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姜夔子弟

4、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吴浩轩房子给了前妻，就没地方住了。去朋友家吧，又要接受朋友安慰，他不喜欢被安慰，倒不如去酒店开个房住。走在路上，鼻腔里到处都是花草的气息，果然是江南三月，草长莺飞。西湖边应该更好看了，自从追随前妻到杭州，他也就只去过西湖一次，后来也没时间去。前妻也说过，外地人才去西湖，本地人是不去的。现在想想，这话很没道理。酒也慢慢的散了，他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压在头上数月的石头也不存在了。
　　他感到了轻松，这种轻松归结于今晚跟一个陌生的女孩喝了酒，这女孩清秀，看着是个好人……吴浩轩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沈方南，好人在他来看是最高意义的褒奖。不过好人二字要从口里说出去，任谁也不喜欢听。
　　好人，不就是没魅力嘛。其实自己也是个好人，但魅力二字，也是各花入各眼了，吴浩轩这么觉得。

　　好几天没去看奶奶了，沈方南决定下班去看奶奶。偏巧今天是集团公司管培生分享会，沈方南是行政岗，之前就为这件事忙活了一个礼拜，上下发函，盯场地，直到管理部总经理柯总上台讲话，才稍微送了一口气，坐回角落一个不明显的位置。
　　同事李李脚踢踢她的脚，说：“你看，一个个雄心壮志的，不过两年半也就是咱们这样”。
　　沈方南抿嘴笑，因为在国企，又是行政岗，所以每个人看似每天打鸡血的忙，但最后也是死工资，倒是待遇福利好，出去对外说也好听。集团主要从事地产租赁、金融等，外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来，进来嘛，又抱怨温水养青蛙。
　　可见人还是一个很贱的东西，沈方南也有过和李李一样的想法，但她和李李又是两种人。李李的男朋友在上海做投行，典型金融男，混陆家嘴的，基本上对他人都是俯视的，当然，除了他的上司和大客户。
　　李李也多少沾染了一点这样的习气，大家都穿工装的时候，李李就去银泰西湖CHANEL专柜买了一套和工装眼色款式相近的，怕被领导看穿，但又想让外人知道她穿的香奈儿，就逢人卖弄下，结果被领导叫去谈话，让她注意影响，毕竟是国企。李李出了办公室，很不忿，去卫生间，掏出眼影粉饼给自己做过的双眼皮补了补，大步向前走去。
　　凭心而论，沈方南还是满意目前这样到工作环境，就是有时候会忙得喘不过气来，比如每年岁末，都是公司会议密集的时候，总结会，分享会，年会，鼓励会等等，再有就是国家某项政策发布的时候，公司也要召开精神解读会，跟着政策走，一定是好事。沈方南有时候听得心潮澎湃，她觉得自己很爱杭州，很爱这个国家。
　　眼看就要结束会议，而且今天是周五，可超过五点半的时候，有个17年的管培生给大家推荐一款高效办公软件：teambition,基于云服务的协作管理平台，大家可以通过“任务版”“分享墙”等功能实现项目的分享和沟通，监督等等。
　　李李听得咬牙切齿，用鞋跟勾勾沈方南的脚腕，沈方南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停下会议记录的笔，勉为其难的把耳朵凑近了去，同时也闻到了山茶花面霜的味道。李李几乎咬碎了牙：又一个拍马屁想上位的……我7点去上海的高铁，赶不上了，赶不上了。
　　17年的管培生讲完，果然已经七点了，李李疯一样跑出去，让沈方南把会议记录给自己发一份，自己直接去上海深坑酒店，没法整理记录了。酒店也没电脑。
　　沈方南想告诉李李：如果你需要电脑，深坑酒店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今天限号，沈方南也没开车，谁知下班出门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若有所思，是吴浩轩，沈方南心里一热：他不会是来等自己的吧？
　　这么一热，沈方南心里也忘记了那么多故事合理性了，比如最关键的是，他怎么找到的她？难不成是跟踪了几天？
　　沈方南是门后头的棍子，遇到事又想撤，她很害怕吴浩轩转身看到自己，想擦着边溜，结果果然溜到了马路边，等待滴滴车来接自己，可是，这么一溜，果然吴浩轩没看到她。沈方南恨自己，哎，这不是作嘛，万一是到手的姻缘呢，夜色朦胧中看这个男人还是不错，身材高大，并不笨重，有几分修长，五官立体，眉毛如刻，眉峰也很好。沈方南这么打量吴浩轩的时候，吴浩轩向她走来。
　　“你……”沈方南有些紧张，这人不会要演偶像剧的戏码吧？
　　“那天在酒吧，你跟我说过你单位在这条街上，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公司适合你……”吴浩轩说。
　　“纳尼？”自己那天真是喝断片了，大嘴巴。怎么把单位地址告诉了人家，这明显是暗示对方来找自己吗？
　　“我还说了什么？”沈方南着急问道。
　　“以后慢慢告诉你。”吴浩轩说道，左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一瞬间，沈方南想到了最老土的四个字“邪魅狷狂”，她觉得这个四个字该升级下。
　　“不要有压力，我来找你只是想找你帮个忙”。吴浩轩说道。
　　沈方南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不会是借钱吧？难道这位先生被扫地出门？钱也被前妻霸占了？那么如果这人真正可怜的话，只好把滨江自己那套小公寓给他住，半个月？一个月吧，等他发工资让他搬走。
　　沈方南的确是个好人，她也问过自己的好人情结从哪里来的，也做过“利他人格”的微信小测试，结果自己是绝对利他型人格。沈方南反思了一下午，得到了答案，一定是小时候，奶奶总带自己看小百花越剧团的戏，什么《五女拜寿》《沙漠王子》《春琴传》，都是公子磨难，小姐搭救，好人有好报的戏码，从小奠定了她的利他型人格。
　　奶奶还提醒过她，不要学祝英台，那是傻子，人死了能化蝶吗？人摔下去化成肉饼，化成血水。
　　沈方南点点头：你说，什么忙？
　　她心里准备好了房门锁密码，如果他无家可归的话。
　　吴浩轩注意到沈方南这么正式的态度，简直是如临大敌的表情，笑了，“我们公司新做了APP，需要进行内测，所以找你帮个忙。但那天你没告诉我名字，只告诉了我你在这条街工作，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想问我，内测干嘛找你？
　　沈方南点头，就是啊，内测身边的朋友和亲人，同事的朋友亲人，足够了。
　　“因为你和不熟，会讲真话，其他人，不管是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的亲人，在亲缘关系这一层社会属性上，他们的意见反馈回来之后，都经过了过滤。”吴浩天说完这些，觉得对方应该相信，起码自己是相信的。
　　沈方南点点头，也对，她亮亮手机：怎么给我？
　　结果她又下意识的收回手机：自己怎么又主动了。
　　“当然是先加个微信”。吴浩轩说。
　　俩人加完了微信，就再见了，吴浩轩把需要内测的APP发给了沈方南。

