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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剑一观5 ...

  •   秦之渡一直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几时装睡比较妥当。
      毕竟时隔十七年,他也无法判断姜琰现如今是几时起身。然而等天边泛起些鱼肚白,秦之渡依稀听见校场上几声遥远的清喝,忽然就放下心来。

      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姜琰怎么会关心他这么个小小凡人,他不过是前大师兄留下的一只吉祥物罢了。
      于是秦之渡心安理得地在被窝里补了会儿觉,直到听到敲门声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打开门时,房外立着的正是莫衔梅。

      秦之渡努力摆脱几分睡意,以洗清自己晚起的羞耻。
      好在莫衔梅并不计较,只是递给他一只餐盒,引着他沿阶而下,笑盈盈问:“昨天你走得好急,事情处理好了吗?”
      秦之渡不自觉地想起昨晚冷眉冷眼的姜琰,一时有些心虚:“处理好了。昨天我太扫兴了,对不住啊。”
      “没事的,改天再约也可以。”莫衔梅眨了眨眼,秦之渡又不自觉地想起他记名弟子的身份,更加心虚:“但小楼恐怕气疯了吧?”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往心里去,十九他……很喜欢你的。”
      秦之渡冲他一笑,乐道:“我知道,不喜欢我的还没出生呢。”
      莫衔梅也笑,继续和他说:“掌教这次特意令我带你去校场,今后可不能睡这么晚了。除去修行,一剑山的大家还得练剑的——不过你剑法真好,想必掌教也是看中你这点。”
      秦之渡苦笑道:“他还没见过我使剑。”

      倒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在心里判断的应该不是这小子挺会使剑,而是这小子挺会杀人。

      “啊……但今日掌教就在,你可以大出风头了。”莫衔梅本是想拉近他和姜琰的关系,没想到引出这么一句,一时有点尴尬,“掌教虽然看着人沉默了些,但他是个好人……他只是太辛苦了。”
      秦之渡心说,我当然知道,他辛苦还是我害的呢。
      但他嘴上还是得装作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信口试探:“衔梅可真了解师尊。”
      莫衔梅笑笑,也不避讳:“嗯,我是掌教的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秦之渡沉默片刻,委婉道,“是衔梅无意仙途吗?”
      “怎么会,若能成为掌教那样的人物,谁不想要呢?”莫衔梅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依旧笑着,“走快些,不然掌教要罚我们了。”

      秦之渡这才注意到,两人一番谈话间,一剑山的鼓楼已经过了一遍鼓声,过了这时间再到校场,基本就是等死了。

      可惜无论是前世还是十七年前,都是他踩着鼓声去抓人,自无一剑圣云游后,这一剑山就没人敢来抓他。
      秦之渡对那些惩罚心知肚明,一时间还有些胆怯,毕竟他最爱用的那几样惩罚,不知道姜琰是不是也学到了精髓。
      等他们穿过长长的林道,终于抵达校场。先前遥远得好像是在梦里的清喝声忽然逼近,秦之渡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恍惚间又回去了最年轻的那几年。

      姜琰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罚人了。

      -

      秦之渡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走去他身前,眼光躲闪得像个头一次出闺房的大小姐。
      当然——老实的只是他的眼光,秦之渡的神识可没歇着,早就大大方方地把姜琰看了个遍。

      此时此刻,他的美人师尊负手信步,腰间悬剑,双眸清寒若山巅白雪,一如既往地令他感慨,姜琰真是生得无可挑剔。
      姜琰终于低下眼,眼神淡漠无比:“因何来迟?”

      莫衔梅动了动手指,上前一步:“回禀掌教,是弟子不胜脚力,秦师兄为了等我……”
      姜琰却不理他,依然睨着秦之渡,秦之渡只好硬着头皮道:“起来晚了。”
      “很好。”姜琰的嗓音平静如常,“莫衔梅叫不醒你,今后为师亲自来叫。”
      秦之渡浑身一抖。

      一些可怕的、遥远的记忆又不合时宜地杀回来了。

      姜琰自当年入了师门起,就莫名地有一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儿,尤其体现在早起上。
      那时候的秦知渡起得不早不晚,至少赶来校场上早课是绰绰有余。但姜琰甫一进入一剑山,天天比他早起一个时辰。作为大师兄,秦知渡就不得不在无一剑圣嘲讽的目光下强打精神,硬着头皮鼓励姜师弟早起的好习惯。
      后来他实在比不过姜琰,两人就约定由姜琰来叫他起床——再后来,秦知渡就得以每天都在校场目睹冉冉升起的太阳。

      日出很美,姜琰也很美,但秦知渡只觉得困,好困,贼他妈困。

      姜琰看不见他变幻莫测的神情,颇耐心地反问他:“如何?”
      秦之渡颤悠悠地:“好。”
      “……为师听楼明止说你剑法不错。”

      秦之渡周身一震,暗想,来了来了,邀宠的机会来了。

      姜琰接着道:“那今后你别练剑了,就早起抄写门规罢。”
      秦之渡:“……”

      你就这么相信楼明止?
      楼明止说我不错你就认可我不错了?也不让我表演给你看看的?都不夸夸我的?
      楼明止这么好你干嘛收我当你徒弟?你找楼明止去啊,反正你最信任他了嘛。

      姜琰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见秦之渡浑身发抖,竟然也生出点好笑的情绪,于是只轻飘飘道:“念你此次初犯,不罚多了,门规十二篇,你们二人都把前三篇抄写十遍。”

