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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彩蛋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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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茫是被管家押上来的。
他依旧是一身素淡白衣,脖颈扣着禁锢铁锁,赤着脚,孤零零站在阴暗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和墨熄上回见他不一样,上次的顾茫显得很平静,若用动物来形容的话,上次的他仿佛待在属于自己的领地,未见丝毫的不安。而此刻的顾茫虽然依旧平静,但是肌肉是绷紧的,长睫毛后藏匿的锐利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的脸,满是警惕。
他看上去好像很想得到一把刀或者别的什么武器。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碰上,墨熄心中微动,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很尴尬,如果顾茫忽然提起之前落梅别苑相见的事情,虽然对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却也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理智如此,内心某处隐秘的地方却在暗暗叫嚣,希望顾茫能对自己有那么一星半点与众不同的反应。
可惜顾茫叫他失望了。
顾茫一点特殊反应也没有,看来只是把他当作那些稀奇古怪的客人中的某一位,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多做停留,就那么无遮无拦地看了看他,又无牵无挂地移开了。
“……”墨熄一脸阴沉地抄起案几上的玲珑玉杯,开始垂下眼帘沉默地把玩。
“唔,昔日赫赫有名的神坛猛兽。”慕容怜皮笑肉不笑地说,“顾茫,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从小你就是在我这个宅子里伺候的,又有什么可怕。”
“来。”他说着,向顾茫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茫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到了慕容怜面前的香炉上。紧接着,他似乎被香炉里浮生若梦的味道给熏着了,怔了一下,忽然转头就跑。
慕容怜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回了下神,才厉声道:“给我把他抓住!”
顾茫的灵核已经被废,但是身法依然凌厉,一双长腿扫过,踹倒了三四个人,紧接着单手一撑,猎豹般腾空跃起,闪过企图抓住他胳膊的家丁,稳落在地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继续逃。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废掉的顾帅也比这群乌合之众能耐。”他说着,瞥了墨熄一眼,“他可不愧是你昔日的挚友,你说是么,羲和君?”
墨熄双手抱臂,沉默地靠立在椅边,没有搭理慕容怜,而是看着顾茫在厅堂内来回奔逃避闪。顾茫的功夫底子实在太过悍戾,望舒府的家奴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制服,一个个已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主上,捆好了。”
慕容怜凉凉地笑道:“蠢材,瞧这一个个这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灵核被废的不是他,而是你们呢。”
仆奴立刻把头埋得更低,喉结紧张地咽了咽。所幸慕容怜没有继续责怪下去,而是一拂宽袖,说道:“押上来吧。”
顾茫被再一次押到了大厅中央,但由于他一直不肯听话,他们只得用法咒把他的身子牢牢捆住,押至座前。
“跪下!”
顾茫不肯跪,于是被那群人粗暴地踹了一脚膝窝,跌到在了地上。
他的口鼻,脖颈,腹部,膝膑都被黑色的捆仙索紧紧勒缚着,眼神混乱而狂怒,原本就很松散的衣袍也敞开了,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
慕容怜下了湘妃榻,手里仍执着拨弄香粉的银勺,俯身盯着顾茫细看:“重华之大,皆是我慕容江山……将军,你要跑到哪里去呀?”
言毕,忽然扬手就给了顾茫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脸颊霎时浮起五道红痕。
顾茫被打得头偏到一边,没吭声,反倒是墨熄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教了你两年规矩,一点都没学乖。”
慕容怜甜笑着直起身子,又闻了闻勺尖残存的香味,而后转眸看着墨熄道:“墨帅,怎么样,你也来一下,寻个高兴?”
