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多肉，倾茶香》未壹未一

35、第35节

　　今年的新年，似乎来得特别晚。
　　几场大雪应景着，给等待假期的枯燥生活增添了许多浪漫。也给那些遭遇变故的人添加了沉重。
　　路茶茶回自己小屋住，在包里发现了原本置于床头柜的戒指盒，还有顾倾的留言，“等你，哪天觉得合适了就戴上。”
　　这种含蓄的方式，茶茶觉得很舒心，没有虚华聒噪的表白，自然却坚信对方就是等的那个人。

　　路茶茶穿戴整齐，长发挽成髻，露出的耳垂上戴着一副小巧白金耳钉，连衣裙、丝袜、高跟鞋一身黑色，还有大衣也是黑色。茶茶站在玄关的镜前，检查装容，确定没有不妥，额前的碎发有些蓬松滑落，抬手捋至耳后。站在镜前，她微微顿了下，左手中指上白金的戒指微微闪亮。

　　茶茶开门出去，顾倾站在走廊上，望着小区的院子，矮木的绿植枯黄无力，只有几根树枝插在白色的土里。今年飘了几场雪了，薄薄一层雪积在冷冷的泥上，许久不化。

　　顾倾转过身，一身黑色西装，茶茶自然地挽过他的臂弯，楼下已经有车在等。

　　黑色的轿车一路向郊外驶去，顾倾和茶茶坐在后座，车窗透着缝，丝丝冷风不断吹进来。茶茶偶尔转头看顾倾，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左手，拇指轻抚在她中指的戒指上，头微微偏着看向车窗外，茶茶感觉他思绪飘远，神情穆然。

　　汽车在大门口排起了长龙，顾倾与茶茶提前下车步行进去，一路非黑即白，肃穆或呜咽。

　　一步步上了台阶，平台上站着一堆堆人，左存思与其母亲站在平台边缘处等他们，茶茶难为情地挣脱顾倾的手。左存思向她微微点头，左老太太神情肃穆，眼镜挡不住的犀利目光，停在顾倾和茶茶的手上，又抬头看着路茶茶，茶茶被她看得心焦，奈何特殊的场合，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好在，片刻后，左老太太便转身，左存思跟随在一边，顾倾又牵起她的手跟在后面，左存思的助理易南则跟在他们后面，头微低着，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突然瞪大眼睛又憋着唇，时而眼神撇向他处，奈何这样的场合却是看到这样的情景。

　　茶茶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白绫、白花，顾倾帮她戴好，也戴好自己的。

　　仪式还没有开始，茶茶平静地看会场内，一位约摸快要四十岁的男子站在主位上，旁边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不是夫妻，眉宇间神似，这种眉毛和眼睛也在顾倾脸上。女子看见他们进来，与旁边的男子低语几句，男子似乎微微颔首，女子便朝他们走来。

　　她对左老太太说：“你好，外婆。”又难掩哀伤地拥抱了下左老太太。

　　对着左存思倒是没喊出舅舅，左存思简短一句，“请节哀。”

　　女子道了句谢，又问及他内人。左存思淡淡答，“我妻子怀孕，不方便出席这种场合，请见谅。”

　　女子转而向顾倾和路茶茶，目光停留在茶茶身上，很自然地伸出手，瞬间已经把茶茶上下都打量过，“你好，我是顾倩，顾倾的姐姐。”

　　茶茶也伸出手，“你好，我是路茶茶。”

　　顾倩嘴角微弯了下，目光却仍旧灼灼，转瞬间又恢复哀伤之色，她邀顾倾一起站到主台，并说他们大哥也同意顾倾一起并排站着，顾倾拒绝，语气平静，态度绝对，没有犹豫。

　　顾倩还想再说什么，左老太太挥挥手，对着顾倩说：“你该去敬孝了。”

　　见左存思母亲发话，顾倩没再多言，朝众人微颔首便回去了。

　　茶茶发现，认识顾倾的人不多，几乎没有人主动向他致哀。茶茶跟在他身后，如所有前来的吊唁的普通亲友一样，依着次序走完全程，只是他没有对顾家兄姐说节哀。

　　走下台阶，与左存思及其母亲分别，各自上车离去。

　　回到顾倾家里，茶茶在厨房简单做了两碗面，等面做好发现他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茶茶蹲着看他，趴着睡得，只看得见半张脸，还好表情是放松着的。帮他盖好毛毯，茶茶回吧台，自己吃了小碗汤面，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工作。

　　茶茶是临时请假的，请假之前顾倾因为有事情忙，已经两三天未见面，昨天下午接到顾倾电话，茶茶有些讶异，电话通了，他却沉默了许久，只低声叫了一句茶儿，便是长长的安静。
　　许久后，顾倾才开口说话，“茶儿，明天可以请假吗？”

　　茶茶不问为什么，只说好。

　　那一刻，茶茶突然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确定，的确并不是说时间长就能代表稳固，不是说时间短就是不确定，她突然发现三十岁的那一秒中，所有的一切都真切和确定。

