孙芙蕖带着疯癫痴傻的周曙,的确是跑不远的。更何况如今天下,战事一触即发,颍水南北两国对战,连天烽火里她还能携周曙,安身至何处呢?

      可孙芙蕖铁了心地,要远离这场战事,亦远离她所爱的乔愫。

      尽管她确已情难自拔,再爱上他,但她也的确无计可施,劝不得他放弃出兵南征。

      眼见着心爱之人执迷不悟,不过是令她愈发地感觉痛苦。

      对乔愫的爱意,抵不得她良心的饱受谴责,无法助她忘记,战事即将带给宋越全境的深重苦难。

      她因为爱着他而痛苦,于是她决定放弃对他之爱,一如此前,她同样地放弃了曾爱过的云朝。

      元郎已渐长大,会在相府中安然过活。乔愫颇疼爱他,孙芙蕖并不担心她的元郎。

      所以她决意抛开乔愫,抛开两国间的战争,也甚至狠下心抛开她的孩子。

      若不能再爱下去,她索性便就不爱。

      她与周曙逃奔至颍水极东之地,欲要乘船出海,自此远渡外邦。

      离开了云朝又能怎样,离开乔愫亦算不上如何。

      对外,她只言周曙是她幼妹。她不仅做得到独自远走高飞,甚至在来日那广阔的天地里,她也能够妥善地照料好已失智的周曙。

      孙芙蕖下定决心,便就这样,伴周曙避出尘世,一同至外邦隐居。

      周曙如今,极少有清明的片刻。她全无过往那色厉内荏,或是娇蛮却可爱的模样。

      她成日似惊弓之鸟,闻得丁点响动,或是见到了生人面孔,便要怕得尖叫,缩入孙芙蕖的怀中,埋首不肯出来。

      大多时候,她则木讷而又安静。

      孙芙蕖本以为今夜客店之中,她亦会是如此。

      但不速客“笃笃”叩门,孙芙蕖将她抱住悉心拍抚,而后不得不为那来人启门。

      房门之外,站着云朝。

      周曙缩在她的怀里,不敢看向这陌生的男人,只是紧咬着唇,浑身颤抖得厉害。

      孙芙蕖知她在军营里,曾饱受恩客们的虐待,故而比起女子,她更是恐惧男子许多。

      云朝见孙芙蕖并不放开周曙,却也再顾不及场合,时间紧迫,他当即向孙芙蕖出言。

      “越宋不日便将开战,留在这里太过危险,你且随我速回龙川。”

      “明朝我便带周曙,乘客船出海东渡,远离战事,亦远离你。”

      “芙蕖,难道你真的信了乔愫所说,是我杀害乔继?我与乔继之间,无有情分不假,可我何至于能下杀手,去害我的皇后?是乔愫诬蔑我,只为使你我不得再爱罢了。”

      就算这果真是乔愫的奸计,是想让孙芙蕖对云朝断情,是想借宋越之战彻底抹杀云朝,但对于孙芙蕖而言,全都已无所谓了。

      此前,她早就不再爱着云朝。

      她笑着摇摇头,欲安慰云朝说,她相信他清白。

      乔愫却没有给她机会,道出此话。

      “芙蕖你莫要信他,今世我直到死于乔繁之手,乔继都尚还活着,何以你我三人重生一遭,乔继便早早暴毙?是云朝见过元郎,对你难舍,以至于杀害乔继。”

      云朝心急,正是因暗桩有报,乔愫也在赶来此处的路上。

      可他终是晚了,不待孙芙蕖随他离去,乔愫便已然现身于此,甚至是和他各执一词,极力对孙芙蕖游说。

      “我所言句句为真,乔继非我所杀,是乔愫捏造了全部罪证。芙蕖你且信我,同我回去。”

      “你哪怕手脚做得,再如何干净利落,可我曾活过了这一世。”

      不待孙芙蕖向云朝开口作答,乔愫插言,朝他冷语驳斥,讥诮笑问。

      “我岂不知,乔继是被你更改了宿命,她遭你杀害是为事实?”

      乔愫转头,看向门内的孙芙蕖,对她伸出了手,换一副温柔声嗓,劝问于她。

      “且同我回去可好?云朝他欺骗你,而我对你,才从来皆是真心。”

      宋之丞相,还有越皇,分立门外左右,皆指责对方向她说谎。

      孙芙蕖分辨不清,事实原是怎样。

      她不知道,她该要听信谁的话语。

      云朝精于谎言,他和她前世的姻缘,皆建立在名为“赵深”的虚妄谎话之上。

      但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笃信乔愫。

      乔愫曾经活过了这一世并不假。可她全然不知,他死于何时何地,更不知道他死去时,乔继当真如他所言,是尚还未暴毙的么?

      左右为难之际,她只知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两国开战在即,以他二人身份,不可在此久留,却也绝不会纵她抱着周曙脱身离去。

      她的选择,实则与一方长久骗她,而另一方素对她开诚布公,绝无任何关系。

      若是凭清明的理智,去做判断,她根本辨识不出,谁在说谎,什么又才是真相。

      乔继之死若不结案,宋越之战若不终了,世上便无凶手,亦没有胜出的正义那一方。

      既然脑中的思考无济于事,孙芙蕖选择听凭她的真心。

      怀抱周曙,她走向了她所爱之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0章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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