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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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98年
樊安怡坐在位子上，觉得有点不自在。老师这学期重新换了座位，她的新同桌是个男生。而且是个她以前没什么交情的男生。那个于可风看起来也挺不自在的，拿本语文书都能拿错三次。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两个只讲了一句话，就是他不小心睬到她了，于是尴尴尬尬地直说“对不起。”余下的，就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下课之后安怡就回过头去和蓝清盈说话，上课的时候会和年年传纸条，不然她要闷死了。这个于可风怎么就这么闷的，居然可以一上午不讲一句话。
吃午饭的时候，安怡实在憋不住了，她想要是以后一直没话讲那怎么办啊，总不见得天天上课想讲话都必须传纸条下课都必须得回头啊，她的手和脖子已经都酸死了。
“我们来聊天吧。”
“好啊！”他回她一个很灿烂很可爱的笑容，大概也是想说话很久了吧。恩，进展不错。
“讲什么呢？”
“呃，不知道诶。”
“啊。那反正不要不讲话嘛，很奇怪的诶。”
“恩恩，我也这么觉得。嘿嘿，你的名字很好玩。”
“哪里好玩啊？”
“你看你最后一个字，怡，加个‘子’就是‘姨子’，哈哈哈哈，我以后就叫你小姨子好了。”
“好的呀，我叫你小疯子。”
“啊？哎呀！”
此时于可风非常后悔怎么挑起了这个话题。不过算了，混熟总归比较好的。不然初二的日子肯定会很难捱。
对于樊安怡，他是很清楚的，校合唱队的领唱，开朗，可爱，交际广，人缘极好。在年级里属于很“红”的那种。于可风自己呢，跟不熟悉的人话不太多，也不是那种很顽皮的男生，篮球么不打的，电脑游戏偶尔玩玩，也不会像很多男孩子一样跟女生打打闹闹的。他喜欢安安静静的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和知己的朋友絮絮的说话，其实自己是很罗嗦的，好几个兄弟都叫他“于阿婆”。
晚上，樊安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听到听筒那边的人说，“你好，我是于可风”的时候有点略微的吃惊。
“哦，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你的英语书被我带回家了，放学理书包的时候我不小心拿错了。怎么办啊？要我送到你家来吗？”
“啊？哦不用了不用了，反正今天第一天开学，没有作业，不用那么麻烦了啊。”
“你不用预习吗？”
“啊？预习啊，哦 我没那么乖的啦。从来不预习的。你明天带给我就好了。我今天晚上不要用的。”
“这样啊。哦。”
“谢谢你哦。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的啊？”
“我问李永辰的，呵呵。找了好几个人，还好他有。我都急死了。就怕你要用。”
“哦，他啊。恩——于可风你现在有空没啊，我想和你聊会。”
“你说啊。”
“我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哦。”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啊？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好了。”
“你觉得李永辰这个人怎么样？”
“我和他不太熟啊，不过好象满好的样子啊。”
第二天早上进校门的时候，于可风正好碰到李永辰。昨天樊安怡告诉他说李永辰想让樊安怡做他女朋友。对于“女朋友”这三个字于可风还是挺陌生的，于是看到李永辰的时候他有点尴尬，几年后他知道他那时侯的感觉其实就是偷窥了以后的感觉。
因为知道了樊安怡的“大秘密”，于可风跟安怡迅速熟了起来。他们每天晚上都要通好长时间的电话。上课话多得要命，被老师批评了好几次。起初是一直在讨论李永辰的问题。渐渐的就开始说别的，说老师的课，回家的作业，说某某某和隔壁班的某某的“桃色新闻”。
有时候于可风会嘲嘲樊安怡，“小姨子啊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你到底喜欢ABCD哪一个啊？”
这个时候安怡会抄起可风的铅笔盒子，“你个老疯子再嘲我你的铅笔盒就别想要了。”
“切，你扔啊。”
“嗖”的一下，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塑胶跑道上。
于是于可风跑到窗台前面，叫住一个路过的同学，“麻烦把那铅笔盒捡起来给我好吗？”
然后扬着下巴跑回来，“小姨子，我们的教室在一楼哦！ABCD你到底喜欢哪个？”
“你再说！”。樊安怡一边说一边抄起自己的铅笔盒子。
“哇不是吧被我气坏脑子了？”
“嘭！”的一下，“啊哇！”于可风看着面前一副嚣张气焰的樊安怡，还得意洋洋的晃着被当作凶器使用的铅笔盒子，捂着被砸的脑袋，撇撇嘴，开始做作业。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地过。
