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兄妹 ...

  •   他面色淡然地告诉贺禾是另一个人救她上岸,好像身上一点没湿似的,“所幸迟端谙熟水域,水性极好,救了你上来。”

      贺禾手撑着地坐起身,睁着她好像渗进水的眼睛,轻轻地笑了笑,“可是你只在岸上瞧见我,又怎么全身湿透了?”

      “这……”这谎话非但不高明,而且假得显而易见。

      沈辜幸默了半刻,将绝哄不住正常人的谎言抛弃,大大方方地道:“我的确是下过水。迟端在舟上,我在岸边。我听见了她喊救命,跑过来的时候没瞧见她,但看见了你悬在木兰舟旁,一头栽进水里。”

      “我立刻明白是迟端掉进了河里,便立即也跳入水里。”

      慕迟端到了何州以后几乎天天在河面上划舟。天热得汗流浃背时候,几次脱件外衫便从舟上翻身入水。偶然被沈洺暄晓得,他也不知怎么自己竟然多口多事,几次三番提醒慕迟端莫下水。明明她会水且谙熟水性,他是知道的。

      蹊跷就蹊跷在她掉进水里高喊救命,他三四步跑过来瞅见贺禾入水,自己也是拨开丛丛莲荷躬身探入水中。

      沈洺暄捏着自己脸颊“噗”了一小口气,娓娓地道来方才水下所见:“迟端她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死命往河底扯,水下幽暗混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我游向迟端那里,发现抓住她手腕的是个浑身青毛头顶秃了一块的怪物。跟人一样有眼镜鼻子嘴巴,却是脸大得像个盘子,脸皮铁青满口獠牙的东西。”

      他乍一看见那怪物时,心里猛地一震,惊骇地张口咽了几口浑浊河水。很快地镇定下来,猛蹬水勇往直前,只是比初入水时多几分谨慎和紧张。

      他语气不见惊恐,仿佛对遇到见所未见的怪物已习以为常,道:“迟端会水,但被那怪物抓住挣脱不开。我着急去救迟端,没有注意到你是落水以后是昏迷着一路往下沉的。我去迎击那怪物的时候,水下忽然乍现耀目红光,映在每缕潺潺水流上,从我和迟端背后发出,迎面照向那怪物。”

      “它好像很害怕这突如其来的红光,一下松开了迟端,落水狗似地逃走。我们回头看,红光却一下泯灭了,看见了由水流摆弄而起起伏伏的你。我和迟端就合力把你捞了上来。”

      她对自己一落入水就昏迷过去是有印象的,正因为如此,理所当然地不记得昏迷以后发生了什么。她和沈辜幸也就一两分熟,和六百年前的他也就这么一时半刻的认识时间。

      沈洺暄没必要杜撰一段涉及恐怖妖怪、常人听起来荒谬绝伦的语句骗她。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实情?”她轻快地与他对视一眼,从地上站起。

      同样泡过水的人,他身上湿漉漉的,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吸满水的衣服紧贴在她皮肤上正孜孜不倦地将水渡给她。

      沈洺暄亦从地上站起,指尖有条不紊地抹过从额前发梢钻出流下的水滴,道:“你是个姑娘家。水里有怪物本来就骇人。原本不打算告诉你,是怕吓到你。”

      贺禾不免疑惑:“那为什么又告诉我实情?”

      这位姑娘家话音才落,便动手解起自己腰带,有条不紊地脱下外衫、里裙……

      她直脱得剩一身中衣中裤才停下,即使没有漏出半点肌肤,但这种举动在古人眼里依然等同伤风败俗。

      “告……”沈洺暄目瞪口呆,连忙转过身背向她,放眼看远方四大皆空,“告诉你,是怕你不知道水下危险,被怪物伤了性命。”

      贺禾高中时候以历史见长,见沈洺暄又惊又急地转身,骤然明白自己粗枝大叶行止失礼。

      尴尬霎时从贺禾心里逆行向上,红了整张脸,她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地上一团的湿衣裳,手腕转动,那团湿衣裳顷刻立起,自行左扭右扭除尽水,按穿着顺序成了精似的跳回穿在她身上。

      肩膀骤然搭上一只手,沈洺暄瞳孔猛地一缩,不由自主地掐了掐手指。身后传来一道凄冷女声:“我刚刚没有脱衣服,你看错了,现在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我是你和她合力救上来的,你为什么只提她,不告诉我你也施以援手?”

