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木》寒夜瑟

6、生死是他

　　午饭，鹿伯做了香喷喷的烤野鸡，因为怕刺激小白的宠物“尖叫鸡”，大家都默契的在厨房吃，闻见香味的当扈气极，不停抓咬关住自己的笼子。

　　这个笼子正是昨日鹿伯编的花篮，本想放在小公子的房间，插点野花绿叶什么的，培养一下小公子审美，如今改了样式，刚好拿来养鸟！

　　不忍心打消鹿伯热情，小白向当当再三保证，只关一天。

　　等小白带吃的回来时，屋内小书案旁却多了个女孩，一身红衣，小小的个头不及书案高，正趴卧在地上，头上扎了两个圆圆小髻，此时正一手翻书，一手托腮。

　　小白怔怔的看着这女孩：“你是……？”

　　女孩听见声音，立刻起身端坐，微微笑：“我乃天尊坐下的金玉仙女。”

　　“仙女何事驾临？”

　　“此番前来，是为了考察下界各精灵的修炼等级。”

　　“哦，需要帮忙吗？”

　　“本仙女会在此处住上几日，小公子可为我安排食宿。”

　　小白放下手里的馒头，上前就是一巴掌拍，把仙女拍地上来个狗吃屎状。

　　“仙女个头，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先把你爪子收起来！”

　　被拍了个狗吃屎的小女孩委委屈屈的爬起来，指着自己脸问：“我哪里不像仙女了？！我这么好看！”

　　小白上下打量一下，这般模样的当当还是头回见到，以前在青要山当当都是鸟身或者以当扈真身示人，从未化形过女子，尽管现在是小女孩，看着跟小白差不多大，但是模样娇俏，唇红齿白，肤色晶莹剔透，一双眼睛在说话盼顾间波光盈盈，十分灵气。

　　“好看是好看，但是哪个仙女长一双爪子的？”

　　听见小白承认自己好看，也顾不得生气了，立刻把头伸过去：“那你给我吹吹眼睛，我都快瞎了！”

　　眼前的小女孩闭着眼睛，睫毛扑闪，红润的小嘴巴嘟起，傻子都知道不是吹眼睛这么简单！

　　小白道：“你化形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吹眼睛？”

　　“嗯嗯，”当当闭着眼睛点点头，还催着小白快点。

　　小白拿起馒头捂了过去。

　　被馒头怼了一脸的当当正待发怒，苏先生进来了，看见小女孩当当，淡淡道：“神鸟既能化形，就不必屈居小小笼子，明日我们便修整小宅，多阔建布置几间卧房。”

　　小白转眼又成了弱小懵懂的样子“苏先生，那今晚怎么办？”小白似乎很怕小女孩，往苏先生身后藏了藏：“我不要和她住一起，太凶了，要挠我。”

　　苏先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鹿伯，吓得鹿伯连连摆手：“我也不行，我那间满了，全是我的青涎草和脱的毛，再说了，这神鸟小仙子肯定也闻不惯我的味道！”说着用手使劲在周身扇扇。

　　当当一把捂住自己鼻子大叫：“好啦！本仙子还不稀罕你们的小破屋呢！”说完轻盈无比的一转身，飞回鸟笼，变成一只红色的小鸟，赌气的把头塞进翅膀。

　　未时诵读经书，小白头一点一点的，不知道是押哪里的韵，整个人一边读一边晃，明明跟着读，时不时还读错，苏先生又是纠正读音又是纠正坐姿。

　　当当在一旁看了直想笑，这如此浅显的经文，三岁小儿也能即刻朗朗上口，这小白都学了四五遍了，还是读不完整。

　　看到小白如此卖力的把自己表现成白痴，当当也不好揭破，只是小白每次故意靠近苏先生问问题时，当当总是鼻子里一声轻哼，扭过头去。

　　好不容易挨过未时，当当鼻子哼的又干又疼，小白却是心满意足，仿佛学了一个时辰，受益颇多，丝毫不觉得累还很充实喜悦。

　　鹿伯都感叹，知识的力量无穷啊，小公子学起来精神头真足。

　　晚间饭食过后，当当闹着要出去散散步，往日里逍遥惯了，这小笼子里翅膀都扑棱不了两下，整个鸟狂躁无比，小白名义是增进人鸟感情，带当当出去玩。

　　当扈也不愿化形，觉得走路费劲，人类的两条腿完全没有翅膀好用好看嘛。小小的飞了一段路便直嚷嚷累，趴在小白肩头不肯起来。

　　“你打算一直这样啊，看不出来，你扮傻还挺有一套。”当当在小白肩头说道。

　　“当当小仙女，我现在肉体凡胎，五岁稚童，学起来本来就很难费劲啊。”小白歪头一笑：“而且好不容易熬过百年，才有这般相遇，我只想好好珍惜现在。”

　　“小白，是不是地底炎焰把你烧的转了性了？亏得以前外界仙门都传言你是仙资卓绝，论道修行的天赋更是无人能及，是多少仙门的小年轻追捧向往啊，现在你这样甘做凡胎，不思进取，浑噩过度日，还要装傻扮做孩童，真是愚不可及！蠢笨不堪！”

　　“不是这样的当当，再多给我点时间。”

　　“我怎么给你？！凡人寿数短短几十年，你如果不能结丹，就会再次轮回。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此身都无法结丹触及仙道，一旦你寿数耗尽，便会灵识尽散，三界不收，六道不入！”当扈看着小白在晚风中单薄的身形，哭起来：“你这样病弱的身体只怕还不及凡人活的久，我怎么能不心急？”

　　小白将当当捧入掌心：“好当当，我身体没事，弱是弱点，但是不至于会死，我这一世，命长着呢。”

　　“骗人！你骗自己而已，你肯本就是贪恋美色，早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你是不怕死的，你多能耐啊！灵脉碎了没死，百年炎焰也没烧死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白宗，想过黎真上仙，你永远都只是看他，为了他命都不要！为了他舍得抛下我们所有人！”

　　小白把当当放在腿上，夜晚最早的长庚星已经出现了：“你知道我是如何度过这一百年的吗？”小白看着天空，目光追随着天边最后一点太阳的光亮：“我并不痛苦难熬，因为我见天地是他，我见星河是他，我见百年是他，我见生死还是他！”

　　“生死，是他。”当扈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被这句话噎住，当当双目含泪，不在言语。

　　小白随手拔下头顶的发簪，握在手里流出丝丝荧光，手指轻轻摩擦着发簪：“他能为我抽出这三寸心脉，他所受的痛不比炎焰少，他心里是有我的。”

　　“当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答应你此生一定重回仙门，带你遨游八重仙山，看尽四海风光！”小白又做出笑嘻嘻的脸，山风吹佛着他稚嫩的脸庞，眼神还是当初装满绚烂星河的少年。

　　小白对着远处大声说道：“让你成为最最拉风的神鸟！让其他神鸟灵兽都倾羡于你！”

　　“呸！我才不要做最拉风的神鸟。”当当擦了一把眼泪。谁要做你的神鸟，我只想陪伴在你身边啊。

　　沉默好久，最终轻轻一抖灵髯，又化作女孩模样，扑倒在小白身上，压在他耳边轻轻说：“你给我记住了！我等着那一天。”

　　当扈离开了，最后一点光被远处的山峰吞下时，当当振翅消失在黑色的云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