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鱼年》未年城

1、第一章

　　晴空万里，微风和煦。

　　阳光照耀下的花卉明媚动人、摇曳生姿，将这些花儿都搬进了花坊内，一滴汗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在地，周小鱼丝毫没有察觉。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将玫瑰给客人包装好后，她又打理了一下几盆盆栽。

　　今天是工作日，没有节假日生意那么好，所以也不算繁忙，闲暇之余，看看这些美丽的花花草草，心情格外舒畅。

　　“小鱼，我走了!”身后传来李姐的声音。

　　周小鱼看着门口打扮得成熟性感的女人，笑了笑，“李姐，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小鱼真贴心，来啵一个!”说完手指按在红唇上冲周小鱼来了个飞吻。

　　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门口的人已经走了出去，只能看到一抹背影。

　　她转过身来继续摆弄心爱的盆栽，这些都是李姐的宝贝。

　　李姐是这家花坊的老板，在自己最窘迫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而且为人热情大方，对自己十分照顾，她特别感激她。

　　无以为报，只能更加细心地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小姐，一束百合。”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泉水激韵，不似一般女子的娇柔婉转，却独具韵味。

　　虽然好听，却吓得周小鱼的心脏一阵颤动。

　　她转过身来，望向不远处的人，四目相对，她心里咯噔一下，心脏跳得更厉害了，胸口也传来闷痛的感觉，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拳。

　　逆着光的身影高挑纤细，雪白的脸颊，眉目精致，般般入画，长而微卷的栗色头发垂至腰间，一身黑色西装，显得无比干练，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疏离冷淡的气质，一切都如此相得益彰，这个人……

　　她不敢继续审视，心慌地垂下脑袋，眼前不断浮现那张美丽的脸。

　　实在……太像了，会是她吗？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她未必能认出她，可是那张脸……辨识度实在太高。

　　周小鱼暗示自己一定要冷静，抬起头来，挤出一个微笑，“好的，小姐请稍等。”

　　周小鱼抬起头，一不小心正望进那双幽深如水的眼眸里，忙移开目光，心里一片慌乱。

　　“小姐，一共230元。”周小鱼将包装好的百合花递了过去。

　　顾筝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花，压下了心里的波涛汹涌，然后付了钱。

　　转身的那一刻，指甲戳破掌心，疼痛袭来，却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她想，周小鱼多狠心啊！十年了，几千多个日日夜夜，再深的仇恨也应该放下了，更何况她们曾经是那么相爱的人。

　　她一直等着她的小鱼回到自己身边，谁知，这一等便是十年。

　　如果不是今天有幸遇见，她是不是还会等得更久？二十年？三十年？亦或是一辈子？

　　她不敢想象，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立马转身将周小鱼绑回家去，囚禁起来，让她哪里也不能去。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就连抱抱她也不行，她怕她又躲开了，躲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她怕她一个人躲起来太过孤独……

　　周小鱼看着抱着花已经走出门口的人，长舒了一口气。

　　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已经十年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未必是那个顾筝。

　　就算是，恐怕也早已忘记她了，她的身边也从来不缺少优秀的人，往后余生，各自安好，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周小鱼这样想着，却又拼命地压住了自心底深处漫起的苦涩。

　　整个人趴在旁边的桌子上，连插花的心情都没有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想，顾筝真是有一种让她不知所措的魔力啊，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一整天下来，周小鱼都提不起精神来，她关好花坊的门窗，准备今晚早点回家休息。

　　路过街边的小摊时停下来打包了一份小混沌。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明明是热闹的场景，却衬得她一个人有那么几分清冷寂寥。

　　她一路走回了住处，并没有注意到一路跟在她身后的一辆车。

　　她回去先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才坐下来吃刚才打包的小混沌，一个人吃着晚餐，简单却也寂静冷清。

　　在她过往的人生里，其实从来也不存在热闹这种东西。

　　她的生活方式，一直是把自己伪装起来，她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懂八面玲珑、阿谀奉承。

　　能不交流就不去交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所有人都当她是背景板才好，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轻松自在。

　　年少时经历的一切更是让她浑身都戴着盔甲，习惯与别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唯一的一次主动靠近却被灼烧得体无完肤。

