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脑中六钉 ...

  •   沈有余看着四下里飘荡着的白色浓雾,这程度已经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他心说超级重度雾霾也不至于是这样?然后,他感到牵着自己手的小朋友微微加重了力道,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没事。

      其实吧,沈有余对周围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感到不安,小孩儿的这个小动作让他微微一笑。先前刚走上这条山路之时,沈有余便将宁宁重新放到地上牵着走了,此时两人唯一的接触点便是牵着的手,他轻轻回握了一下,心想着,只要不是小朋友再度突然消失,也没什么好怕的。

      浓雾弥漫,叫人不知去往何方,如此情景下,乱走自是不智。

      沈有余站在原地也没动,忽然星辰的一声狗叫传来,在这声狗叫之后,沈有余感觉到自己右手之中的木牌温度忽然高了一些。他将木牌举到跟前,就见这木牌亮起了一点微光,紧接着,以他为圆心的方圆一米内景色都变得清晰可见——自然,领他前来此地的王佑君,也随之在迷雾掩映中重新显现出了身形。

      青年微微偏着头看向沈有余,神色十分温和:“虽然有‘神木令’开路,但稍远一些的景色依旧看不清。不过你不用担心,星辰对这路很熟悉,接下来我们跟着星辰往前走就是。”

      沈有余回了一个笑,说“好”。

      王佑君笑微微道:“星辰,我们走吧。”

      柴犬欢快地摇着尾巴往前小跑了两步,然后转头冲身后的人们叫唤了两声:“汪汪。”是示意大家跟着它走。

      一行人走在柴犬身后一路向前,沿途风景皆被白雾掩盖而不露形迹,沈有余挺好奇,如果上山之后不拿木牌会看到什么样的幻象,青年笑了笑,说:“会是心里头惧怕之物的展现,你最怕什么就会看见什么,比如,如果你怕鬼,就会看到一堆鬼。”

      沈有余不怕鬼,他对鬼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恐怖电影那个阶段,所以想象了一下,他脱口而出:“那不就跟全息电影一样特别酷炫吗?”

      青年笑笑不语。

      走了近乎一小时,在将将接近目的地之时,四周的白雾渐渐淡去了,他们一行人面前出现了一大片水域,阳光穿透薄薄的雾气落在水面上,便似撒了碎金铝箔片似的,煞是好看。

      这水泽中间有一道高出一截的石头小路,可容两人并肩行走。沈有余跟在王佑君身后,他才踏步走上石头小路,一瞬间周遭氤氲在空气中水意都似朝他聚拢了过来,凉意极盛,他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有些冷。

      但这冷意并非让人不可忍受。沈有余跟紧王佑君,沿着小路在水上越往前走,周围雾气就越淡,越能看见周围景象。他看见逐渐稀薄的白雾之中,有什么黑影于水中伫立,隐隐绰绰的,怪吓人,但仔细看去,就发现原来都是一棵棵干枯死树。

      这水泽所处地势低,所以群山环绕,沈有余透过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看到颠倒山影纠缠着雾影,是一个颠倒的世界。等等……水里好像有什么建筑物?他这样想着,还要再细看,走在前头的青年此时脚步一缓,是转了身过来提醒沈有余:“我们到了。”

      沈有余听得此言,不再打量水中之物。他抬起头,望向前方,便见着水上小路的尽头立着一座牌楼。

      那牌楼很高,整个细细长长的模样,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建,通体红色,红得几乎带上了点触目惊心的意思,形式简单,没刻什么花纹,也没刻字。只是,深山绿水白雾之间突显一抹红,莫名的,就似带了一种,一种……邪气?

      “就是此处了。”青年一指前头,“过了牌楼,再过一小段山道,后头就是八卦镇。”

      沈有余上前两步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水面,说:“我是想问,这水里是有什么吗?”

      青年面上露出有点困惑的神色:“你是指?”

      沈有余:“我好像看到水里头有建筑物。”

      “怎会。”青年失笑,“大约是雾气干扰所以你看错了吧,这水里是没有别的东西的,只有树根。”

      沈有余奇怪,因为他在水中看到的都是一簇一簇竖着堆砌的黑影轮廓,似规则塔形,很难想象是什么木头桩子,难道是雕刻过后的木头吗?