10月24日。安怡忘记带校徽了，于可风把自己的拿下来给她了，自己倒被班主任骂了顿。
11月26日。安怡的鞋带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解不开，她急死了，马上要演出，要换皮鞋的。于可风没有讲一句话，蹲下去，三分钟之后汗涔涔地站起来，笑了笑，弄好啦！
12月14日。安怡说，“要死今天怎么这么冷啊！”“你很冷？”于可风一边说，一边握了握安怡的手。他的手指是温热的，碰在安怡冰冷的掌心，安怡突然觉得很暖和，心里也酥酥的。
12月31日。安怡收到好多好多新年礼物，放学的时候，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它们弄回家，可风理完了书包，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很大的袋袋，拎起这些东西，“走啦，我帮送你回去”。快到家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做的话筒，“我自己削的哦。还不错吧！”
1月10日。安怡和清盈因为一点小事闹别扭了。上课下课都哭，哭得整包纸巾都用完了。中午肿着眼去合唱队排练，回到教室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包纸巾，粘着一张纸条：感冒了还乱用餐巾纸，小心到时候鼻涕没东西擦！小姨子你个笨蛋。
1月16日。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8点多可风打电话给安怡。“小姨子啊我跟你说，你明天早上不要吃糯米的东西，考试考一半胃痛就糟糕了。还有给我多穿一点，免得考试的时候乱打喷嚏。对了最好也不要吃油炸的。还有手表不要忘记带。晚上别抱佛脚复习到很晚，不好的。恩——哦对了，出门前就别喝水了，每天早上喝杯水是好习惯啦，不过明天早上停一次，不要考着考着想上厕所……”
安怡“恩，恩”着，大冬天心里面却暖得要化了。
1月20日。安怡不知怎么突然扭到腿了，可风一喘一喘的背她去卫生室，穿过操场的时候，可风说“小姨子，你还可以再重一点。”安怡突然觉得不痛了。
1月24日。昨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安怡进步了8名。早上可风来的时候，带了一包安怡最喜欢吃的牌子的巧克力，“奖励你的啦！”
1月26日。明天就放假了。结业典礼一结束，一帮人就跑到游乐场去玩。安怡不知怎么的突然拉肚子。于可风陪她一起找厕所。她在里面待了半小时，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门口无所事事地张望。本以为他会说“你掉进去啦！”没想到却听到“肚子还痛吗？”满是关切的口气。
1月28日。除夕之夜，可风打电话给安怡，帮她描述窗外绚烂的烟花。
1月29日。大年初一早上，安怡跟爸妈去龙华寺烧香。意外的看见可风也在那里。一个老太太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他努力让开一条道，好让那位陌生的老奶奶安然离开。
1月30日。安怡去给亲戚拜年，路上看到一个人，背影像极了可风。
1与31日。三姑姑到安怡家，给安怡带了一包巧克力，可风以前也送过，安怡现在爱死这个味道了。
……
2月14日。情人节。开学第一天。最重要的是，那天也是安怡的生日。
高一的学长在她上学路上截住她，跟她说，“情人节快乐”；李永辰在安怡的台板里塞了一包做成爱心形状的巧克力，上面写“情人节快乐”；隔壁班的钱啸君送了一个精致的八音盒，也写“情人节快乐”，年年说，安怡啊，情人节收获多少了？安怡笑着，心里却酸酸的，谁要过什么情人节，怎么全把我生日忘记了？
直到可风来了，笑呵呵的递给她一张贺卡，打开看，赫然写着“小姨子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咯！天才于可风敬上。”安怡突然想哭，想狠狠抱抱面前这个笑容傻傻却很灿烂的男孩。
可是同学们都看到了，看到于可风笑呵呵的跑进来，看到于可风在情人节送给樊安怡一张贺卡，然后樊安怡特别感动的样子。
于是下课的时候，安怡被请进班主任的办公室。班主任问她很多问题。安怡不喜欢撒谎，于是安怡该说是的就说是了，没有否认。
比如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于可风了。”
“是”。
“他喜欢你吗？”
“应该是。”
“你们在谈朋友吗？”
“还没有。”
……
第二节下课，于可风被请进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座位换开了。
那时侯开始，于可风就再没有和安怡讲过一句话。
直到初三毕业。
直到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
毕业前夕，安怡托年年问可风要了一张照片，是报名照。那张照片拍得特别猥琐，像个劳改犯。可是从那天开始就一直住在安怡的皮夹里，未曾离开。安怡每天几乎都要看看，才会睡得着。
