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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王煜城 ...

  •   这之后的生活,便真的如我做了太久的梦,突然清醒了那样的无所适从。
      我已近弱冠,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前十九年基本在荒唐中渡过,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好在我同时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会。
      尽管我依然用大半的时间来陪伴向青,但相比以前儿童一样的游戏,我更喜欢与她对坐博弈,或是为她执笔丹青。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学得下棋画画,作文书法,甚至不记得我何时读过的那些诗词古卷,只觉得像是从前被人硬灌入我的脑中一样,没有发挥的机会。父亲也笑着说,是之前请的那些个上门先生还是有用的。
      偶尔,向青会像以前那样拉着我在大街上闲逛,说是以前的我最喜欢这样。我不想惹她伤心,却也只是表面应付着。说到底,我们也已经不是孩童,在街上嬉闹只会招人侧目,伤及颜面。久而久之,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冷淡,便不再缠着我逛街。
      更别提什么扑蝴蝶斗蛐蛐这类妇人顽童才会去做的事情,七尺男儿这样,只会遭人鄙夷。
      这样平静却令我烦躁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年腊月二十七,我的生辰。
      父亲官至京察,并不大权在握却也很是关键,因此来观我冠礼的宾客不算少。而这宣读祝辞的贵宾,是爹不知用何种方法请到了的掌管翰林院的钟太史。
      我因着在冠礼上沉稳的表现与观之尚可的皮相,竟然在钟太史的眼中成为了“青年才俊”的典范,破格收我为弟子,并鼓励我参加科举,破例为我免了乡试直接参加三月将举行的春闱。
      机会在眼前,岂有不把握的道理?故而尽管夜已深,我仍在书房挑灯夜战,为会试做准备。就在这样夜以继日的苦读了三个月,我满怀信心参加了三场会试。尽管考官之一的吏部尚书处处针对,但我依然在恩师钟太史的保护下顺利完成了答卷。在踏出贡院的那一刻我便已经能够知晓,定是中了。
      四月十五放榜之日,圣旨传到府上,我获得了殿试资格。我转头向父母,母亲眼角尤挂着泪,父亲连连笑着称赞我。
      “我王家果然出了成才之器!”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我面上笑着,心里却总有空空的感觉,越发想见已经许久未亲昵了的向青。从正堂出来,我随口问向了身边的丫鬟:“可曾见了少夫人?”
      小丫鬟不敢看我,红了脸细声细气的回答:“回少爷,少夫人正在房里等您呐。”
      我略微点头,不置多语,脚下却放快了步伐。
      推开门,向青竟如刚成亲的新娘一样,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床沿上,头上遮了盖头,细白的手腕上的翠玉玦倒是不如以往透亮。
      我勾过嘴角,挥退下人,关好房门后缓缓向床边靠近。
      站到她面前,我双手各抓一边,慢慢掀起盖头,就像孩童打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一样控制不住的狂喜。
      手指勾着她的下巴,将她微垂的头抬起与我互视,我才发现脑海中的那张脸并不模糊,其实我早已将她刻进心里的某个位置,不下千百遍。
      她杏眸含笑,如隔了云的新月,引人沉沦,偏偏樱瓣唇里还带着清脆的调侃:“恭喜夫君过了会试,想必不记得妾身了吧?”
      被她提及旧事,在我听来并不尴尬,反倒像极了撒娇,当下便笑了笑,回答道:“今日再娶也无妨,正巧凑个双喜临门。”
      向青过门时似乎并没有什么正式的仪式,我始终欠了她一个名分,待我他日高中,必定送她一份风光地位,以及,后半生的宠爱。
      我当时是出于真心这样想,只是到了那一日,却也是真的没能做到。
      殿试结束已是深秋,我虽无缘一甲,却也得了个赐进士出身,已经去吏部报道完毕。
      一切转折都来得如此突然。
      父亲收藏的五彩琉璃瓶,打我记事起就摆在书房的架子上,据说是祖上从西域购回当做了传家之宝,具体价值已不可考。
      这琉璃瓶小巧精致,不过两寸高,放在阳光下能折射出十几种色彩。自打向青来到府上便时常把这瓶子于掌上把玩,虽然因此被父亲训斥过几次,但她依旧会在无人时偷偷变出来玩耍。我常常笑她,什么没见过,偏偏钟情于一个小瓶子。向青总是调皮地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说要把这么好看的瓶子拿回去孝敬她的老娘。
      说来也怪,这天我正在书房内修改公文,不知怎的倦意上头,趴在桌上睡着了。待我被吵醒时,书房里一片狼藉,满地的书卷纸张,中间还站着一个正在举着琉璃瓶想往地上砸的虞向青。
      “娘子!”