      仿佛是看出了沈有余心中的疑惑,青年跟着又继续解释道:“我们王家有一片神木林,它守护这个八卦镇。因为这一片水泽特殊,神木老祖宗就将根扎根在此处。你在水中看到的,就是神木的根了。有时候他老人家心情不好,根系也会生得古怪些,被人错认成是别的东西,也是常有的事。”

      沈有余问:“你的意思是,根在这片水里,但是树却长在别的地方?”

      青年点头:“离得有些距离,之后你同我去圣贤词就能看到。”

      沈有余说:“毕竟是神木,带了个‘神’字,肯定就是要出奇些的,能理解——对了啊,忘记问你了,我们之后是个什么样的安排?”

      两人说话间,已过了水中石路上了岸,在跨过牌楼刹那,若有似无的白雾尽数消散殆尽。似乎以牌楼为界,有无形结界张开了,于是一脚前后的光景,分成了两个对比鲜明的世界。

      青年说:“你的记忆丢失,是因为‘破颅钉’的缘故,要恢复就必须要用对应的‘吸星铁’把残留灵力导出。午饭过后我带里你去神木老人家那里做个记录,等拿了‘吸星铁’,手术就可以开始。你不用怕,这不痛的,而且很快就好。”

      沈有余道:“那之后就拜托你。”

      “客气了。”青年拄着桃木拐杖,说,“家里几位长辈前几日正好都出门,大约明天才回来,所以你——”他话至一半,忽然有一个人急急忙忙从前方山道口那儿跑过来。

      来人看样子也就只是在上初中的岁数,那男孩子看到王佑君神色一喜,就大喊:“佑君哥,佑君哥,你总算回来了!”

      沈有余因为先前同青年说话,所以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而这一刻,他视线还不及移动,所以明确地观察到青年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甚至于对方身上那股彰显温柔的气息也在一瞬间被破坏殆尽,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些阴沉——沈有余看得暗暗惊奇,但他觉得,青年这个样子,倒是比之前一直带着温柔笑意的形象更鲜活,也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毕竟之前笑得跟个菩萨似的,确实不大像真人。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一瞬,青年又恢复了原本含着点若有似无浅笑的模样,他温声询问:“怎么了?”

      奔来的少年没发现任何异样,没注意到青年那一瞬的变化,他冲到王佑君身前,险些撞到狗。少年连连道歉:“星辰你蹲这儿我都没看见呢,对不住了啊差点就踩到你。”他跟只狗说话,态度始终像是对着人类幼崽。然后他绕过星辰,颇为紧张地一把抓住王佑君的胳膊,“佑君哥,那谁,他、他又——”

      “又发病了?”

      少年神色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婆婆和爷爷他们都不在,我们没办法,只有佑君哥你……”

      “我知道了。你头上怎么弄的,划了道口子都流血了你没发现?他砸的?”

      少年闻言一愣,脸上一红,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小伤,血都干了。”

      青年不接此话,他转过身向沈有余说:“抱歉了,本来是打算今天陪你,但有些事我需要去处理,晚一些会回来。佑满,星辰和这位客人你先照顾一下,我稍后回来。”

      沈有余说“没事的”,然后心想,和一条狗被并列放在一起,感觉还蛮奇特。

      王佑君正要离开,星辰摇着尾巴就要跟上,少年忙一把将狗扑住:“你不能跟着去!你还没被那谁打够吗?”

      但星辰还是巴望着要追上去。走在前面的王佑君听到身后动静,轻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柴犬,始终没再说什么,只这样转头匆匆走了。

      先前路上,青年姿态一贯从容得很,这一会儿离去时却不怎么从容。他一只脚跛着,走的慢一些时倒不明显,但走得快了,却是打眼得很。

      一人一狗争闹不休时,王佑君已经离开。沈有余开始好奇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听形容凶得很,但也一时也不好意思多问,主要是现在乱七八糟的情况,就算问了,对方也不可能跟自己多说的。

      星辰这狗察觉到王佑君的离去,立刻超级大声地吠叫起来。名为“佑满”的少年在制止柴犬的行动途中,被狗子蹬了一记在脸上。那狗爪沾泥,所以少年的脸上也就印了一个泥巴狗爪印。佑满勉强将生龙活虎又不配合的柴犬给强行抱了起来,吃力地向沈有余打招呼,有些腼腆的:“你、你好。”

      沈有余回说:“你好啊,我姓沈,我叫沈有余。”

      少年扛起汪汪乱吠且挣扎不休的柴犬:“那——那我们也走吧。”他两手抱着狗,往山道前方的出口走去,气喘吁吁道,“我先带你去住所,你收拾收拾行李,然后我们就能吃中饭了。”

      沈有余说“好”,问:“你和佑君名字里都有一个佑字,难道是同一辈?你们王家取名莫非都是按照这个路数来的么?”

