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不科学》森麻皈

93、命续二命

　　尸妖死死捧着沈有余的脸一阵舔啃，完全不像人的姿态，简直跟人形犬没差。

　　但犬类最多也就舔舔罢了，眼前这个还会做出别的多余动作。他说要把人给杀了，可杀人也就一瞬间的事情，要动手早可以动手，沈有余绝对死得不能再死，现在就该是具躺在地上的冰凉尸体。

　　此时的尸妖，就像是不可以吃糖，却又爱极了糖分的人类，摸着了一颗糖果，含在口中，不舍得一口咬碎，只是用舌头舔着摄取糖分。

　　嘬咬亲吻的声响在这片无人之地，清晰得让人觉得羞耻，这其中还带着粘腻的液体黏连的声响，根本就不是正常范围内可能发生的亲密接触行为。沈有余被舔啃得毛骨悚然，他到底还是见识得太少，被吓住了，有些情绪崩溃：“你要杀就直接杀！”

　　尸妖含糊地笑了一声，他的动作停住，随即又在沈有余的脖颈动脉处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像是捕食前的提前预演：“我不急，你急什么。”

　　沈有余挣出右手，一拳砸在尸妖脸上，但没击中，被轻易挡住。

　　好像是在刚在的舔咬接触过程之中得到了一定的满足，尸妖那种过度亢奋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的抚慰，他终于不再那么急躁，收敛起了过度的“热情”，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不急着杀你，你不是应该高兴？不然你怎么能等到你师父的出现？”

　　是，沈有余确实是在等路知宁——他和宁宁之间，有着无法隔断的联系线，不管他在哪里，宁宁都会紧随着出现在他身边，无论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空间间隔，都会在眨眼之间被弥平。即便尸妖用诡异的手法躲避开路知宁还带着他飞出老远，在此情况下，沈有余依旧笃定，他的师父随后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仿佛早就看出了沈有余的想法一般，尸妖拽住了沈有余的头发，恶劣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迫使沈有余仰头直视自己：“他不会出现的。你和他之间的羁绊，难道比得过我跟他？”

　　沈有余吃痛抬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下颔弧线紧绷。忽然，沈有余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拽住尸妖的衣领，“亲”了上去。

　　自王家回来，重新封印的绷带被沈有余任性解开过一次。但揭开的绷带，在翻看返魂香的记忆过程之中，已被路知宁再度封印绑上。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路知宁告诉他不可以再拆绷带，可在方才那短暂的停止对峙之中，沈有余又将之解开。他不能坐以待毙，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这个可能性。

　　贴着尸妖的唇齿，沈有余尝试调动自身的灵力往对方身上灌去。

　　尸妖的气息跟鬼煞有点相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可既然对方跟鬼物有点相似，那么灵力能镇压得住鬼物，想必多少也能镇压得住这个尸妖。

　　沈有余体内压存着过量的灵力，只是他自己无法直接调用，唯一的使用方式，是将灵力“导出”，然而即便这样，怎样导出也依旧是很困难的问题，对他来说，如今最简单的“导出”形式，果然就是路知宁“教”他的“口对口”。

　　但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是着急就越是不得要领，沈有余贴了半晌，灵力却怎么都调动不起来，这令他此刻针对尸妖的行为，变得就像是一个无意义的纯粹亲吻。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有余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再徒劳尝试，松手放开尸妖。

　　而被松开的尸妖，摸了摸自己被亲吻嘴唇，若有所思的：“这是什么？”

　　沈有余只觉一言难尽，尤其是发现尸妖的视线变动，不再像之前那样光只是盯着他脖子上的血管——对方的目光此刻极其明确地，完全不加掩饰地就这么盯着他的嘴唇看。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尸妖蛮力拽住手腕拖了回去。

　　如果只是单纯的贴贴，那也就算了，但显然沈有余先前“渡灵”的时候，给了尸妖一个错误的示范。为了能够顺利将灵力灌入到对方体内，在之前那次唇齿相贴的最后关头，沈有余有尝试撬开对方原本紧闭的齿关，结果阴差阳错之下，两人不小心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也正是舌尖濡湿的那一点触碰，让沈有余当时直接变了脸色退开，完全放弃“渡灵”的打算。

　　当“主动权”在沈有余这边时，行为的停止与否自然由沈有余说了算，可这回换成尸妖主动，就不可能遵循沈有余的意愿，并且，其行为任性到不存在什么有分寸的界限。

　　尸妖的自行探索行径绝对只能用“过分”来形容，沈有余头皮发麻到只想咬掉对方的舌头。而尸妖出乎意料地，居然没有强迫继续这个能算得上“亲吻”意义的动作，而是在沈有余咬他之前就退出了。

　　两人的鼻尖触碰，气息交融里，尸妖的嘴唇与沈有余隔着一线距离。那张与路知宁完全一致的面孔，只有眼睛有所区别。尸妖漆黑的眼瞳外边，有一圈环形的红圈，那一圈红痕颜色愈发浓烈异常，此刻几乎就要滴出血来。

　　唇角勾起，以一种极其轻佻的语气，尸妖说：“还挺有意思的。继续。”

　　沈有余怒骂：“滚！”