      校场上针落可闻,先前师兄弟们精神抖擞的清喝都不见了,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他们刚进门的大师兄,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秦之渡鼓起勇气,小声道:“那师尊……”
      姜琰看他一眼,以为他要狡辩,却听秦之渡继续说:“师尊说这么多话,是不是渴了,我给师尊带了水。”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连莫衔梅都忍不住微微侧目,毕竟一剑山的大家都是直来直往,从未见过如此会拍马屁之人。

      姜琰倒是波澜不惊:“不错。”
      秦之渡也不惊讶姜琰能这样平静,只是向姜琰一礼,递上自己配备的水袋:“今早换过的新水,师尊请用。”
      姜琰眼波微动,轻声道:“这也太过草率。”
      “师尊说得是,但此处场地简陋,也只是弟子一番心意而已。”
      姜琰接过水袋,不动声色:“去练剑罢。”

      秦之渡悄悄松了口气,这就算是过关了。
      莫衔梅缀在他身后,趁着姜琰没注意,悄悄捏了捏秦之渡的小指,低声道:“对不起,我会帮你抄的。”
      秦之渡正想摇头,却听见一声骂咧,正撞上楼明止一张气得通红的脸。

      楼明止多半是生气他拖累了莫衔梅,这会儿气急败坏地奔过来,手里的木剑直直地掠向秦之渡。
      秦之渡仰面屈膝,险险躲过一记,抽手从腰间摘下木剑,有礼有节地一挡,两把木剑便抵在一起,交错出低沉的刺耳声。

      楼明止一声低喝,抽身退了半步,木剑却以更加磅礴的剑势,仿如巍山倾倒一般,陡然压来。
      周围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手里的事,惊呼声此起彼伏,连姜琰也捧着那只水袋,眼神一动不动地定在两人的剑上。

      “楼师兄好厉害……”
      “废话,楼师兄都筑基了。”

      话音未落,众人都不免为秦之渡捏一把汗,毕竟入门时再天才,他也始终只是一介凡人之躯。

      秦之渡本人的确痛苦万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配赢下筑基期的楼明止,可楼明止缠着他不放,让他连让个平手都做不到。
      尤其是此时姜琰在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显得太敷衍,否则不但苦苦隐藏十七年的身份就要曝光,还有可能再次吸引来当年给他种下魔种,逼得师门内乱的家伙。

      楼明止一剑劈在他面门前三寸,堪堪被秦之渡横剑挡住,秦之渡憋了很久,总算从鬓角挤出一滴热汗,但对比起早已大汗淋漓的楼明止,他又不得不自惭形秽,感觉自己诚意不够。

      直到姜琰出声喊停。

      楼明止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退去。秦之渡抬手擦了下汗,这滴汗出得真心实意,是感谢姜琰替他解围。
      姜琰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把水袋递还给他,秦之渡愣愣地接过水袋,却发觉水袋热烘烘的,里边是恰到好处的温水。

      “楼明止,你输了。”姜琰眼睑也没多抬一下,“让齐嵊监督你巩固基础。其他人,开始练剑。”

      他前半句说完时,众人就已呆若木鸡。
      大多人眼里只看出大师兄和楼师兄打得不分上下,如火如荼,顶多是大师兄比较含蓄,不好意思大叫大喝。但掌教这样平静地判下胜负,一时间众人都反应不及。
      楼明止对姜琰向来毕恭毕敬,却也没想明白自己输在哪,索性提着剑不卑不亢地一礼:“还请师伯赐教。”
      姜琰向他抬了抬下巴,楼明止心领神会,拎着剑向他劈来。姜琰手中幻化出一节木枝,学着方才秦之渡的模样,不急不缓地横去挡住,再逐次击他几点,剑法行得有条不紊,过了十余招后,方收回木枝,平静地掸去衣上轻尘。

      这是楼明止第一次和姜琰过手,兴奋得两眼发亮,匆匆擦掉垂在下巴上的汗:“师伯只看一遍就能记住方才秦之渡的剑?”

      众人更是哗然惊变。
      而秦之渡已经痛苦地捂住脸,想到了一个致命的关键。

      姜琰果然摇摇头,淡淡道:“这是第十二剑。”

      一剑山传承的剑法稀奇古怪,说是集百家所长,实则都是当年的一剑老祖所创。
      而一剑山所传承的全套剑法,共二十四式,又因为大家普遍没有什么文化,索性就称为“第一剑”“第二剑”,依次类推至“第二十四剑”。
      但即便是楼明止这样的天纵奇才,十二岁的年纪,也不过修习至第七剑而已。

      所有人都没了声息,毕竟才进师门一两天的人,这么快就能学到第十二剑——销尘剑的私生子也不可能。
      毕竟销尘剑也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秦之渡心里还在琢磨自己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可能性是否够大,姜琰已经心平气和地转过身来,两人对上一眼,秦之渡心虚得恨不能立刻逃回下界。
      “说吧。”姜琰眼神尚且不算凶戾,但秦之渡已经感到水袋里原本还算烫热的温水已经再次冻成寒冰。

      姜琰是真的很信任他,无论是路上供他取暖的那一簇火,特意给他准备的膳食,还是水袋里不动声色的温热的水。
      可他得骗这个人,骗这个前世为他而死,今生为他而战的人。
      无论他是师弟,还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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