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全国卷一

11、小猎物

　　“还有人要上车吗？”

　　游览车司机已经朝着远处喊了第三遍了。远处白茫茫的云雾团团，缭绕上下。

　　见无人响应，他回过头来，望着只有五六个人的孤零零的车内，目光停在了坐在中间最空旷处的云勿怜，微微苦笑了一下。云勿怜戴着耳机，嘴角报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大叔，既然没有人，你就直接开吧！”坐在后方的一个年轻旅客道。在他右侧的年轻女子穿着纤长的露肩裙，挽着他的手，头枕在他肩上，眯着眼睛望向前方，显然已经等待得有些无聊了。

　　“也是！”司机呵呵一笑，“今天是工作日，我还指望能坐一半满！”说罢他往前缓缓开了些，车轮便沙沙作响，传往远处。

　　似是这车响起了作用，远处忽地有人朦朦喊道：“等一等！”

　　司机把车开到离他们最进的入口栏，回道：“别跑太快！注意路！”

　　须臾，跑过来两个人，似是一对儿小情侣。其中那个女孩儿身材高挑，眉眼精致，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顺着扶栏快步走在前面，一边点头向司机致谢，并向人数不多的车上朝望着。

　　司机望着这对养眼的情侣，笑道：“快上车吧！”

　　本来那名在车上昏昏欲睡的露肩裙女子忽地把头一转，目光却是停留在卷发女孩身后的那名戴黑口罩的英俊男子身上，并不断在他高大强健的身躯上徘徊。显然她看的有些久了，这引起了她男友的深切不满，轻轻抖了抖肩，低下头戳了她一眼。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旅客是散客，他们有的背着黑色摄像机，安安静静地坐着，也在注视着新来的二人。

　　那二人没有停止打量车内的目光，当走出扶栏时，不知看见了什么，一下子舒开了心情，走路都变得轻飘飘的。

　　“……小猎物。”那卷发女孩轻轻哼了一声，带有几分笑意。

　　他们迅速走到车边，仿佛是计划好一般，从两头打开铁栏，分开上车，把他们的目标人物紧紧夹在中间。

　　然而那个被两面夹击的“小猎物”只是淡淡地低着头，目光锁着正在手机屏上流动的的英文歌幕，似乎对他人的到来没有什么兴趣，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看。

　　二人对望一眼，卷发女孩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把她直接搂进了怀里。

　　那人显然吓了一大跳，耳机都震掉了，边躲开边瞪向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的脸，甚至想一拳打过去。

　　直到卷发女孩笑盈盈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才平定了一些，低声气道：“……司南。”

　　卷发女孩，也就是司南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掉落的耳机：“近来过的怎样？小家伙。”

　　云勿怜很显然不太接受这种称呼，冷笑道：“呵呵。托你的福，过的很好。”言罢，她想到什么，随即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了长寻。

　　他坐在一侧，眉发漆黑，如末夜里在极远之地浮动的暗浪。一身惯式的黑色装扮，黑夹克，黑皮登山靴，偏偏又长了副白净干爽的皮肤，显得格外别致。微光洒在他戴着口罩依然棱角分明的年轻的轮廓上，此刻大大小小的旅行包和登山装备正被他放在身前。云勿怜看着他，司南也把目光投过来，长寻正好收拾完东西，不经意间忽然瞥见二人的状态，愣了一下，流着冷汗和二人默默对视片刻，云勿怜和司南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空落落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不见。看到他们，她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车已经开动了，远处的道路幽幽，不断隐现。

　　云勿怜接过司南整理好的耳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看你的风景，少问。”司南搭上她的肩，音色轻佻，“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正好来这里旅游，碰巧遇上你。”

　　云勿怜挑了一下嘴角：“鬼信。”

　　“这里的空气好湿润啊！”长寻在右边感叹道。

　　雾气像极小的点点雨露，在脸上裹了一层天然面膜。司南望着漫天的云雾：“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这云飘得也太不合理了吧。”

　　司机浑厚乐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云镜山’地儿好，好开发，基本没花什么心思，也不怎么宣传，却是个难得的避暑圣地。小溪多，空气鲜。早晨的雾是最大的，一会儿如果太阳升起来了，雾气还能散开些。”

　　“大叔，这路边儿我看也挺好的，还有几个小木屋呢。有什么好看的景点啊？你简单介绍下！”一个身前挂着摄像机的旅客游目周围，眼露光芒。

　　“景点好看不好看，我说了不算！”司机转着方向盘，“得你们觉得好看。你们刚来，我现在是开上山，你们先凑合着观光一遍，然后在山上把行李一放，想住的住，想玩的玩。大景点都是山上的。你们玩够了，下山的时候既可以走路，也可以搭车。游览车随叫随停，你们谁说停，司机就停，让你们下车去转，回来还能搭下一趟车。”