　　再后来她引以为戒，不敢轻易触碰某些东西。

　　也懂得了何谓米粒之光岂可同日月争辉，任何得到终究是要以失去为代价的。

　　四月的黎水市，天气很好，白天万里晴空，晚上温度也挺合适，夜空中还能看到几点疏星。

　　今晚出门闲逛的人还挺多，周小鱼手里提着一袋垃圾正准备去扔掉。

　　扔完垃圾后她马上折了回来，还没走到楼梯口，她不经意间向旁边不远处人多的地方一瞥，四目相对，如此熟悉的场景。

　　却让她浑身一阵哆嗦，鹤立鸡群般的身影，豪车配美人，还是个格外惹眼的美人，难怪许多人在那里围观。

　　她准备抬腿就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筝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不消片刻，人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周小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顾筝一直比她高，现在好像更高了，头顶上路灯明黄的灯光倾泻在那张美丽的脸上，一时间如梦似幻，美得不似真人。

　　周小鱼征愣地看着她，心脏紧缩，不知该如何言语。

　　顾筝看着眼前的人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连一句问候也没有，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不等周小鱼反应过来，她伸手拉过她纤细的手腕，说了两个字：“上车!”

　　周小鱼尴尬地回过神儿来，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她的手，却发现徒劳无用。

　　顾筝的手纤细修长却温软有力，力道也用得刚好，她不难受，但也挣脱不开。

　　顾筝将车开到了前面空旷一点儿的地方才停下来，两人没有下车，坐在车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的寂静让周小鱼都快要无法呼吸了，她想要拉开车门逃出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突然顾筝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周小鱼，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周小鱼的心狂跳了几下，她该对顾筝说什么呢？我恨你？我讨厌你？我爱你？

　　无论哪一种说法，她自己都无法相信，更何况顾筝，她们之间本来就不必过多纠缠，靠近便是伤害，既然如此，又何必呢？

　　沉默片刻，她对上那双漂亮幽深的眼睛说道：“没有。”

　　顾筝惨然一笑，“周小鱼，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

　　她很想告诉周小鱼自己很想她，还想给对她说声对不起，还想告诉她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一切……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她都想说给她听，所有的开心与苦涩她都想与周小鱼分享。

　　可是看到对方充满警惕的模样，她终究没有开口。

　　周小鱼移开眼睛，努力忽视掉顾筝眼底深深的眷恋与失望。

　　在顾筝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痛感袭来，她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忍不住苦笑一声，“顾筝，何必呢。”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

　　顾筝征愣片刻，有多久没有听到周小鱼唤自己的名字了？

　　久到她都快忘记了当初怦然心动的刹那。

　　记忆里那个柔弱羞涩唤着自己“阿筝”的人，如今也会了用同样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刀子插进自己的心里。

　　“周小鱼，你够狠心啊，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周小鱼，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可是为什么还不愿回过头来抱抱我？

　　说到最后，顾筝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她紧紧拽过周小鱼的手臂，想要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周小鱼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开了她，“顾筝，够了!你别逼我，算我求你了，离我远一点！”

　　周小鱼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不敢再看顾筝的眼神，见到她就想起曾经不堪的一切，就想到已经化成一捧骨灰的奶奶。

　　总之，这些都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她不想继续如此痛苦地纠缠下去。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顾筝措不及防地被周小鱼一把推开，发丝凌乱，眼眶微红，显得十分狼狈。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不再言语，周小鱼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子似的割在她的心上，疼痛难忍。

　　她也是人，她也很怕痛，可事到如今，她不知还能对周小鱼说些什么。

　　眼睁睁看着周小鱼拉开车门一步步离自己远去，她却连伸出手挽留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可以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也可以在现实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是对周小鱼，她却不知该用什么办法。

　　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终是抵不过心中的渴望。

　　迅速开门下车，对着茫茫黑夜大喊了一声：“周小鱼!”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可顾筝骨子里的固执与倔强让她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听到声音，周小鱼心脏一阵紧缩，不禁加快了脚步，生怕自己一个心软回过头来。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地，她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一路快步走回了住处，她虚脱般地躺倒在了床上，拿过奶奶的照片抱在怀里。

　　痛苦和回忆奔涌而来，她忍不住蜷缩起来，终于控制不住，她哭出声来，呜咽得像只困顿的小兽。

　　泪眼朦胧间，她好像看到了奶奶的身影。

　　“奶奶，小鱼真的好想你!”

　　“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

　　“奶奶，我对不起顾筝，对不起你。”……

　　没有一丝生气的太平间，死一般地寂静，她哭着喊着让奶奶醒过来，声音回荡在整个医院里，显得阴森可怖。

　　那些被尘封的往事因为顾筝的出现，而愈加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