可是于可风却并不知道安怡居然如此深爱着他。他才是个刚读高中不久的男生，虽然身边有朋友开始谈恋爱，但他是很乖的，乖到初二的时候老师让他以后不要和安怡讲话他就真的不讲了。本来他想，如果安怡先来跟他讲话，那么他们应该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没想到安怡居然真的没有再和他讲话。他想安怡应该是很生他的气的吧，所以就一直不理他了。
但事实是安怡并没有生气，她不跟他讲话只是因为她有她的骄傲。她想等他先跟自己讲话。她以为于可风是喜欢自己的，迟早会来和自己说话。于是一拖再拖，拖得连打个招呼都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事情。
和安怡不做同桌了以后，于可风的新同桌变成了蓝清盈。忘记是因为什么事情了，总之就是大家都开始嘲他们两个，安怡有时候也要嘲清盈的，虽然心里痛痛的，但是她太要面子，她甚至希望于可风相信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
安怡是从来不缺绯闻对象的，于可风也有了蓝清盈。于是安怡和于可风的那一段小插曲在很多很多人心中淡忘了。只有安怡自己还是深深明白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直到毕业考结束，李永辰希望安怡给自己一个最后的答复，他在自己最青涩的年华里追了她两年，她却总是什么表示也没有。安怡最后终究还是拒绝他了，他真的很帅，对自己也很好，可是自己心里牢牢地装着一个人，那个人不帅，不会做很浪漫的事情，只会傻傻的笑，做戆戆的动作，老实得跟个呆子一样。但是她怎么也学不会把他从心里拆掉。
高中里安怡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男孩子，安怡答应他们“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是三个月之内如果还是完全无法取代于可风在自己心里的地位，那就只能“对不起，不是你”了。
直到陆延的出现。他破记录的和安怡谈了半年。安怡知道他是个好男孩，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开心的可以忘掉于可风了，甚至她觉得，喜欢陆延好象已经超过了喜欢于可风。可是突然的，年年告诉她，于可风有了手机了，还给了她于可风的号码。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坏，怎么可以背叛他而喜欢上别人。于是她哭着和陆延说分手。然后红着眼给于可风发消息：
小疯子，是我。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开口而已。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安。
她等了很久。一小时。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
没有回应。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怎么就这么把自己卖了。陆延出国了，临走，给她打了个电话：安怡，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
所有的一切告诉年年，年年在电话里心疼的大骂，樊安怡你给我清醒点，你喜欢他什么？你这么对他他知道什么？他又没有给过你承诺甚至都没有说过他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放弃陆延？何必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啊！
是啊，或许我真的是中邪了。我只知道，他对我好过，很好很好。所以我爱他，真的很爱很爱。
高三一毕业，安怡也出国了。去了陆延在的加拿大。他们重新在一起。安怡后来觉得自己当初真的很傻很傻，怎么就一冲动为了于可风放弃了陆延，幸好陆延还是爱她的，不然自己肯定一辈子追悔莫及。他们现在在加拿大过得很平静也很快乐，读读书，听听音乐，周末的时候去看场电影或者去滑雪。安怡学音乐，陆延学的是汽车美容。安怡有时候想，如果一辈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那也不错吧。
有天，和年年在MSN上聊天。两个女孩一个在加拿大一个在瑞士，互相叽里呱啦地说各自的生活。年年突然发来一个网址，是以前的同学给她的。安怡点过去看了，竟然是于可风的个人博客。东西很少，只有一首歌和三年前写的一篇很短的文章：
那首歌唱着，
当世界只剩下这床头灯
你那边是早晨已经出门
我侧身感到你在转身
无数陌生人
正在等下一个绿灯
一再错身彼此脆弱的时分
如果渴望一个吻的余温
我关了灯黑暗把我拼吞
你不在
当我最需要爱
你却不在
无尽等待像独白般难挨
你不在
高兴还是悲哀
你都不在
我受了伤才偷偷好起来
但你不在
不在……
这个博客，是为我最爱的女孩建的。希望她可以看到。
她是我初中的同桌，或许她不知道我喜欢她吧。可能我自己那时候也不知道。只是很多年过去，当我有勇气想要告诉她我爱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和我远隔重洋。我希望她可以看到，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等到你回来，然后我们在一起。
