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若容的夏

84、第83章

　　懿蕥想起那日昊宇高高在上，低头目光似是悲悯垂眸望他，他又惊又喜颤抖着跪倒在地上，解释着自己的身世，说着自己的娘亲。他看到那双明黄的靴子停在他眼前，紧接着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出现在他视线中。
　　天帝蹲下，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无一丝波动的目光注视他道，“既然如此，正好有一桩事需要极信任的人去办。你愿意吗？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
　　懿蕥那时喜悦极了，他以为是父亲愿意任他，他觉得为了这个目标为了不辜负父亲的信任，让他做什么都行。他忙不迭地点头，便听昊宇轻笑了一声站起身。一道声音紧接着在他头顶上响起。
　　“月宫罪仙中有个疯疯癫癫的人，你去帮我盯紧他，若有异常必要的时候除掉他。”
　　懿蕥笑起来，声音回荡在半空中在绕着心头牵起一丝波澜。
　　他转头对仝章道，“抱歉章叔，那些年我不光时刻盯着您，汇报您的一言一行，还时时刻刻想着杀了您，好在天帝面前卖乖讨好，企求他将我接去待在他身边。待今日事了解，我愿奉上性命，由您处置。”
　　仝章望着他一语不发，那双眼眸沉沉比平日多了几分复杂。
　　倒是跟在队伍后面的望舒，悄悄抹了把泪。平时看着懿蕥在一群罪仙中最是讨人厌，他竟有这般可怜的身世。玄烛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好在大哥还在。月宫的事情他们不急，跟来只为见证天帝的下场。
　　懿蕥对仝章表完歉意继续对众人道，“我打探到玄度君捡了一只小勾陈养在月宫，天帝昊宇便派我找机会杀了她。于是那日玄度颜卿大婚，我假死脱身暗中追杀小勾陈湮初到凡间。又遇上了颜卿和重生归来的魔神后卿。随后天帝又派我杀魔神。杀魔神未果，杀湮初亦未果反而让它唤醒了勾陈大帝。于是天帝气急败坏，说世上只能有一只勾陈，否则他的谋划，即将到来的‘唯天帝独尊’的盛况便成了一场空，因此便又派我杀颜卿。”
　　四面静悄悄的，不论天界还是魔界阵营中，已经没有人再说什么，都静静听着懿蕥娓娓道来，那些尘封的秘密，不为人知的黑暗在他们面前一一铺开。
　　懿蕥停顿了一下，抬眸扫过在场众人，最终目光落在天帝脸上。
　　“你总让我帮你杀这个杀那个，我时常想，这便是说明我能帮助到你。能够得到父亲的信赖不是很好吗？”
　　“直到你送给我一把匕首，亲口嘱咐我一定要使用。那把被施了献灵术的匕首。”
　　“什么？献灵术……”仝章喃喃着，望了天帝一眼，愣愣着笑了出声。
　　“我以为天帝只谋划别人，没想到连自己的血脉也不放过！”
　　献灵术如何阴损，谁人不知？
　　被下了献灵术的匕首，源源不断吸取持匕首之人的修为灵力，短时间内匕首将变的有如神兵利器，却会反噬持匕首之人，震荡其五脏六腑。
　　匕首的威力越是强大，那持匕首之人便会愈发虚弱，一旦匕首用尽全力杀了人，便意味着持匕首之人将耗尽全力身亡。
　　懿蕥笑了声，道，“父亲原来从始至终都在想着将我也一并除掉。”
　　“你这废物！朕一早便该杀了你，不应一时心慈手软，养出你这样的祸害！”
　　“懿蕥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不相信，在场诸位大可查证懿蕥血脉，便知真假！”
　　天帝昊宇盛怒之下，迸发出的杀意威波瞬时涤荡四周。
　　在场众人无一不施术抵挡。
　　青羊泊上空瞬间狂风肆虐杀机不尽。
　　众人只顾竭力抵挡这喷涌而出的无尽天帝之怒，一时间难以腾出手来证实什么。但只看天帝现在的反应，再加上之前思源镜中的影像，便知这些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混乱之中谁也顾不上谁，也看不清那究竟是哪位高人正迎着杀意攻击而上，那道白衣身影虚浮在狂风中似是随意便会被摧残剥夺了生机，偏偏那身影始终迎难而上一步一顿，脚步坚定又决绝。