　　吴浩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来找沈方南，还用了一个内测的幌子。
　　那天，走在春夜里，闻着杭州春天的花香，他决定了，情感方面要及时止损。既然过去的情分已散，自己也要收起心痛，好好开始新生活。
　　他开始想念和他一起喝酒的女生，酒桌之交，谈笑晏晏。
　　但她明显比他小个四五岁，而且他还离过婚，她不一定会爱上他。
　　如果强攻只会让对方难受，那么倒不如不攻。
　　自己的缺点如伤口摆在那里，这点他自己看了也难受，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五年，他能遇见面前的女生，该是何其幸哉！
　　然而没有时光倒流这一说，但心魔难控，他还是走到了这里，等了四个小时，他觉得对方该不会是出差了吧，或者单位地址是胡编的？或者跳槽了？他胡思乱想着，对方就出来了。
　　沈方南紧张的时候，他也紧张，他不知道自己遭受的是拒绝还是什么，说实话，在公司开会时，面对台下三十个人，他倒不紧张，可面前这位纤细的女孩倒比千军万马更让人恐惧，占据了他心里的城。
　　下一步，怎么开始呢？心里有个魔一直在叮嘱他：这是一朵花，看看就好，别掐下。
　　于是，这天晚上，他们俩谁都没有给对方发微信，但都在翻看对方的朋友圈。
　　微信这个软件如果可以开口说话的话，一定说：人类是个好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