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命》岁寒晚急

60、第 60 章

　　岳佳鸿这话一出，谢素和夫人脸色都难看至极。

　　谢归珑望着面前孱弱的青年，撇开眼睛，淡淡道：“我放不下的，是当年承诺。难道我谢氏是背信弃义之人？”

　　岳佳鸿一笑：“大姑娘不缠着我，自然是最好。如今这婚事，就算大姑娘愿意，我却不愿意。我身无长物，又沦落到这步田地，与其留在相府做个赘婿，还不如拿了银子，潇洒快活去。就请大姑娘行行好，收了定亲的信物，赏我些银子，让我自去买几个娇妾美婢，过我的快活日子去吧。”

　　话已至此，无论谢归珑此前有什么念头，都已是说不出口了。

　　岳佳鸿身份无疑，大约是看在故人情分，谢素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五十两碎银，另有房契地契，让他走了。

　　谢素要着人护送，岳佳鸿却坚持不必，只能作罢。

　　事情闹成这样，谢夫人尤其伤心，只是这长女自幼以长姐自居，恨不得做出一副“长姐如母”的架势来。日久天长，虽看起来开朗洒脱，实则心中有事，也不与家人吐露。
　　若是岳佳鸿只是个无赖，走了也就走了。只怕谢归珑对当年婚约，实实在在的上了心。

　　若不上心，为何发下话去，对这岳佳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么多年不肯婚配？
　　可若说她有心，见到岳佳鸿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所以，家里有个喜怒不动声色的孩子，谢夫人也捉摸不透。

　　谢拂和二姐姐陪着谢夫人坐了一会儿，打算去看看长姐，刚到院外，就见谢归珑一身青衣，利落而行，一路往后院侧门而去。

　　园中白天人不少，侧门没有人特意看守，谢归珑走到门后，也不开门，两下就爬了出去。

　　谢拂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人的门，惊呆了：“长姐就这么出去了？”

　　谢归瑢跟过来，一抬脚也要往墙上爬，被谢拂一把拽了下来，一头黑线。
　　“二姐，你跟着爬什么？”

　　谢归瑢：“有杀气。”

　　二人连忙跟了出去，谢归珑一路穿街过巷，半路还停下来，买了一块甜糕。

　　谢拂：“看不出有什么杀气啊？长姐平日不就是如此？”

　　说话间，谢归珑跟着岳佳鸿，谢家这两个小混混跟着自家长姐，一径出了城。

　　马车行不多远，岳佳鸿就下了车，将车夫打发走。
　　路边停着一辆清布篷车，里面下来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还未说话，车上窜出两个孩童，一左一右，拉着岳佳鸿的衣袖，一迭声的叫爹爹。

　　谢归珑立在树后。
　　谢拂拽进了二姐姐的手：“这岳佳鸿早就娶妻生子，孩子都一窝了！他根本什么都记得！”

　　谢归瑢喃喃道：“他就是来骗钱的吧！”
　　这回，不用谢归瑢说，连谢拂都察觉到了，长姐还真是杀气腾腾。

　　许是岳佳鸿心有所感，这瘦削刻骨的青年往林中望了一眼。

　　他瞧见谢归珑，神色不喜不悲，把他望着。膝边两个孩童，浑然不知，依旧絮絮叨叨，与父亲说话。

　　“爹爹，你这次去了好久，娘亲说，你只是出院门，去赚银子给鱼儿买吃的，可我不信，我还以为爹爹你死了呢！”

　　儿子说：“爹爹只是身体不好，经常吐血，但肯定不会死的。”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那妇人等了一会儿，就忙将孩子拉开。
　　“快别胡说。谁教你们死啊死的，说了这个字，要吐三下口水才行。”

　　她唯恐岳佳鸿累到，忙将孩子带到自己身边。

　　岳佳鸿慢慢走着，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以作支撑。
　　谢归珑神色不明跟在一旁。

　　谢拂和谢归瑢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隐约听见岳佳鸿冷笑了一声。
　　“想不到谢大姑娘还真是执着，追到这里来了？难道，这京城里，就没有什么好男儿了吗？”

　　“那妇人是你的妻子？”
　　岳佳鸿道：“不错，是我恩爱发妻，与我有一儿一女。我这一生儿女双全，也算福气。”

　　“你佯装有病，到京城来，就是为了银子？”谢归珑像是压着什么，声音都变了。“你就不怕，我一定要履行婚约，将你留在京城？”

　　“谢相如今何等威风？我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来寻你履行婚约。你幼时不学无术，是个成日打架斗狗的蠢货，如今却能做了鸿蒙书院的先生。这经年数载，人，难道还会不变吗？”

　　岳佳鸿垂首，见谢归珑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又笑：“还是说，大姑娘放不下的并非一纸婚约，而是年少时的你我？”

