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意中明月3 ...
-
等秦之渡把被他一手刀劈晕的莫衔梅送回客房时，听见更漏声声，少说也是丑时之后。
秦之渡替莫衔梅掖好被角，又打量了一眼莫衔梅的面容。
莫衔梅的眉眼生得清淡，但气质脱俗，每每一笑，犹胜明珠微光、空谷新月。
姜琰那般不可逼视的冷艳，自然世中难求，可莫衔梅这样的也绝对是百里无一，千载难逢。
第一眼遇上莫衔梅时，秦之渡觉得眼熟，只当他是昔日哪对同门道侣的孩子，兴许父母也遭了什么祸事，只留他一个。
但今夜一说，秦之渡又有些犹豫，他也是突然记起，莫衔梅虽然眼熟，但眉眼和他记忆里结为道侣的同门师弟师妹们毫无相似。
……到底是像谁呢？
莫衔梅的身世暂不可考，和姜琰的事又不敢细想，秦之渡只能先把心思放在白意秋的事上。
趁着天还未亮，他再度蹑足潜行，这次把神识探查的范围缩得更小，只求每一处角落都能被他洞察彻底。
好在这次还算顺利，秦之渡避开了夜间巡游的下人，独自掠过荷池，穿过楼堂。
-
来到柴房门前时，齐嵊已不在此处，秦之渡猜他是审问无果，暂回客房休息了。
秦之渡并指点上柴门，正寻思要把白意秋藏在何处最好，却听见里边几声轻浅的人语，恰是白意秋疲倦不堪的声音：
“——阮歆，你确实聪明。”
秦之渡愣了一瞬，意识到里边和她对话的竟是阮歆，心中稍冷，收回了正要开门的手。
他放大了灵识范围，注意力落在了柴房内部。
阮歆回归了平日清心寡欲的模样，连说话也冷冷清清，只说：“承蒙夸赞。”
“我二十年前和你相识，你却从那时就对我满腹猜疑？”但白意秋似乎动了怒气，秦之渡能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不太平稳，“你也知道秦知渡的身份了吧？呵，你早知道我身上有魔种，原来你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阮歆蹙了蹙眉，似乎不愿再看她杏目圆瞪的脸，只给她的伤处上好药，便起身，端着手炉回转身去。
眼见白意秋还想再说，阮歆却打断她道：“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今夜之后，不要再回眉川了。”
“……”白意秋咬牙切齿，低声说，“岂止是眉川，你可知道，我连轮回都不能再入。”
秦之渡听得一惊，房中的阮歆却未听明白，反问：“何意？”
白意秋别过脸，冷硬道：“与你何干？”
阮歆也不愿和她计较，只当她是说气话，平静地按上柴门门闩，嘱咐说：“我已给你的剑伤上过药，你说他没有伤你根基，那么之后，便靠你自己。”
白意秋一愣，嗤笑道：“阮歆，你以为这是给我天大的恩赐？醒醒吧，凡人的东西，对修者根本没用。你若是知道好歹，最好现在就回去，和我这魔种撇清干系，何必在这里装圣人？那个不好惹的仙长在这柴门上施了术法，你想放我？你可知我敢走出这里一步，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知道。”阮歆眉目平静，说，“是我开了这道门，我放你出去，至于怎样拖住他，那自然是我的事。”
白意秋言语微顿，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问：“你白费这力气……”
他俩话未说完，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
秦之渡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连忙掐诀遁身，站在一旁观望。
来人一路小跑着赶来，自然没有看见秦之渡，一到地方便抬手敲上柴门，轻声细语地往里边喊：“意秋、意秋？”
秦之渡失语片刻，好家伙，新欢旧爱，齐了。
白意秋也没料到这人会来，愣怔半晌，隔着柴门，小心翼翼地问：“楼郎？”
“是我。”楼明月说，“我来带你走。”
随后楼明月使劲地推了推门，果然推不开。
他的表情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下意识在周围搜寻着什么能强行打开柴门的工具。
无果，他便含着眼泪，加重了力道，用身体狠狠撞击。
秦之渡：“……”
他还是不能理解白意秋为什么要跟阮歆和离，就选了这么个……人缘点满，能力拉胯的娇公子。
阮歆轻笑出声，从里边拉开门闩，柴门大开，楼明月喜上眉梢地冲进去：“意秋，我开……你怎么在这？”
“楼五公子不也在这儿？”阮歆不落痕迹地别过头，不愿和他对视。
楼明月气鼓鼓说：“你和意秋分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贼心不死？”
“哦？那她做了你的妾，现在又是你的杀父仇人，眼见着楼家上下恨不得剥了她的皮，你到这会儿才想清楚自己的立场了？”
楼明月脸上烧红一片，哽了半晌，怒道：“楼家内宅的事，与你姓阮的何干？既是为客，还请阮掌柜谨记为客之道，客随主便，请出去吧！”
阮歆冷笑连连，依然端着他从不离身的手炉，寒声道：“好啊，你要带她走，那便看看以楼十九的面子够不够护住你这个废物哥哥。”
“你这又是何必？”白意秋听不下去，急着回护楼明月，蹙眉道，“好了，阮歆，今夜与你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多谢你替我上药，请回罢。”
阮歆似乎也觉得说无可说，沉默许久之后，低咳了几声，没再开口。
片刻，他转身离开柴房，毫无留恋地往客房所在的方向回去了。