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家仆把人拖到墨熄面前去。
“当初他在墨帅胸口刺了一刀,这迟来的赎罪道歉,总该给墨帅补上了。”慕容怜慢吞吞地,“如今你为刀俎,他为鱼肉,要怎么折磨他都随你。你请吧。”
顾茫能听懂的复杂句子不多,什么刀俎鱼肉他是不会明白的,但“折磨”二字对他而言,就像被打怕了的狗听到棍子挪动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蓦地睁大眼睛。他伏在地上,视野有限,看不到侧后方站着的墨熄。当左右两个家仆挪动他的时候,他努力地想要回头,却被固定着他脑袋的仙索勒地更紧,卡在他唇齿间的铁链几乎都勒进了肉里,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呃……”他本能地低低呜咽了一声,拼命转动眼珠,试图看清要“折磨”他的人究竟是谁。
一时间厅堂内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了墨熄和顾茫的身上。
岳辰晴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看:“墨帅,你们俩仇归仇,怨归怨,可千万不要当着我的面杀人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墨熄没说话,他黑冷的眼睛往下睥睨,灯火摇曳中,他与顾茫终于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墨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战栗,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茫衣衫凌乱地被铁链勒缚着,他背后竟起了一层兴奋的鸡皮疙瘩。
是终于把猎物踏在足下,看其引颈就戮因而生出的刺激?还是怒其不争的愤忿?亦或者什么别的情绪。
他不知道,也并不那么想知道。
眼睛里全是顾茫凶狠又可怜的惨模样,墨熄压抑着低沉声线里的细微颤抖,顿了顿,将脸转开去:“把他带下去。”
“嗯?羲和君这是什么意思?”
墨熄侧着脸,表情干巴巴的:“我对他没兴趣。”
慕容怜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还道是哪里戳中了羲和君的痛处,惹得羲和君不高兴了。”他说着,往手中的水烟枪里添了点微末,眯起眼睛狠抽一口,而后眼波流淌着,斜睨过来,“不过羲和君可真是令我佩服。戎马倥偬这么多年,仍是清高得和当初一模一样。这男男女女,冤家佳人,各个入不了你的眼。”
他露齿一笑,笑容却凉:“羲和君不会是因为梦泽公主当了圣姑,心怀愧疚,就此打算孤独终老了罢。”
墨熄的脸色沉下来。
“望舒君。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跟你说过的话。”
慕容怜轻飘飘地抽着水烟,软玉般的手指点着乌黑的烟枪,吞云吐雾:“嗯?什么话?你跟我说过的话不多,但我乃国之栋梁,那些无关紧要的话确实就如过眼云烟……”他说着,呼出一口迷离烟气,在青霭中露出个若有若无的笑,他吹开那些烟霭,慢慢道。
“你瞧,片刻就散了。”
岳辰晴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挠挠头,忍不住探过来想插个嘴。
墨熄头也没回:“你站远点。”
“……哦……”
慕容怜抽多了,嗤嗤地笑:“羲和君以为岳小公子闻这么点儿烟气就能上瘾?你宽心,这是绝无可能的。”
“最好如此。”墨熄的目光像寒夜吴钩,透过烟熏缭绕的雾气盯住慕容怜的脸。
大抵因为世家争权,慕容怜对墨家横竖看不惯眼,从小就没少找墨熄麻烦,想法设法总爱给墨熄找不痛快,打探墨熄的动向。
像这样旁敲侧击试探墨熄的心事,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当初的话,如果你不记得了,我提醒你。”
“我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跟望舒君毫无关系。”墨熄冷冷道,“我的私事,不劳望舒君费神打听。”
慕容怜一时没有作声,眯着眼,唇齿间吐着细细的烟流。
两人争锋相对了好一会儿,慕容怜转头嗤笑,重新躺回了湘妃榻上:“正经人,好没趣儿。”说着,摆了摆手,招呼其他宾客。
“来来来,各自尽欢,想玩儿就玩儿,不必客气。”
“今天宴会散后,谁搂着的姑娘还有精神,还未灌醉,我就当谁肾亏体虚,从今往后落梅别苑可招待不起。”
家奴凑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主上,那……这个顾茫是押回去,还是放这儿呢?”