      少年一边死抓着星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现在这种取名方式很少见了是不是?感觉就跟父母犯了强迫症一样,才会取下这样的名字。”

      沈有余说:“这样挺好的啊,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好吗?”

      少年似是噎住,脸红了一下:“呃……哥哥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他们带着狗走过细窄山道,那是两座挨凑得相当近的山中间的小道。小道因为两侧山体高耸,又离得近,走在其间总让人觉得压抑逼仄不舒服,然而过了这小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四面环山,中间一块空地,八卦镇正是落座其间。一片高低错落的民居,一半在山体环绕的中间空地上,一半建造在山上。落在空地上的房子主打为白色系,只屋檐用了黑瓦,而落于山上的房屋同山下建筑样式大体一致,并且同样屋檐用了黑瓦,但墙体却是均为泥黄色的古建筑——

      这一半归一半对开的划分,正是古镇名为八卦的由来原因。

      嗯,或许吧,反正《百年鬼镇之八卦》是这样写的。

      沈有余默不作声地牵着旁人都看不见的小朋友,跟着佑满其歪八拐的,终于到了住宿的小院。院子的木门被推开,佑满扛着柴犬,说这院子归沈有余住,他先行一步要去安置星辰,一会儿过来再找沈有余。

      这少年说完就扛着狗子一溜烟跑走了,被留下来的沈有余打量院子景色。

      其实,也没景色可言。

      因为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秋千,但好在不是古井,古井的话,配上古镇的背景,总让人很俗套地觉得里头会爬出什么阴森可怕的东西来,比如冤死的女人之类的。电影里很多这样的桥段不是吗?

      看完院子,沈有余便推门进了屋内。这屋子是处于山下的白色屋子套系,层数就一层,但横向空间很大,里头的家具陈设古色古香,只安装了一些必备的现代电器设备。沈有余此番来只带了一个巨大的斜挎包,搁在一旁就算完事了,没什么需要整理的,他将房门关上,然后同宁宁轻声说:“现在没人,你变回来吧。”

      他话说完,宁宁的身影一点点浮现,渐渐凝实。沈有余把小孩儿抱起来放桌上:“要喝水吗?”

      宁宁坐在桌子上,摇了一下头。

      沈有余一只手摸了摸宁宁的小卷毛,他看着宁宁,突然神色严肃地说:“我现在看着你,突然就有了一个问题。”

      宁宁静静望着沈有余,没有任何表述的意思。

      沈有余说:“你看你,穿着衣服也能隐身,既然你能把衣服隐身,你能把我也隐身吗?”

      宁宁摇头。

      沈有余继续摸着宁宁的小卷毛,说:“唉,这什么原理,难道只有死物你才能做到一同隐身,活物就不行?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虫墓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光着身子什么都没穿……”讲到这里沈有余一愣,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小朋友,“我的天,你难道之前一直都光屁股?”

      宁宁:“……”

      沈有余这厢却是来了兴趣:“你生气了啊?恼羞成怒了吗?果然之前都光屁股着的?你是找不到衣服穿,还是喜欢裸奔?”沈有余把小孩儿扭到一旁不看自己的脸,硬生生给掰正了回来,“做什么不看我,是不是心虚?不心虚?不心虚为什么不解释?你不是会写字么,倒是写出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啊?”

      宁宁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没挣动,然后他在沈有余的目光注视里抿了一下唇。沈有余便要继续揶揄着去闹小朋友,只是还未开口,就见这孩子朝他张开双手。

      如此举动一时让沈有余愣住。这……什么意思?总不会是撒娇吧?难道是要抱抱?

      可是,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撒个娇就能糊弄过去的傻子吗?