秦之渡心中暗叹，在记忆里搜寻和楼明月有关的印象。
他和这位并没有什么直接往来，只是在眉川生活时常听人夸奖，说楼五公子赤子心肠、玲珑口舌，是楼府上下的掌中珍宝。
而楼明止看上去也和楼明月关系匪浅，恐怕为了兄弟情分，放弃追究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可惜，白意秋不是简简单单地杀了人。
而是沾了魔种，已不再是一剑山能做主的普通命案了。
楼明月眼见着阮歆离开，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撒娇说：“我不喜欢你和他见面。”
“是他来找我……不说这个了，你来做什么？姜琰神通非凡，若是让他抓到你，老太爷也保不住你。”
楼明月这才展颜，亲昵地亲吻她的鬓角，满眼爱惜地望向她腹部的伤：“不打紧，他就算杀了我，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意秋，你伤得好重，是那个冷脸白衣服打的，还是他徒弟打的？”
楼明月越说越气，仿佛要跳起来骂人，白意秋笑笑，一面握住他的手，一面摇头说：“不碍事。他们都是上修界的仙长，你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别哄我了，意秋。”楼明月伸手搂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润湿了白意秋的衣襟，“是我没用……如果是我陪你一起去……”
白意秋打断了他：“明月，别说这个了。”
“……好，那就不说这个。”楼明月道，“我们聊些别的。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小五天天骂我呢，我一进门，它便骂‘小废物’，我一吃饭，它又骂‘饭桶’……连只鹦鹉也欺负我，回头你可得帮我出气，好好教训它一顿。”
白意秋低笑着偎在他身边：“小五这么坏呀？”
“不就是随了你么？专爱捉弄我，就没对我说过好话。”
“可我是喜欢你，小五也是一样的？”
“你是喜欢我，我当然知道……可你不在了，还有谁会喜欢我呢？”
“……明月，你糊涂了。”
楼明月仰起脸，却只是珍而重之地吻她。
“你是凶手，我便是从犯。你身负魔种罪不容诛，我谋害生父亦当万死。”
“你说什么也无用，白意秋，我是一定要陪你赎罪的。”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沉默。
白意秋望着半开的门，门外便是她最熟悉的楼府月夜。
初春夜里的风依然寒可彻骨，她向楼明月的身边凑近些许，带动了腹部的伤口，但她没有叫疼，只是笑着望那扇门。
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白意秋低声道：“不可以。”
没等楼明月开口，她接着说：“……我知道您在，请帮帮我吧。”
楼明月愣了片刻：“你在和谁说话？”
但白意秋只是瞑目，忍着心下翻涌的悲意，认真地亲吻他的眼睑。
“我来这里，是要让一切都圆满。”
楼明月正想多问，秦之渡立在门外，抬手，楼明月应声而倒。
白意秋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外，却像是已经看见了秦之渡，兀自低眉轻笑：“听了多久？”
秦之渡道：“不少。”
“那您也看到阮歆了？”
秦之渡沉默半晌，道：“我确实没想到，他早就看出你身上有魔种了。”
“阮歆他一向深沉……或许前世也是这样诸多防备呢？”白意秋笑着抚上怀里楼明月沉睡的脸，轻声说，“但你看他，情啊爱啊生啊死的，这么轻易地挂在嘴边，像个孩子。我来这里，是为了阮歆的命，可也没有想过要搭上他的命呀……怎么可以让他随我去呢？”
秦之渡不予置评，只是微微颔首，看着她一身血迹斑驳的白衣：“你当真不怕死？”
“怕不怕又有什么差别，已经没有人能保住我了。”白意秋自嘲地笑笑，“我是难逃一死的弃子，只想在死前，尽可能地为他再谋一点生机。”
秦之渡于昏暗里现出身形，逆着月光，蹙眉凝望着她。
白意秋年岁不详，但她生得纤瘦，如今蜷缩在地上，看上去相当的楚楚可怜。
秦之渡实在无计可施，烦闷地揉了一把头发，叹道：“我确实保不住你，何况杀人偿命，古来有之……但楼明月，我会尽力一试。”
白意秋的呼吸急促几分，如愿得了秦之渡的承诺，她似乎想笑，说话却带了哭腔：“……销尘剑一言九鼎，我信得过。”
接着她便颤抖着吸了口气，压低了嗓音，瞑目道：
“您想问我魔种之事，对吗？”
“可惜那位给我下了术法，我永远不能说出他的名姓或者相关的暗示。”
“……对不起。但我可以告诉您一些别的。”
秦之渡略略点头：“说说看？”
“补天石的效用我也知之甚少，但传闻中，补天石的重生之法相当繁复，我想应是有人借用了昆仑镜帮您转世。”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借昆仑镜转生之人，死后皆在轮回之外，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白意秋顿了顿，忽然睁开眼，像是旁观全局的悲悯，又像同病相怜的感慨：
“这世上的转机，都是为了骗取你我更大的代价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意中明月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