“放着啊,押回去作什么。”慕容怜笑吟吟地,“羲和君虽然对此毫无兴趣,难道其他人就不玩了?”说着瞥了墨熄一眼,“羲和君,你是真的不要他对吧?”
“你若真的不要他,那我可就由着弟兄们痛快了。”
“……”
见墨熄沉着脸不与理会,慕容怜笑笑,眸中闪过的幽光像是蛇的鳞片:“行。”他颔首,抬手点了点顾茫:“这个人太丑,羲和君看不上,不要了。你们把他拉下去,随诸位公子寻欢吧。”
其他人自然是乐得其所,当众欺辱寻常歌女,他们大概还有点儿颜面上过不去,但欺辱顾茫却是人人都拍手称快,称道叫好的。
谁让顾茫是重华的叛徒呢?
一时间那些醉醺醺的修士们都在围着他取笑,寻思着刻薄法子去羞辱他。
有人瞧他饿着,丢了块酱骨头在他面前:“想吃就吃啊。”
顾茫自然是不会觉得捡地上的肉吃是有什么不妥的,他真的把那酱骨头捧起来,凑在鼻尖处,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觉得无异,又张口咬了一点点下来,在口中咀嚼着,一双眼睛谨慎而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那些公子看。
墨熄余光瞥见这样的景象,心中窒闷,只得把脸偏得更开。可是脸转开了,声音却怎么也回避不了,尖锐刺耳地扎了进来。
“哈哈哈哈,顾帅,说你是猛兽,你还真的捡骨头吃呀?”
公子哥们哄堂大笑。
“嗳,从前你不是挺爱干净的么?怎么掉在地上的东西你也要。”
满室的鄙夷之意能掀翻屋瓦,但顾茫不理会,只是默默地啃着那块难得的酱肉骨,不一会儿就把骨头啃了个精光。
他舔了舔嘴唇,重新抬起头来,扫过那些狰狞嘲讽的脸,落在案席的盘盏中,那里堆着小塔般的红烧酱骨,方正大块,肥瘦均匀,每一块红烧肉都裹着浓郁酱汁,油红料香。顾茫沉默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默默道:“这是肉。”
这是他进屋后第一次正正常常地说话,那些就和瞧见一只一直沉默着的猫忽然叫了声似的,一个个都有些兴奋。
“对啊,这是肉。”
“别的不认识,肉倒是知道。这个神坛猛兽,呵呵。”
座上的一位公子哥儿问道:“你想吃吗?”
“想。”
那公子哥儿竟真的夹了一块,玉箸戳着,递给他。顾茫接过了,正想要吃,那公子忽地大笑道:“你这个叛国叛君的狗,还想吃肉?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说着,指尖灵力微动,顾茫捧着的那块红烧肉瞬间就被灭作了一团青烟。
顾茫看上去好像吓了一跳,他懵懵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阵子,然后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子,最后又低头在地上找了一阵子,最后终于确定了,他有些茫然地歪过头:“……没了。”
厢房内,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寻他开心。
“想吃东西还不容易?”
有人把醋、酒、酱汁、肥油混在一只酒樽里端给他:“来,尝尝这个,琼浆玉露,哈哈哈哈。”
顾茫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还真的把酒樽接过了,闻了闻,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于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静了片刻,直接呛喷在了那人脸上。
“……”
有人乐得直拍腿,有人则在兴奋地想着其他法子羞辱他,被喷着的公子则羞恼至极,接过帕子将脸一抹,而后一把揪住顾茫的衣襟,凶狠毒辣地甩去巴掌,骂道:“给你喝你还挑,挑你祖宗的。”
顾茫挨了打,立刻就想要回击,可是燎国在毁了他神智的时候,把他强悍的灵力也化掉了,他根本不是那个修士的对手,两下就被锁链勒住脖子,涨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还狠狠地盯着对方。
那眼神真的就和狼一模一样。
“给他好看!揍他!”