　　“嗯，这真是不错……”

　　“这开上去得多长时间啊？”

　　“四十分钟吧。”

　　“这到了山上，只怕云雾更大吧！”

　　“大叔，这么大的雾，你还能开这么稳，真是水平高呐。”另一个旅客道。

　　司机笑道：“开了许多年了，闭着眼都能摸到山顶上去。”

　　山路渐渐盘旋起来。云勿怜忽然侧过头去，检查司南和长寻两边儿的铁栏，结果发现都是开的：“……”

　　长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自觉地关好了铁栏。

　　司机在前面的车镜里看到这边儿的动作，一拍脑门：“啊！不好意思！我光顾着招呼你俩上车，忘提醒你们关好铁栏了！前面路饶，一定要关好啊！”

　　云勿怜“哼”了一声：“都是个年长的大人了，有经验没记性。我朋友出了点儿事儿您担待的起吗？”

　　司机老脸一红，不住地责备自己，云勿怜还没有过饶他话的意思。后面的旅客此刻虽然有点看不过去，但出于忌惮三人年轻气盛，一副不好惹的装扮，还是忍了忍。

　　“这么担心我啊。”司南笑着哄道，“放心，我的身手还不至于如此。”

　　“掉下去你就不能了。”

　　司南逗她道：“那我要是不关呢？”

　　云勿怜瞥了她一眼，冷着脸爬起来，越过她的身子把铁栏关好。正好游览车轻震了一下，司南忙扶住云勿怜的腰，把她抱了下来。

　　“你就折腾我吧，”云勿怜沉声道，“看人家长寻多乖。”

　　长寻正在撕零食袋的包装，显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身子一抖。随即忙塞给两个女孩儿各一份，企图堵住她们的嘴。

　　司南道：“他啊，也就在你面前乖些。现在对我不好得很，数次趁你不在，欺负恐吓我。”

　　长寻耳根发红：“……哪有的事。”

　　“上次我俩一块儿去海底捞，他坐在对面问我‘吃的开心吗’？我说‘还行’。他说‘噢’。紧接着我微信就一响，有人给我发了个图片，我点开一看，竟然是这个臭男人给我发了，发了……”

　　云勿怜吃了一片松脆的薯片，故意问道：“发了哪个？”

　　司南闷气道：“还能哪个？”

　　“就那个冰冰凉凉、软软滑滑的无腿动物？”

　　“……闭嘴闭嘴闭嘴。那家伙明明知道我最怕那个还发，我正在吃饭诶！害的我的一整碗蘸料死无定所。”

　　“洒了就洒了，还什么死无定所。不就是没进你肚子里吗。”

　　长寻干咳了两声。

　　司南盯着他道：“不，它死在了长寻的头上。”

　　山路果然更加起伏，弯弯曲曲的小路躺在下边，宽度正好容通过两辆车。

　　这是云勿怜见过最漂亮的路。路两旁以浅色的花石铺着，有时可见浅浅的溪流，车不仅开在清凉软软的云雾里，路两旁更满是一些不可名的蓊蓊郁郁的花木，毫不杂乱，似是总有花匠在清晨修剪一般，却又无比自然，在朦胧的雾气里悄然绽放，缤纷温柔，颜色和睦不晕眩，浑然天成的一幅画卷。

　　在绵绵云雾的包笼下，天色瞧起来很迷蒙。路旁古风古色的云纹灯笼一盏盏掠过，挂在红木长杆上的，每一盏都是这般华丽、干净，其实不消去望远处的青色的云山和景点，单是在这种路上散步也是一种独有的享受。

　　随着山路之饶更加起伏，云勿怜装扮最轻，一不留神就开始在两人身上来回倒。

　　云勿怜：“我……我抓紧前面的座椅就是了。”

　　不一会儿，车往左拐，司南倒在了云勿怜的身上，云勿怜手一滑，又倒在了长寻的身上。

　　紧接着，车又向右边拐了个大弯子，长寻东西太多，没稳住，倒在了云勿怜身上，云勿怜又像棉花一样倒在司南身上。

　　云勿怜：“……”

　　司南索性就圈着云勿怜的肩，让她枕在自己肩上，没让她再起来，云勿怜倒也很安静地不再动弹。微风吹过司南浅色的卷发，几缕发丝遮在她额头上，下面两道目光平静如水地注视着仿若仙境的云镜山之路。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司南轻声对她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只要你受了委屈，心情不好，我们就会出现。记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云勿怜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化了，随即眼泪就想掉下来，但还是忍住了。

　　云镜山，这种看似美景，实则空旷寂寞的地方，又怎会是云勿怜这种人愿意久待的。

　　司南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轻柔的话，直到长寻稍稍提醒了一下，她才发现云勿怜已经倚在她肩上睡着了。

　　“这种振幅……都能睡着。”司南不可置信地怔了一下，降低了些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