爱你的风
安怡看完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她突然发现，于可风在自己心里是用刀深深刻下了印记的，不管是爱，还是伤痕。很多年过去，即使模糊了风化了，可是依然深刻。
她最珍惜的东西是那个木话筒和他的相片，她最爱的食物，始终是那种牌子的巧克力，因为那种巧克力里，似乎有他的味道。
二十四小时后她已经站在于可风面前。她满以为他会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这辈子都不再放手。可是只看到一个客气的笑容。好吧，或许是时间太久了，有点生疏了。她还没给于可风开口的机会，爱了他这么多年，终于知道他是爱自己，她兴奋得已经难以自制了：“疯子，我回来啦！看到你在博客里写给我的东西，我马上就赶回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于可风没有回话，锁着眉头，沉默着。
“怎么了，看到我回来你不高兴？”
“安怡，我想你误会了。那博客里的文字，是写给另一个人的，不是你。”
“……”
“初二的时候我就喜欢上清盈了，三年前我写博客的时候，她在澳大利亚。可是她现在已经回来了。明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阴暗的咖啡厅角落。咖啡里弥漫出苦涩的味道，苦得安怡失去心跳。
“啊，这样啊，哈，太好了，恭喜你们啊。我真是糊涂。呵，你看，结婚前一天还把你找出来，不应该啊。清盈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通知我们呢。你看。时间不早了，明天结婚，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她急急的往外冲。多停留一秒钟，她都要崩溃。这个时候应该是会哭的，可是她已经眼泪连都流不出来了。
她甚至都没有回家。买了当夜的机票，想要立刻返回加拿大，那边有一个人，一定找她找疯了。
深夜的机场人很少，她在机场书店里随便逛着，音响里放着的歌里在唱，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可是，疯子，为什么我们的故事，一开始就注定不能到老。
临上飞机前，收到于可风发来的短信：“安怡，谢谢你这么爱我。可是对不起，这辈子我的心已经有一个人占据了。如果你愿意，下辈子，请让我好好爱你。”
眼泪，终于彻底的滑落。或许是积存了太久了，怎么都止不住。
万米高空，身下是浩淼的太平洋水，这次她飞走，此生，不知是否还能有机会再见了。
她终于明白，那一年，他对她种种的好，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有这个习惯。他从来就是那么善良和细心，可以给每一个人，并不是给她的特殊待遇。
只是于可风，你要记得给我的承诺，来世，你要好好爱我，我相信你的。即使这个承诺荒诞到极至，我还是相信你。
义无返顾。
猛然间，金光四射，安怡只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晃动，伴随着强大的轰鸣，她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于可风和陆延看着两个不同的电视机，却是两个相同的画面，空中一团火焰，霎那间坠落无垠的太平洋中，绚烂如流星，却永远带走了最爱他和他最爱的女子。
另一个世界
安怡跟着一群人走，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路。看到一个茶铺，卖茶的老太太看到她来了，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孩子，还要等他吗？来世，你还要继续爱他？
安怡疑惑地看着老婆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啊，婆婆。
婆婆叹了一口气，给了她一碗汤。汤里，是一个单纯的画面。
一块黑色的岩石，一丛开得烂漫的花。还有花下的那一片泥土。
“看到吗，曾经，你就是那块岩石，你爱的男人，是那丛花，他爱的女人，是他脚下的那片泥土。岩石和泥土同时爱上了花，转世为人的时候，你们都想和他在一起。你为他挡风遮雨，他自然对你感激不尽。可他真正要用一生的爱来回报的人，却终究是滋养他的泥土。他能给你的，永远只能是一个来世的承诺。可是来世，即使想要相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前两次，你都是在我这里帮我打下手，等了六百年，才换来一个和他相遇的机会。”
安怡听到这里，心狠狠地抽痛。
你许我来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欠了我一个来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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