“对!揍他!”
谁不憎恨顾茫?尤其今日还有墨熄和慕容怜在场,所以那些公子多少怀着些讨好两位神君的念头,一个个法术施得毫不容情,攻击咒术雨点般落在顾茫身上——只要不打死,就挑最狠的来。
顾茫很快就被围攻地毫无喘息之地,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厌憎他,他想说话,嘴里却全是血。
有几个人尚觉不尽兴,干脆拿起刚刚那盏未尽的酒樽,居然又往里面呸了几口唾沫,而后掰起顾茫的下巴,喝叱道:“张嘴!给我咽下去!”
“喝下去!今天你不喝光就别想出这道门!”
这群门阀贵胄正将他围作一团凌辱,怀着讨好羲和君的热切倍加卖力地折磨他,忽听得最角落里“砰”的一声闷响。
众人一下子转头,只见一直沉默着管自己把玩酒盏的墨熄霍然起身,玉杯往案上一扔,脸色极其阴郁。
“羲、羲和君,您这是……?”
墨熄咬牙切齿的动作鲜明地显在他那张白皙的脸上,俊美则俊美,但却瘆得慌。他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地扫过众人,目光中有怒火暗流,躁郁和隐忍兼而有之。那刺刀般的视线刚想落到顾茫身上,却又不知为什么,迅速移开了。
“羲和君……?”
慕容怜也斜眼看过来了:“哟,羲和君,您这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火呢?”
墨熄沉着脸,他见顾茫被围着欺负,心中恨极,可这种恨意实在是莫名其妙,若他刚才忍不住喊了“住手”,那恐怕现在他自己都不知该作何解释,幸好他压制住了自己,并没有吭声。这时候才能隐忍片刻,慢慢道:
“……一个个都是军政署的要员。却只会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厅堂之上,喝酒寻欢醉生梦死的像什么样子!放浪形骸,毫无规矩!”
“……”
墨熄咬着牙:“竟不觉下作。”
“羲和君这是什么话啊。”众人寂寂间,慕容怜却开口了。
他原本是侧卧着的,一只脚架着,此时却坐了起来,说道:“顾茫是叛徒,在座是权贵,权贵玩玩叛徒而已,怎么就不懂规矩,怎么就下作了?”
他又啜了口浮生若梦,接着道:“羲和君,自己不爱热闹,难道还要管下属寻开心?再说了,这里是望舒府,顾茫是我的人,今日来的又都是我的客。你就算居功甚伟,也该知道什么叫做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这番话倒好,损了顾茫不算,简直连其他人也跟着被贬成了他慕容怜的狗。
偏偏这群人都醉的不清,就算清醒着,慕容怜是当今君上的哥哥,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慕容家的势力说个不字。
可墨熄并不吃他这套,墨熄冷峻地站着,刀劈斧削般的五官并没因为慕容怜的尊贵地位而有半点却色。
“顾茫怎样我管不到。但我要怎样管束自己的手下,轮不着望舒君你来置喙。”
顿了顿,声更冷。
“还有一点望舒君别忘了。军政署诸位效忠的不是你,而是重华君上。把军政要员们比作自己的狗这种话,一次我也就忍了,若再让我听到第二次。”那刺刀般雪亮的目光刮过慕容怜的脸庞。
墨熄道:“依律严办。”
“你——!”