　　“闭嘴。”谢归珑冷声道：“儿时的事不算什么。”

　　岳佳鸿道：“你说儿时的事不算什么？为何还年年在姻缘树下，留下同心锁？那锁中刻着我们二人的名字，到如今已经挂了九把。”

　　岳佳鸿嘲讽一笑：“难为大姑娘竟然还牢牢记得，这不过是岳某当年一点哄骗孩子的把戏罢了。”

　　谢归珑突然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

　　“当年岳家出事，全家只有我一人幸存，又逢战乱，只能苟活一时，哪还顾得上其它？此次进京，能再见大姑娘一面，我也实实在在没能想到，当年那个恣意妄为、逃学打架的小蠢货，能长成如今的模样。实实在在……令人意外。”

　　“也好，如今大姑娘揭穿了我这点把戏，也该看透了我是个什么玩意。今后，谢大姑娘自然可以嫁得人中龙凤，一世琴瑟和鸣，一生子孙满堂，情缘美满，恩爱无双。”

　　谢归珑已经敛了所有情绪：“滚吧！”

　　青蓬马车走远，车帘微微动了一下，又重新合上。

　　妇人小心翼翼的问：“公子这样激怒她，就不怕她动怒以后，收拾我们吗？我们都是蝼蚁小民，谢相爷权势滔天，真要动手，怕是跑不了。”

　　岳佳鸿闭上眼，吐出一口血，只觉得支撑了这么几日，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是个善良、温和的人，从不会如此。”

　　妇人“哦”了一声，似乎是不信，不过也不敢再说什么。
　　“既然谢相爷和谢大姑娘是这样的人，您当年怎么就不肯来谢家求助呢？若是来京城，就算您身子不好，也能重新读书，兴许，还能有大好前程。”

　　岳佳鸿垂下头，颓然闭目：
　　“从当年马车摔下山去，她早就只是我云端深处的一个梦罢了。”

　　等禁军荀休的时候，谢拂就知道，楚翌已经在禁军站稳了脚跟。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谢相故意提点，他才进禁军，就被调到了御前护卫。

　　谢拂托腮，给楚翌剥了一个虾，塞进他嘴里：“那必定是父亲去说了，不然皇帝陛下哪知道你是谁？那也没什么，你好好当差就行。”
　　楚翌觉得好笑：“你这样塞，好像我在外面就没吃饱饭一样。”

　　谢拂叹气：“儿行千里母……”
　　楚翌屈起双指，轻轻弹了她一下：“胡闹。”

　　谢拂又把大姐姐的事说了：“我总觉得蹊跷的紧，父亲母亲应当是知道些内情，可父亲也不肯告诉我。”

　　楚翌旁观者清，道：“傻丫头，你只要想想，他求财而来，看起来又像个十足的小人。若他真是这样一个小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让妻儿在城外等着？”
　　谢拂恍然大悟：“这不是故意让人发现吗？”

　　谢拂拽着楚翌的手，举棋不定：“那我要告诉大姐姐吗？”
　　楚翌叹气：“说也无用，总归已是定局。”

　　谢拂也跟着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又问起楚翌，宫中可好玩，有没有碰见三皇子。
　　“三皇子可还记得你？有没有刁难你？”

　　楚翌失笑：“他怎么刁难我？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操着老太太的心？”
　　谢拂拍了一下他的手：“人家是皇子，是皇宫的主人，你是禁卫，他要刁难你还不简单？”

　　虽说不该外传，但谢拂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楚翌道：“皇帝陛下不满三皇子很久了，皇后也不喜，三皇子进了宫，唯恐行差踏错被皇上皇后训斥，拘谨的很。你不用担心。前几日，三皇子就因为府上侍妾一事，又被皇上斥责，差事也没办好。”

　　谢拂愣了一下：“这个宠妾，该不会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吧？”
　　楚翌道：“正是那位王姑娘。因她专宠，又缠着三皇子经常出京胡闹，现如今，这位王氏，在皇后娘娘面前都挂了名了。你放心好了，三皇子行事荒诞，自顾不暇，刁难不了我。”

　　此时，三皇子府中，三皇子伏在地上，哭泣许久，嬷嬷侍女们，谁也劝不起来。

　　今日三皇子进宫，又得一通训斥，皇后娘娘更是直言，这王氏女只是一个妾室，王家人就敢仗着皇家的势，当街行凶，御史台、京兆尹都上奏参了。说王氏德行有亏，让三皇子把王氏送走，他自己也要闭府思过。

　　三皇子当着皇后的面不敢多说一句半句，却是气怒滔天的回来。一进府门就问王氏去了哪里，三皇子妃劝了两句，竟然将皇子妃一脚踹翻在地。

　　三皇子妃越哭越伤心，一怒之下，也不收拾，就这么仪容不整的进宫，找皇后娘娘告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