      修正记忆是碧落里鬼魂的特色兼传统。贺禾是任职一年半后才发现的,碧落里比别处地府的鬼吏们不仅工作效率低下十几倍,工作质量也不尽人意。比如沈辜幸,出差一年半了,连个信也没有。不知哪位冥判在任时,挖掘到修正记忆这种方法,将容错率翻了一番。

      沈洺暄一怔,好似是更换记忆才一怔滞后,道:“举手之劳罢了,特地告诉你,反惹上施恩图报之嫌。”

      施恩图报非君子,大义当前不可违。沈洺暄读孔孟不读理学,绝不迂腐,只是心底良善。

      已经在俯仰之间收回手的贺禾噗嗤一笑,口不择言地道:“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他还有刚刚被她惊着连忙转身的“前科”,消过他一次记忆的贺禾从心底认为沈洺暄和那些之乎者也的酸腐读书人是一丘之貉。

      沈洺暄淡淡地笑笑,九分玩笑一分认真地纠正她:“是君子”

      贺禾不大习惯看着人后背说话,信步走到他面前,两眉上挑,道:“那,那个迟端是谁啊?”

      沈洺暄定定地看着她,明显而不刻意地端量,熟极而流地道:“是我妹妹”

      他躬身向贺禾深深作揖,谢道:“多谢姑娘拔刀相助,施救舍妹。”

      贺禾偷偷踮脚,看向他的目光别有深意,“沈迟端?”

      沈洺暄面不改色地应下,“嗯,沈迟端。”

      ……

      “那道红光是什么?”

      木兰舟泊在原来水面上,不过这次躺在船板上的人姓贺名禾。沈洺暄日暮和她叨叨几句,见她无恙便告辞走掉。鉴于她和沈洺暄十成十地不熟,除了“再见”以外,她也没再多说一句。

      她右脚屈起,左脚搭在右腿膝盖上,喃喃自语:“沈辜幸和赵谨言认识,赵谨言虐打沈辜幸。沈辜幸放了赵谨言?”

      贺禾是冥判,不大聪明的那种。

      想不明白,贺禾自觉切到下个困惑。

      “慕迟端是沈辜幸的妻子,沈辜幸和我说,她是他妹妹?”

      贺禾来前曾经浏览过沈辜幸那栏的人事档案,用沈洺暄的名字。其实人事档案这种东西还是从民国之后兴起的,那一任冥判读过书留过洋,学了一些当时碧落里孤鬼们看来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要每位鬼吏都在人事档案栏上登记,沈辜幸也十分给面子地填了七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姓名:沈辜幸
      备注:妻:慕迟端。

      留下一大片空白。

      “既然我看见的都是六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可六百年前怎么会有青毛水鬼呢?”

      照沈洺暄的描述,水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十之八九是青毛水鬼。张僧繇在酆都地府任职,画的画都留着心眼不点眼睛。不巧地是建国以后,有好事者偷了马良神笔,依样画葫芦给他画上的一众花妖狐魅、活物精灵瞄了两个黑点,其中包括仿现代版画画的青毛水鬼。

      贺禾在封雪令上见过它们,由于青毛水鬼长得太丑,格外印象深刻。

      像一部老电影,白驹门里记录着的全是过去历史,发生过的事情。她和沈辜幸穿越过来,都是在经历过去完成时。不同的是,她一无所知,而沈辜幸对这个时代烂熟于心。沈洺暄是这个时代的沈辜幸,他的过去。

      贺禾脑中想着事情,手上也没闲着,抬手扯住荷叶一角,荷叶识相地屈从贺禾弯了身子。叶片上积攒了一天的水也便就势滑下,尽职尽责地浇了贺禾一脸。为手欠付出代价的贺禾懵得呆愣良久,整个人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照理而言,冥判明辨是非、裁定功过赏罚,这碧落里举足轻重的位置应该放个聪明人上去。贺禾不知烧了哪门子高香,偏偏让她当上此任冥判。

      贺禾迟缓地抹了把脸,“三神物之一最后出现在今年的何州?”

      她还是最近才知道三神物的,刘公说那是上古遗留下的神器,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让世人疯狂的力量。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三样。

      三神物与沈辜幸可能的阴谋紧密相连,据刘公的可靠消息其中一件最后出现在公元一四……年的何州、慕迟端身旁,那之后再没人见过它。

      贺禾正想得入神,德不配位的结果是,贺禾得到的信息灌溉了心中的疑惑,桩桩件件非但一点没枯干衰落,反而生机勃勃纠缠得盘根错节。

      船尾明显向下沉了半寸,自天而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俯视她:“冥判在念叨什么?”

      贺禾陡然被吓出个原地仰卧起坐,“没什么”

      贺禾心虚且心慌,突然露出的笑容几近谄媚,“巧啊,辜幸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沈辜幸无视她的笑脸,冷冰冰地告知冰冷冷的死讯:“孟孝死了。”

      贺禾没反应过来:“谁?”

      沈辜幸:“被你附身过的孟孝。”

      贺禾脑子再不灵光也从沈辜幸的突然出现和冷漠语气中知晓了一件事,六百年前的孟孝绝不是死在这时候。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