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里，我们都在原地踏步》林若习

2、白面冷书生

　　高中的时候，邵丹和任思琪都加入了学校的英语角。高中的社团不像大学的社团那样随意出入，凡是加入社团都需经过老师的推荐方可成为社员。邵丹和任思琪是以其出色的英语成绩而被英语老师推选入社，这在当时的班里还引起过一阵小小的骚动，幕后元凶当然是乔志文。
　　乔志文一直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老师和同学们也一直弄不明白为何他与一向乖巧不语的邵丹如此交好。用他的话来说，那叫互补。的确，乔志文好动，时常打完篮球后一身臭汗地在班级里又抢水喝，又拿餐巾纸擦，所以，女孩们躲之不及，另外，他的成绩又极其不佳，时常倒数，是个令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而邵丹却是静如处子，白白净净的脸庞，秀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银色的半框眼镜，斯文得令人心碎，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说话谈吐时的淡定，再加上优异的文科成绩，令绝大多数女生惊呼为“白面冷书生”。的确，他很冷，但是这份距离感却令许多女孩深深倾倒，任思琪便是其中之一。
　　尽管对于大多数人，邵丹都是言简意赅地交流，然后温文尔雅地离开。但是，乔志文还是从他说话时的字数与眼神判断出了任思琪对邵丹而言的不一般。别人问他邵丹借书，一般总会遭拒，但是人任大小姐就不同，一来二往的，还有借有还，相聊甚欢。邵丹素白的脸庞居然因为借书而借出了红晕，索然的表情居然因为还书而还出了神采。虽然只是细枝末节的变化，但作为好兄弟，乔志文很快便明白了所以。
　　那时，班里虽然也在这方面有过关于其他人的捕风捉影的流言，但毕竟还只有高一，许多情绪在这个花季的年华里还不曾那么轻易地扬起，每个人的心里总还是那么羞涩，总还是沉浸于一个眼神的悸动，恬恬淡淡，却教人辗转着百感交集。
　　只有乔志文，那么肆无忌惮地将其公之于众，以一种谣言的方式旁敲侧击着这对少男少女，在英语老师宣布他俩双双进入英语角的消息之后。
　　乔志文只是顽皮而已，并无恶意，而其他同学对此却炸开了锅。
　　主要还是因为“白面冷书生”在班里甚至是年级里可谓是一个风云人物，大家就连他今天穿什么衣服，什么时候到学校此类的无聊消息都要收集，更何况是如此一个天大的事件呢？！
　　而对于任思琪来说，起初乔志文的举动令她稍有愤恨，毕竟是女孩子家家，即便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面对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总归不是滋味。不过，后来，当她慢慢明白了无风不起浪的道理后，也开始对乔志文心存感激，因为，至少，她再也不用以借书的名义百般接近并揣测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白面冷书生”了，外面的言说至少也是一种肯定，让她骄躁的心里踏实不少。
　　似乎所有人都因为乔志文的大舌头而改变了以往的风平浪静，但是，邵丹自己却依然显得无动于衷，此外，班里的另一名风云人物武承逸也同样不动声色。

　　高一下半学期，学校的社团举行了一次交流活动，而英语角的交流项目就是一出全英语的话剧。任思琪因为其出色的口语与标准的英式发音而被推选为女主角，而男主角则是毫无悬念的邵丹。
　　交流活动前的两个月内，任思琪和邵丹还有其他英语角的主力人员便天天留下来排练。他们选的剧本是《简.爱》，简单的人物，流畅的对话，经典的情节，令任思琪和邵丹都欣喜不已。
　　春暖花开的时节，任思琪和邵丹总会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然后心急火燎地冲向英语角的小办公室。他们都是大步流星地紧赶慢赶，只不过选择的是东西两侧不同的楼梯，似乎是不愿意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迫不及待，也似乎是期盼到达办公室门口那一场相向而行的邂逅，然后淡淡地，却是心潮澎湃地互道一声：“你来啦。”
　　走廊里很安静，因为其他的学生还在教室里慢慢吞吞，而且要奔赴教学楼的顶楼还有一段时间。红日的光影含蓄而热烈地抹上了窗明几净，映衬着四月天里这一对金童玉女腼腆而清纯的脸庞，亭亭玉立的两个身影，呼之欲出的依恋，随着煦煦和风飘过了彼此的心头，又在一片随之而来的闲杂人等的吵闹声中销声匿迹。
　　这天，他们班里的物理老头居然因为课堂纪律的问题而拖了足足二十分钟的堂。在那二十分钟里，邵丹的思绪早已天马行空，他无意识地遥望着坐在前排的任思琪，是的，他总是会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她的座位上，无论每周一次的座位轮换将她置于什么方向。
　　任思琪斜倚着窗台，窗外嫩黄的迎春花依然吐怒，鲜亮的春日气息萦绕着思琪红扑扑的圆脸蛋，水灵欲滴。思琪也无心听讲，噘起嘴，眼珠在并不大的眼眶里咕噜噜地转动，余光扫到一道灼热的关注，便窃喜着咬住下嘴唇，偷偷转头，盯住那双镜片下狭长而炯炯有神的明眸，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反方向摇头，长长的辫子被她用力地甩到胸前，而那个白面冷书生的双颊已经微热如夏了。
　　而在思琪转头的一刹那，她的发梢是那么飘逸那么潇洒地滑过后桌的台面，扫荡着武承逸工整摆放的纸笔，也扰动了这位物理课代表全神贯注的心绪。武承逸抬手将活动铅笔放回原处，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思琪散落在那雪白的纸张上细软而黑亮的发丝。他喜欢她的发，清新的香气，一如明媚的春光，沁入他的心脾，也一如她开怀的笑声、一如她爽朗的性情，全都被他精心地镌刻在心底，抹不去的印记，擦不掉的青春。
　　终于物理老头宣布下课了，任思琪和邵丹依然心照不宣地擦身而过，走出教室逆向而行。只有武承逸在原地一声叹息。
　　推开小办公室的门，他们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小黑板上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今天我要打扫卫生，不过来了。——同学甲
　　下课后家里有事，大家好好排练啊！——同学乙
　　你们都不来啦？那我也先回去了，嘿嘿，只有简和罗切斯特咯！好好“排练”啊！——同学丙
　　看到最后一句留言，任思琪和邵丹都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他的眼里有怯懦却期盼的焦虑，她的眼里有期盼却委婉的羞涩。
　　他的眼神依然凌厉，只是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温存，他的薄唇红润娇嫩，似一枚摇曳在枝头的鲜果，张扬着异常的美丽，她恋恋不舍地凝望。
　　她的眉眼依然充满笑意，柳叶的俏眉，弯弯的双目，一同往常的亲切可人，倒是更添许多明亮澄澈，令他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捕捉，捕捉这张可掬的脸庞上无限的温暖。
　　狭小的办公室里，那一刻竟仿佛永远，跨越了岁月的聚散离合，恒长地收录进彼此的记忆相片，永不褪色。
　　“我们……”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缓缓地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