　　顾倾睁开眼，天已经全黑，反而积雪的地面映着光亮，抬手看一眼手表，其实也才五点。五点了，多肉大姐呢。

　　顾倾有些仓慌地起身，屋里没开灯，窗外反射着淡淡光线，走过客厅，打开客餐厅的灯，环顾一周，轻轻松了口气。走到餐厅吧台，茶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笔记本已经休眠，顾倾弯腰，一碰到她就睁眼，看一眼他又闭上，任他抱着她到沙发上睡。

　　晚餐换顾倾做，煎鳕鱼排和芦笋，烤了几块面包还有煎蛋，煮好咖啡，调好一大杯拿铁。

　　顾倾正要去叫醒多肉大姐，刚摆好桌就见她睡眼惺忪走过来，长发已经披下，坐好在桌前，又随意扎起长发成丸子。

　　顾倾把拿铁端给她，手撑在桌面，有些抱歉地说：“冰箱里只有这些了，如果吃不饱等下我再出去买。”

　　茶茶一笑，外面的雪还没有全部融化，入夜了气温低，路面更加冻滑，所以他不买外餐。
　　“我很好养的，实在不行，你煮一碗白米饭，给我一碟萝卜干我也能吃饱。”

　　顾倾抓抓头，发现自己好像还没给她做过中餐。“那我现在先把饭插上煮，等下正好给你做蛋炒饭，鸡蛋还是有的。”

　　茶茶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这不是有面包吗，中餐白米饭萝卜干可以，西餐干啃面包配咖啡也是情调啊。”

　　晚餐后，茶茶洗了碗碟，就一个锅和三个盘子，两三分钟就收拾好，擦干手转身说：“看，手洗也很快的吧。”

　　顾倾一直靠在吧台桌等她，点点头笑，带她坐到沙发上坐。

　　电视机停留在电影频道，顾倾家里只有一些花茶，茶茶只好又倒满一杯咖啡喝，一部电影结束，广告，茶茶去上洗手间，回来顾倾对着窗外怔怔发呆，见到她回来，拉她手坐下，神色有些奇怪，茶茶坐到他旁边，等他。

　　顾倾支支吾吾得，开场极模糊，“茶儿，我~我直接带你去丧礼，你会生气吗？”
　　“嗯？”茶茶微皱眉，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话这么犹豫。

　　顾倾看她皱眉，更有些急躁，却又不知如何正面表达，“我~其实~”

　　茶茶淡淡一笑，倒是有些好奇他要说什么，从没像此刻这样局促，也许这才是二十五六该有的样子。她轻轻附手在他手背，头靠在他肩上，电视里正在播报即将播放的电影，似乎剧情不错。

　　“茶儿，我没有家人，也许母亲是，但是我和她从没真正在一起生活，她年轻的时候，也许我是累赘或者青春的后悔，后来她回来想要带我一起生活，我却已经长大，无法适应，而她也是，很快她就和孙教授在一起，我反倒轻松了。至于他，自从我被接回左家，成年后见到他已经没有记忆这个人是我父亲，直到今年他病危，我去看过他几次，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父亲，所以~我不知道带你见他是否合适，却没想到他就这样病逝了。挣扎了两天，茶儿，我还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度过今天，至少今天我是他儿子。”

　　茶茶看着他，黝黑的眼中有一个淡淡的光圈，光圈里全是自己的影，茶茶一笑，感觉光圈里的自己也微微动了下，她明白，所有都明白。

　　至于左家，左存思再好，以及左老太太待他再好，非父非母，也许是有家人的温度，也永远不是父母之情。

　　这一夜，顾倾说了许多话，回忆中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偶尔有左存思，更多是在国外生活的那几年，做过街头少年，也是在那里学会舞蹈。曾经是弹钢琴的手，住在左家那些年，左老太太请的私教，原是让他沉淀性子，反倒更不羁总是偷偷去飙车，后来到了国外更没人管他，倒是有职业的车队看上他，个人成绩优越，却又突然发生意外。顾倾没有说具体的意外是什么，但茶茶知道那意外联系着他不能成为职业赛车手。

　　电影好看时，静静看一会，累了就躺在沙发上，各占一角，却又在中间抵着对方，直到凌晨，睡着在沙发上，直到手机设置的闹钟响起。

　　洗漱穿戴好，茶茶陪顾倾出门。顾倾自己开车，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去，出来是律师所。

　　电梯门打开，茶茶发现已有人等在门口，年纪与顾倾相仿，顾倾也上前与他拥抱，不是握手，茶茶想这个人应该是顾倾的挚友。

　　顾倾与他松开，站在茶茶身边，左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介绍，“这是我未婚妻，路茶茶。”
　　茶茶听到顾倾的介绍，脸不由的微微燥热。

　　男子立即露出戏谑的表情，又立刻恢复原来如此。他伸出手，“你好，我就是那位忻先生。”
　　啊？这下，路茶茶已经满脸通红，伸手回握说：“你好。”

　　忻宸眼含笑意，领他们到一间空的小会议，关上门方说：“顾陟和顾倩已经到了，左存恩女士也马上到。”

　　“你想在这里等，还是和我一起进去？”顾倾看向茶茶。

　　茶茶觉得他母亲是要见，但今天不合适，所以她回答：“我在这里等你。”

　　顾倾点头和忻宸一起出去，并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