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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从艳阳当空到夜幕四合,这条移动着的冗长队伍伴着时时的鞭笞与辱骂,流放第一天,从邺都出发到临近京、嵇两省边界,一口气赶了五十四里路。

      “都给老子快着点!待会进了城,爷几个有暖炕睡,你们也能有个狗窝!”刘财有吊在队伍末尾,拖长了声音催促。

      花昭嫣跟在花家几个人的后面,这样她走路时,左右晃两步就能注意到前面几个人的状态。从前往后认去,依次是花姜氏、柳二娘、花昭秀、花昭琪最后是她自己。往常她都是目视前方时刻留意,可是现在不得不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走,借着余光小心地打量着一边。

      那人腰上扣着皮鞭并一把长刀,脚下踩着官靴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在自己身旁两步外。她听见那人边走边哼着曲儿,好像心情颇为不错。

      他在高兴什么?

      花昭嫣转念一想,心里了然:是了,走了这么久怕是已经出了京省地界,马上要到邻近城池了。八方城,取自“客从八方来”,是大邺数一数二的商贸城市,天南地北的商人都汇聚于此聚散交易,买卖极为好做,使得当地的百姓富地流油。

      而他们这些人,不论差役还是囚犯,进了八方城,意味着新的补给与修整。

      大邺律法规定:押解钦犯途中,运官有权向沿途府衙索求食补安置,地方官须行便利,兼有随护监看之职,若因失职造成囚犯脱逃、枉死,地方与运官同罪。而反过来,府衙对运官沿途所为也有监管之权,若遇行差虐囚、戮囚,或犯人扰乱地方秩序,府官也可上奏揭发。

      总而言之,两者各有权责、相互制约。

      可是,所谓的王法,约束的从来都是老实百姓,现官现管,对于他们这些灯下黑的老油条而言,法律再健全也总有漏子可钻。

      首先一点差役在途中虐打犯人是常有的事,不仅是为了督促犯人按时到达流放地,更有借着施暴来发泄怨气的因素。

      他们本就是官场中最不起眼的末流,也只有通过作践比自己地位更加低下的囚犯们来寻求平衡。而对于这种作风地方官哪怕眼见也会视而无睹,倘若多事,得罪人不说,就是自己有怜悯之心,管得了一时,等到出了自己的地界,人家依旧打骂,管不了一路啊!

      再一个,流放嘛,都是重犯,搁到谁那里都默认吃些苦头是应该的,否则怎么改过自新呢?

      地方官不举发差役打杀犯人的“小乐趣”,运官也领情,对府衙“偷懒”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要知道,地方官外派手下的捕头一起护送囚犯出管辖区是要给公务补贴的,换句话说,是要县太老爷自掏腰包的,根据辖区大小五至二十两不等,否则哪个捕快愿意办这又苦又累的差!

      什么?你说走公款,不用大老爷掏钱?说什么傻话,公款不就在大老爷腰包里呢,咋还不算是大老爷的钱?!

      故,为了“节俭利民”,九成九的知府装作不晓得要派人护送这档事,大多数差役们也会“一不小心”忘了,默契地绕过县城改走山野,不给彼此添麻烦。

      说的是大多数差役,而刘财有就是余下的少数稀有品种。

      他极为敏锐地从中嗅出来“致富商机”,一反惯例,不走郊外,改走城中而过,借着职务的便利专门路过一些富庶的城池,向地方官讨要食补。迫于两者之间前面提到的那种鱼水难分的牵连,县官一般都会捏着鼻子认栽,给他一些“辛苦钱”,遇上知趣的还会好吃好喝伺候一顿,将他送出辖区。

      他就靠着这个,攒下不少身家,还自诩过得颇为滋润。

      “倒是个狠辣人才。”花昭嫣余光瞥一眼,腹诽道:“可惜心思不在正途上,赚的净是脏钱!”

      “癞子,那守门将怎么说?”刘财有终于等到手下回来,立马上前一步拉住人问。

      “呼呼呼……头、头儿……”方脸宽肩的差役喘得像头牛,见老大瞪着眼看自己赶忙回答:“他说……说不行,城门未时关闭,晚、晚一刻都不行……”

      “我呸!不过是条看门狗,也敢在我面前摆官架子!”刘财有朝地面砕了口痰,破口大骂起来。

      “老子可是奉御旨押送,这些人哪个不是要犯,责任重大!他区区一个城门官,不敞开大门迎爷爷们入城就算了,让他暂缓半个时辰闭城居然如此不知变通!”

      花昭嫣欣赏他跳脚的模样,觉得可笑,不过一会她便笑不起来了,刘财有气急败坏地叫骂,还不解气,又背过手去解腰间的鞭子。

      花昭嫣心道不好,这酷吏要打人!急走两步想要推开离他最近最近的花昭琪,谁知道这死孩子竟然像是料到自己靠近,发觉自己要推她,还堵着气杵在原地。花昭嫣一下子没推动,来不及多想便一下子贴上去,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刘财有眼前。

      霎那间,一阵剧痛袭上肩背,花昭嫣闷哼一声,脱力拥住僵直站着的花昭琪,她感觉背上像被撕开一层皮,肌肉被大力绞成一条,伤口处火辣辣地像是滚过熔浆,眼前阵阵发黑。

      “昭嫣!”

      “昭嫣!”

      “长姐!”

      惊呼伴着三张恐惧的泪脸,花昭嫣定了定神,无力地拱着身子下巴磕在那孩子的头顶上,抬眼望见二妹、姨娘和母亲朝着自己狂奔而来。她清楚地感觉到身前臂弯里抱着的小身子在剧烈地颤抖。

      “不怕……”她嘴里轻声安慰,却感觉那孩子抖得越发厉害。

      母亲哭嚎着扑过来小心地把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脸泪如雨下,她听见刘财有的狞笑声靠近:
      “我倒要瞧瞧今夜若有犯人死在城外,那条看门狗担不担得起罪责!”

      花昭嫣骤然回头,月光下,刘财有眼里像是住着索命的恶鬼,抽出刀的手高高抬起……

      “不要!!”谁在耳边声嘶力竭。

      “就到这里了吗?依旧同样的结局……”花昭嫣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在雪白反光的刀刃上,“如果是这样……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我重生?我想活!我不甘!我好不甘啊!”

      就像是听见她的心声,电光火石间,当头下劈的动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

      “担不担得起,不是你说了算。”她听见有个淡淡的嗓音说道。

      月光下那人一袭薄薄的青衫,面如冠玉,眸似寒星,夜风中像棵疾风难摇的青松,风骨磊落,气质惊人。

      “你是谁?”刘财有欲挣脱手臂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在下八方城师爷——何渝。”那人嘴角轻扯,一字一句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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