      我大声喝止,却没来得及,五彩琉璃瓶还是在撞击地面后破碎了。
      我大步跨向始作俑者,她冲我做了个鬼脸,飞速跑了出去。
      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住父亲。
      自打我考上功名以来,父亲一直想方设法地帮我打点人脉,想让我进入朝堂助他一臂之力。而这琉璃瓶,也正是他准备次日送给宰相大人作寿礼所用,未曾想突然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损失了传家之宝不说,还要慌忙再准备一个合适的礼物。
      如此,父亲勃然大怒,虽然我有心偏袒,但架不住父母对向青的一顿责骂。更何况,她确实有错。
      再者,我也不是不明白父母的私心。
      以我如今的身份,算得上是年轻有为,而向青自打嫁进了王家,并无所长进。一是为人妇五年无所出,二是她的身份,虽然神秘,但也是出身草莽,实在是没办法在朝堂上帮助家族事业。与向青不同的是,钟太史对我青睐有加,他曾暗暗透露家中有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儿待字闺中,只是之前对求亲之人挑花了眼,因此终身大事便耽搁了。如今看我势头正劲,是有心与王家联姻的。
      这些是父亲私下和我讲过的,只是被我糊弄着拒绝了。打那以后我也能明显的感觉到,父母对向青越来越苛责,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想逼她走罢了。
      今日之事若非我亲眼所见,定也是会站在向青这边。但无论我再三询问向青为何要如此撒泼,她都低头不语,只是再抬头时眼睛里沁了泪珠。
      “夫君,此事并非妾身所为,你信还是不信?”
      她哑着嗓子问道。
      我是亲眼所见,又如何能信?
      也许是我的沉默不语让向青失望,她苦涩地笑了笑,转身质问母亲:“婆婆,您当初求着我为你们王家保下的,难道还不抵一个瓶子么?”
      “虞向青,这些年你吃住在此,我王家可曾亏待了你?本就出身低贱的人能在城儿身边陪伴,该是你的福分!如今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撒谎抵赖死不悔改,我王家家风清正,怎能容得下你?”母亲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怒目圆睁,似乎儿媳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
      看着向青颤抖的背影,我心下不忍,上前一步劝她先回卧房,剩下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
      向青回去后,父亲向我摊了牌。
      我竟万万没有想到,爹已向钟太史提亲,待选定一个良辰吉日,我就要迎娶钟家独女为妻。父亲提亲之前并没有和我商量,这婚事来的完美又匆忙,没人问过我的意见,似乎我的意见也并不重要。
      因为不论对于钟家还是王家,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我分明已有向青在侧五年,却又要迎娶新娘。若是知道内情的人传出去,这是何等讽刺。
      我求父亲帮我退婚,却招来他的责骂。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又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子,你就自毁前途吗?!这是想气死我吗?!要眼睁睁让祖宗基业毁于你手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我哑口无言,却只能在心里鄙视自己。
      是的,我不能,也不敢。
      那天之后,我也未曾回卧房去见向青,而是直接去了街边酒坊宿醉。
      心虚使得,我没办法面对她的表情,也没办法想象她会表现出怎样的不屑与痛恨来,就算她多看一眼都会使我生出一股罪恶感,心如刀绞。
      王煜城,你真的是个混蛋。
      我对自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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