　　有声音自怒吼的狂风中缥缈而来，声音清晰吐字毫不含糊，令人熟悉。
　　熟悉之余还有些错愕。
　　“天帝昊宇，万年前设计挑起神魔大战，口口声声只求六界和顺填平，实则为一己私欲，妄图使六界臣服，以天帝为尊。”
　　“此乃罪一！”
　　“使阴谋诡计勾引先幽冥公主纫萦，先后陷害魔界，陷害后土少主后卿，谋害先鬼王，致使无数将士枉死沙场，战神红莲陨落，勾陈灭族，后土势弱，六灵衰微，幽冥残败，魔族困居寒暑天万年！”
　　“此乃罪二！”
　　所有人都从防守之中竭力去望那说话人，只见到那人白衣白发，胸前衣襟已被血色染红。
　　长白尊神！
　　长白脚步不停，漆黑的眼眸只望着当中暴怒使杀意攻击之人，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似能收容无尽情绪。
　　“如今你再次挑起事端，伤我嫁祸魔神，暗杀勾陈湮初，毁掉玄度肉身，祸害颜卿，再度祸水东引妄图趁机巩固自己的地位。”
　　长白一声叹息，终于靠近昊宇，他双手穿过环绕昊宇周身的杀意，按在他肩头，继续道，“此乃罪三四五六七。昊宇，你之罪数不胜数！”

　　天帝昊宇蓦地睁开双眼，黑眸紧紧盯住眼前之人一眨不眨。
　　只听长白尊神似笑似叹，再开口时声音温和了不少。
　　“可你若有罪，我又如何能逃脱？这些年我纵你助你，所有因果往事皆是我知晓的，皆是我未曾阻拦过的，皆是我……默许的。”
　　“若你有罪，我更罪无可赦。”
　　天帝的杀意攻击一瞬间消失，他看向长白握着自己肩膀的那双血淋淋的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经意的惊慌。
　　“长白你这是作何？今日所有人皆要反我，我便杀了他们所有人又有何难！休要阻止我……”
　　他说着眼睛突然睁大似是万分震惊望着眼前之人。
　　刹那间颜卿只见天地之间当中那两道人影四周凝出荧荧光亮，似无尽星光闪烁其间。又不尽的灵力自当中向四周散去。
　　“师尊！”
　　颜卿喊着不顾阻拦跑上前去，同一时间只见宓稷也冲了过去，爻一缠着比笏赶上前去，白绵绵背着终于清醒过来的陵光。
　　师兄妹六人齐齐跪在长白尊神四周。
　　“师尊！”
　　又是一声呼喊，有惊慌有难过有不舍有痛惜。六人含泪望着当中那人。
　　长白依旧握着昊宇双肩，回过头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颜卿身上。
　　“对不起，”长白叹气，目光缓缓落在立于颜卿身后的后卿身上，“看到你们都好，我便放心了。”
　　说罢长白尊神再度望向昊宇，神色平静之中夹着一些安然，“莫要再争了，错了便是错了。莫要恨我，我陪着你一起离去。”
　　昊宇愣了愣，惊愕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向四周因体内灵力修为散失而凝出的荧光，感受着自己逐渐消失的生命力，目光最后又看了懿蕥一眼。
　　“那就同归于尽吧。”
　　昊宇说着，慢慢闭上眼睛。
　　天地之间有两道身影正慢慢消失，他们体内的修为灵力也终将散尽回归天地滋养万物。

　　青羊泊上一群人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此时情况已经明了。长白尊神用他数十万年的名誉和声望将一切的真相告知了所有人。
　　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哎你们看那边！”
　　缓过神来的天兵指着云层之下的青羊泊。
　　只见原本焦黑荒芜，只因颜卿的九幽生水才勉强生出了些生机的青羊泊，几乎瞬间生出绿草和树木，远处的一处深坑竟成了一片硕大碧蓝的湖泊。
　　“青羊泊恢复了万年前的生机。”