      沈有余愣了一会儿,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伸手把小孩儿抱住。然而他刚抱上手,就感到怀里的小身子僵了一僵,于是沈有余心想,妈的,难道我会错意了,其实小朋友不是要抱抱的意思?那他岂不是很自作多情,很愚蠢?

      不管了,反正小朋友也不能说话解释。沈有余搂着小朋友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来一段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把锅全甩给小朋友,没成想他正要松手的当口,忽然脖子被小孩儿搂住。

      沈有余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然而他那话还未出口,便全数化成了一声痛呼,沈有余叫过了一声之后,颤声道:“你你你,你怎么咬人?!你属狗吗?”

      小孩儿面对沈有余的责问,没一点愧然之色,他神色淡然地放开沈有余,就这么坐在桌子上将沈有余望着。

      沈有余心想,这小孩是反了天了!这不成,这怎么行。

      小朋友是什么?小朋友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存在,如果此时家规不立,以后怎么过活?

      只是沈有余正要表示点什么,屋外小院里就有人叫他:“小沈哥哥,该吃饭了。”

      沈有余闻言略微一顿,提高嗓音回了一句:“来了!”他瞅着宁宁,确实打又打不下手,骂也骂不过来,于是最终只好用手指用力一戳小朋友的额头,把小孩儿戳得往后仰了一下,他说,“这笔账,我晚些时候再跟你清算。”

      小朋友轻轻把戳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推开,表情没什么波动,但沈有余偏偏就是从中看出了点“不以为意”的意思,他简直要被小孩儿气得笑出声。气势汹汹地将宁宁抱下桌,沈有余凶神恶煞地说了一句:“走了。”

      带着旁人看不见的小朋友去吃中饭,直到饭吃完,王佑君仍旧是没出现。对此,沈有余不免要问一句的。佑满期期艾艾不太愿意细说,沈有余问一句他才回答一句,多的都不会讲。

      这孩子十分腼腆,没有表现欲,也没有表达欲,不知是怕生,还是单纯不想聊这个话题,似乎越来越拘谨了。沈有余见佑满是真的没有继续闲聊下去的意思,便也就顺应着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但今天这一顿午饭吃下来,他确实感到奇怪:“家里就你一个吗,你父母呢?”

      方才前来用餐的路上,沈有余就觉出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自打进入八卦镇之后,这一路走来,他遇到的人不说是很多吧,但三三两两的也不算少,可那些人十分统一的都是年轻人,但凡上点岁数的,别说老人,就连中年人他也不曾遇到过一个。

      简直像是这镇子里的人,只要是到了一定岁数的,就都死了一样。

      佑满老老实实回答沈有余说:“他们都去半山上了。”

      沈有余不解,但当下也没问出自己的疑问。他只说:“今天中午饭菜都是你烧的?还挺好吃。”

      佑满被这样夸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的,我只蒸熟了饭,菜都是我爸妈烧的。”

      沈有余一怔,问:“他们不一同来吃吗?”

      佑满有些迟疑,有些为难的样子,似乎是在为难到底该向人解释到什么程度才好。他说:“我们镇,其实现在正在举行仪式——所以长辈们走不开。”

      沈有余看佑满这样,没再追问。他向佑满传达了对其父母的感谢,然后摸出手机正想同大灰聊个两句,结果打开一看,发现信号全无。沈有余这下十分吃惊了,他抬头问:“手机在这里都接收不到信号啊?”

      佑满一脸歉意:“也就夏天这一段时间这样,其他时候还是收得到的。”

      沈有余拿着手机十分无语,如此大事,他来之前二伯伯居然也没跟他讲?二伯伯实在不靠谱。谁能料到这样一个5A级的旅游景区,居然会出现完全收到不到信号的问题,这要让游客知道八卦镇在夏天是个大型信号屏蔽场,都不用整什么封山不封山,百分之九十五的游客是会自动放弃来此地游玩的计划。

      “但我想跟我家人报个平安,我还没告诉他们我已经平安抵达八卦镇了,怕他们担心。”

      佑满愣了愣:“这……这种时候,只能下山再打电话的,但我对山路不熟悉,现在外头大雾,我认不清路,要不还是等佑君哥回来再说,好么?”