墨熄这番话虽然语气寡淡,但里头却是千钧重压,犹如一柄双剑点在了慕容怜心口。
第一点,如今在重华军伍里最顶用的人姓墨,算起来他慕容怜自己也是军部里的官,而且军衔还没有墨熄高。重华军法如山,就算是贵族,如果真的惹火了墨熄,那也是可以直接查办的。
第二点,则是说慕容怜言行越矩。
这可更要命了,慕容怜的舅舅当年正因为有谋逆之嫌所以被五马分尸,慕容家的这一支分族因此人人自危,“王权”这两个字,他们连碰都不敢碰。
慕容怜果然登时变了脸色,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镇定下来。
“好。好。”他嘴角牵动,挤一丝冷笑,“墨熄,你有种。”
他盯着墨熄的眼睛,过了已汇入,忽地手掌一抬,掌心中嘶嘶窜出数道流光,一条血红色的鞭子应召而出,刷地抽开空气,卷起迷蒙尘埃。
“方才的话算我失言。”慕容怜持着软鞭,绕着墨熄慢慢走了一圈,眼中闪着嫉恨的光,“羲和君治下甚严,今日我算是领教了。那么……”
他顿了顿,眼里氤着一抹鞭子闪烁的幽光。
“我也便来试着教教这些蠢奴隶,试试章法!”
话音落,血红灵鞭蛇一般忽地游出,照着那几个站在角落惴惴不安的仆奴们狠抽下去!!
墨熄这个人地位尊贵,但他手下的北境军是一群曾经由顾茫耗费心血带出来的庶民军团,那些修士大多清苦贫寒,有的甚至还是奴隶出身。
墨熄早年和顾茫做朋友,后来又和这群人共生死,早已明白他们的不容易,这也是他身为显贵,却从来不嫖不掳,不去欺凌那些地位卑贱者的原因。
这个道理,慕容怜自然也清楚。
因此墨熄惹了他不高兴,他不能拿墨熄发泄,便极尽无耻,冲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们一通狠抽,直抽得他们血花四溅,哀鸣不已。
慕容怜大笑起来,苍白秀丽的脸庞因为厌弃和毒瘾而显得格外扭曲。他一边笑,一边抽,一边对墨熄意有所指道:“贱奴永远就是贱奴,从生下来就注定一身脏血,又有什么出头之日?”
“……”
岳辰晴在旁边小声咋舌:“浮生若梦是可怕,我回头要跟我那些哥们去说,让他们千万不能抽,这也就是一句话不对盘而已,望舒君怎么能疯成这样。”
慕容怜抽了那些奴仆还不解气,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顾茫,陡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是差不多的局面,墨熄冒雨前来,替当时做错了事情的顾茫求情。那时他虽然要挟了墨熄,让他故意在年尾竞师大赛上输给自己,但却不料在终轮决赛中,反而被一同入围的顾茫击败。
虽说顾茫那时候是他的侍读,与他同为学宫弟子,可说到底,顾茫仍是他慕容家的奴隶。区区一个家奴居然敢在决赛中击败自己的主人——这口气他如何能咽的下去!!
不由地心中更恨。
当时他就觉得顾茫有背主之心,顾茫是为了替墨熄出头才无法无天使出全力对抗他的!顾茫就是想让他丢脸……叛徒!从小就是个叛徒!
思及此处,灵鞭的势头忽地一转,径直朝着愣愣的顾茫卷去!
顾茫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前就被慕容怜的鞭子卷住了腰,猝不及防地一勾,轻而易举便带到了慕容怜面前。
慕容怜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而后迫使他转身,面对着墨熄。狭长的凤眼里尽是幽寒:“顾茫,你看看眼前这个人,你还认得他吗?”
顾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依旧很平静,平静里掺杂着几分兽性的警觉。
“忘了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其实当年你虽然没说,我却看得出来——你嘴上虽然叫我主人,但内心却很想背弃慕容家,万分愿意去给这位墨大公子趴下来当狗。”
墨熄的脸色沉下来:“慕容怜你疯什么!”
“我哪里疯了?今日我与羲和君久别重逢,也没备下什么伴手礼,不如这样,我再试探试探他的心意,如果他仍想跟着你,那我就成其所好,割爱让人,好不好?”慕容怜一把勾住顾茫的肩膀,靠在顾茫身边,对着墨熄笑弯了腰。
“怎么个试探法我都想好了呢。我说与你听——”
墨熄心中隐知一二,已是怒不可遏:“慕容怜!”