　　蛮横地将手指探入沈有余口中，尸妖直接用手指夹住沈有余的舌头，逼迫对方维持着张口的状态，然后低头“享用”。

　　他大概是觉得舌头是关键，可如此实施之后，却又发现事情跟他原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这个。这不是他想要的。可如果不是舌头的作用，那又是什么缘故？他不明白，疑惑中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收回，尸妖思索了一下，他试探着，随后俯身，用一种近乎温情的姿态，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沈有余。

　　他发现似乎这样才是正确的开展方式，但不够。远远不够。于是他慢慢地，更加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人在危急之中总是很有潜力，先前沈有余怎么也调动不了体内的灵力，但这会儿在被尸妖“亲”得几乎闭过气去的情况下，羞愤到想要杀人的沈有余，居然成功地调动灵气将之反“渡”了过去。

　　伴随一声闷哼，尸妖原本钳制着沈有余的力道蓦地松开。沈有余察觉到对方想要放开他，可他怎么可能如尸妖所愿？差不多是抱着复仇的心态，他在这个时候反客为主，两只手都用上了，愣是按住了尸妖的后脑，逼迫着将这个“渡灵”过程持续下去。

　　灵气和鬼煞之气冲突中和，自出场开始极为强势诡谲的尸妖，此时却仿佛需要靠电力才能运作的机械设备断了电那样，直接软倒靠在沈有余身上。

　　沈有余趁势直接把人推到摁在地上，骑上去照着尸妖的脸就给了两拳。

　　他打得毫不留情。

　　沈有余恶狠狠的：“谁让你用这张脸的？”

　　只是他再怎么内心情绪激愤，在他嘴唇红肿，气息到现在都还喘不匀的情况下，这一句恶狠狠的话语，“恶”得实在很有限度。

　　听到沈有余的厉声质问，尸妖嗤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主要应该也还是因为，他现在没气力，哪怕是想说什么，也说不了。

　　沈有余被尸妖的这个态度给激怒。他本来就怒，这会儿更是怒上加怒，所以他又揍了尸妖几拳，都揍出血来。

　　左手揪住尸妖的衣领，沈有余另一只手掐住了尸妖的脖子，用力收紧，愤怒的：“你给我变回你原本的样子——你自己的样子。不许用这张脸！”

　　只是，哪怕他把尸妖脖子上都掐住指印了，对方还是用的路知宁的那张脸。而沈有余心中暴虐的情绪，在持续面对那张熟悉脸容的情形下，控制不住地平息下去，就像破碎水缸里流淌出去的水，无法积蓄，只能无力地流走。

　　他知道这不是路知宁，眼前的只不过是个顶着路知宁脸的尸妖罢了。可他看着尸妖用这张脸，露出不适却又尽力忍耐的表情时，沈有余无法控制中心里头涌上来的那种——不忍到到要替对方担心的心情。

　　原本要砸在尸妖脸上的拳头，愣是偏移挨着对方耳朵砸在了地上。

　　沈有余气得又捶了两下地面。

　　尸妖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嘲讽而不屑，又像是嫉妒。因为被沈有余掐过脖子，所以他的声音此刻有些哑：“对着这张脸，你下不了手？”

　　沈有余骂了一句“闭嘴”，心里暗暗吃惊，因为没想到“渡灵”的时效性居然只有这么点。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往死里给对方灌入“灵力”的。

　　他晓得尸妖有多难对付，连师父都在对方身上“吃过亏”。沈有余生怕尸妖恢复气力，想来想去，也只能低头又给对方补充灌入“灵力”。

　　经过今天这一回，他好像知道了怎么能顺利“导出”身体内蕴含的那些“灵力”，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狼狈得想要却做不到。只是当他全心全力“导出”灵力，并想借此机会再多摸索一下其中诀窍时，有人自后头捏住了他的衣领。

　　全神贯注之际被打断，沈有余心底多少生出了一些被“打扰”的不悦，当然，这和主观意识无关。他如果做别的事情被打断，也会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情绪。沈有余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有一些后怕，因为如果来的人对他有恶意，仅凭这一下触摸，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

　　只是等沈有余回头看清对方是谁时，所有这些繁杂的想法都被抛诸脑后。

　　“师、师父……”

　　路知宁将沈有余提拎起来，他脸上的神色如此冷淡而平静——以至于沈有余根本无法从路知宁的面部表情上，读取猜测到路知宁现在心里的想法。

　　此时此刻，沈有余同路知宁之间，那不知为何断掉的“关联”，竟然又重新续上。明明最初在等着路知宁出现的沈有余，此刻却冒出了“不希望师父出现”的微弱想法。如果非要横向找个类比来形容眼下的情况，大概就像是少年自|渎被长辈撞见，偏偏最惨的是该少年当时还拿的是长辈的照片……这种类比当然不准确，可尴尬程度确实有得一拼。

　　沈有余呼吸困难，希望全世界的人在这一刻最好全部失忆。

　　而在路知宁的出现瞬间，尸妖便摆脱了那被灵力“制约”的状态，空气中出现了看不见的“波纹”，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进行了传递。

　　慢慢站起来，尸妖那张完全复刻了路知宁面貌的脸上，出现了极为阴冷的表情，他盯着路知宁，冷笑：“你杀不了我的。”

　　路知宁没有回话，只是神色极为冷淡地动了手。

　　当他将尸妖腹部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时，路知宁垂目冷漠地说：“可以的。只要抱着杀死自己的想法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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