　　“终归是已逝去的，再如何弥补也回不来了。”成墨难得冷着脸，他看着青羊泊上的一切摇了摇折扇，临走之前叹道，“珍惜眼前的一切吧。”
　　“结束了？”
　　“结束了！”
　　青羊泊上大家声音各异，有欢呼声，有唏嘘声，有呆愣着始终没缓过神的。
　　颜卿师兄妹六个跪了许久，直至所有荧光汇入天地之间，再无半点踪迹。
　　宓稷站起来，作为大师兄师尊不在了，他又责任照顾好师弟师妹们。站起身时他心中有一处地方突然空了，安慰的话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沉着脸，低低说了句，“都回去吧。”
　　说罢再难隐忍自己先行离开。
　　他一离开六灵其余族人纷纷上前，要带走自家孩子。白虎战神也走来，白绵绵一看到他腿一抖下意识想跑。可她此刻还扶着陵光。
　　陵光伤了翅膀，一对火红艳丽的翅膀还在背后无法收回，他整个人此刻摇摇欲坠，神志难得清明。
　　白绵绵怕牵动他的伤，怕他疼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是以她看到自己父亲时，使劲不停地摇头。一边摇头，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一颗颗掉下来。
　　她害怕。
　　害怕陵光好不了。
　　害怕父亲要带她走，她就见不到陵光了。
　　害怕陵光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出事。
　　捆仙索在白虎战神的手臂上抖了抖，一反刚刚怂态兴致昂扬起来。
　　白绵绵一愣，也顾不得怕，对着遥遥走来的白虎战神大喊，“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她一边喊泪珠掉得更汹了。
　　陵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在抬手想拂掉白绵绵眼泪的时候再次嘶地抽着冷气。
　　白虎战神脚步顿在原地，看着白绵绵立刻对陵光小子紧张地嘘寒问暖，看着她满脸的眼泪，终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绵绵，跟我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陪着他，我必须要陪着他！”
　　陵光缓了许久，沙哑的声音良久才说出，“随你爹……回去吧。”
　　“不！”白绵绵紧紧握着陵光的手，“我要看着你，我要治好你。陵光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救我我很是欢喜。我白绵绵认死理，喜欢上了就是喜欢，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就不会随便改变。我要守着你，等你好了之后给我个回复！”
　　陵光听完她的话，反应了好久才听清她说了什么，随后便笑了，扯着伤口仍在笑。
　　白绵绵的话一字不漏，都如入了白虎战神的耳。他仍站在那处，没敢进一步也不愿意退一步。只能站在那儿看着女儿倔强的大花脸，心中不免难过。
　　螣蛇族族长指挥自己部下和玄武的几位长老带爻一和比笏去疗伤时，不由多看了白虎战神几眼。
　　她喊了白虎战神一声，道，“我就说看你要如何给朱雀一个交代。这下，将女儿都交代进去了吧？”
　　“姑姑，我……”
　　螣蛇族长摆了摆手，让他别再劝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你女儿欠陵光的。她乐得去还，你一个不招人待见的糟老头子瞎掺和什么。总归陵光既然肯为了你女儿不顾生死，他便不会委屈了你那宝贝女儿的。”
　　白虎战神又望了望白绵绵，重重哼了一声。
　　顷刻间他手臂上金光闪闪的捆仙索腾空而起直冲白绵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