慕容怜已被浮生若梦迷得熏熏然,他将手指竖起,贴在唇上,继而摇了摇:“嘘,别生气,听我说完。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着,低下头甜腻地问顾茫:“顾帅,下面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听好了。”
“我很看不惯你的脸,非常想将之划烂。不过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个人。”他指了指墨熄,醉沉沉地,“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个人的胳膊卸一条下来。”
凑到顾茫耳边,用众人都可以听见的低音笑道:“我就饶过你。”
“他的手还是你的脸,你自己选吧!”
此言一出,旁边喝得烂醉的人都惊得半醒,震惊地睁开惺忪睡眼,盯着他们三人。
“望舒君刚刚说什么……”
“他要墨帅的胳膊?”
岳辰晴直拍额头,嘟哝着“还不如不来呢”,然后喊道:“望舒君,慕容大哥!!你浮生如梦抽多了!脑子不清楚啦!哪有能给你清醒的药啊,我去拿来!”
慕容怜却根本不理睬他们,他挂在不知所以的顾茫身上,咧嘴笑道:“怎么样啊顾茫,来不来啊。”
言罢蹭的一声,他掌中的灵鞭已化作一道寒光熠熠的匕首。
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一把匕首,悬在顾茫脸颊边。
“或者夺过我的匕首去攻击,或者由着我一刀划下——你不是脑子坏掉了么?我倒想看看,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墨熄心中一凛。
慕容怜根本没醉!
很明显以顾茫如今的本事,就算夺了匕首也是伤不到自己一分一毫,根本毫无威胁,慕容怜此举只是想试探顾茫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也想看看顾茫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如何。
这一局,自己是绝不会有事的。
但是顾茫……
“我数到三。”
匕首逼上顾茫的脸,只消一寸,就能见血。
顾茫没吭声,有些茫茫然地侧头看着慕容怜的匕首。
他会怎么做?
其实墨熄心里也有过那么一些怀疑,他也曾想过顾茫的头脑受损或许只是假象。
如果顾茫的脑子真的损坏了,出于兽类的本性,他不可能会有任何犹豫,如果他真的像李微所说,潜意识觉得自己是一匹狼,那么自卫和伤人之间,狼毋庸置疑会选择后者。
那么,为什么顾茫还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
慕容怜在笑,岳辰晴在喊嚷,众人在相劝,屋内烟熏缭绕,浮生若梦。墨熄眼前急速掠过的是顾茫从前的面庞,沉静的,灿笑的,关切的,冰冷的。
陆离光怪地游过去,犹如大鱼身上的鳞片在闪耀着,每一片光芒里都是顾茫过去的身影。
清梦一般浮起:
“你好。我叫顾茫,我能坐你旁边吗?”
“你要不要和我烂在一起。”
“我真的会开枪的……”
漩涡般旋转着,倏尔是现实里顾茫站在甲板上裹着绷带举着枪的模样,倏尔又是书中赐婚大宴上顾茫身着红衣的身影,海风里的枪声,战场上的刺刀。
“你太顾念旧情了,墨警官。”
“羲和君,我从未真心认你当过兄弟。”
飞湍瀑流般喧嚣着一一在眼前冲刷过,最后被慕容怜的声音猛地刺破,拽回现实中来。
只剩下此时此刻,顾茫那张依旧还算宁静的,微微皱起眉头的脸。
“二——”
顾茫竟仍是没有动。
他为什么不选择伤墨熄而自救?!他不是浑身狼性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何况从前他对自己那么狠毒,子弹也穿过了,刺刀也捅过了,他本应该、本应该……
“一!”
“等等!”
墨熄猛地反应过来,手中疾光电起,一道咒印倏地破掌而出,朝慕容怜扬起的匕首掠去!
太迟了……
匕首照着顾茫的脸颊刺下,鲜血嗤地喷溅!
墨熄蓦然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