      沈有余略略纠结了一会儿就不是很在意了,反正大灰也不是很在意这种小细节的人,不报平安也没什么。再说山路走着相当麻烦,他不太想再走一个来回,而且,大灰他……

      沈有余想到此处一顿,他谢过佑满的午饭招待,便说想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佑满没别的意见,只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沈有余应诺之后,是牵着小朋友去镇上逛着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街道上的人并不多,许多店面和住宅景点也都闭门关着,再来现在他能逛的范围有限——佑满先前所说的“父母去了半山上”,所谓“半山”区块,指的是八卦镇里头,那一半建在山体上的黑瓦黄土墙面屋子区块,而如今这一区块,是不许镇里的年轻人和外人上去的。

      当真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限制。

      沈有余没有什么目标的,在古镇小巷子街道里随意乱逛。他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竟走到了小镇“阴阳”相分的区域分界线上。这一条分界线,人为的被清清楚楚地表达出来。那是一个个大约到人膝盖高度的浅灰色石墩,每一个相隔半米距离,一个又一个,竟是组成了一道线。

      说来也很有趣,山下平地之上的白墙房子区域,阳光明媚,暑意腾腾,还是夏日的感觉,但越过了这一线,依着山势而建的黄墙房子区域,竟然就像牌楼外头的景观一样,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显得湿漉漉,阴森森,暗沉沉,是全然换了一副光景,好像时光一下子在夏日里越过那条“线”,变成了秋冬之日的阴冷早晨。

      因为佑满先前嘱咐的时候,有特意提到过这件事,是不可越界,所以沈有余虽然心中好奇,但也没得腿贱一下就跨过去。他隔着石墩一路沿线向东行走,半道上石墩中断,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灰面石壁,因是侧面,看不到全貌,沈有余特意绕到前头去看。

      这是一块约莫有五米来宽的石墙。

      三米高,一只巨大的彩绘麒麟被人用浮雕手法刻在了上头,整体主要由黑红两色构成。石墙的墙体,同沿线的石墩是一个材质砌成,但这面墙颜色略略有些发青发灰,显得颇为老旧。走近了看,墙面连同上头雕刻的麒麟都是细节处坑坑洼洼的,若有似无的雾气漫上来,水滴挂珠似的,一颗颗遍布其上,它们承了重力似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却又稳稳当当始终不曾有什么变化。

      沈有余下意识想去摸,手都抬起来了,结果另一只手被人重重一拽。他一怔,才醒悟过来自己要干嘛。连忙将手收回,沈有余转头问小朋友:“不能摸啊?”

      他刚问完,就感到自己手背居然被那隐了身影的小朋友给打了一记。“啪”的一下,一时间沈有余尚未反应过来,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被打的那一块皮肤已然红了。

      沈有余呆住:“你——打我?”

      小朋友打完这一下,就没了动静。

      沈有余看着自己的手背,无奈道:“就算你要提醒我,那也能不能下手轻一点?下次可别打这么重了,知道了吗?”

      当然,这一回小朋友也什么动静。若不是确认自己手里确实牵着一双隐形的手,沈有余都要觉得自己是个对着空气讲话的神经病了。他叹了口气,侧头又看了一眼那麒麟墙,道:“这墙还真是鬼气森森蛮吓人的,不要看它了,我们还是走吧。”

      宁宁虽然不说话,但沈有余往哪儿走,他便跟着往哪里走。两人回到鳞次栉比的古建筑群之间,因和来时的路线不同,所以他们此番回去遇到的人事物也全然不同。走着走着,沈有余还未见着人影,就先听到了一片清脆的笑闹声,紧接着一个小孩儿从前方街口的转角处突然跑出来,险些和他撞着。

      也亏得沈有余闪避及时,一个错身退开,但那小孩儿差点撞了人了,却脚步停也不停,只嘻嘻哈哈笑着跑走,而且手里不知为何还捧着个碗。这小孩儿跑得急,碗里的东西都险些洒出来。沈有余有点好奇,这时又有两个小孩儿自他身边奔跑而过。因为宁宁如今是看不见身形的,他怕宁宁被人碰着,忙挡在宁宁身前,然后沈有余注意到,眼前跑走的这两个小朋友也都手里端着碗。

      沈有余觉得很奇特,侧头向宁宁道:“去看一下?”

      说完,便牵着宁宁朝着小朋友跑来的方向走去。

      越往那方向靠近,小孩子们的嬉笑声越发清晰,走了约莫十步,过了前方转角,便见着一个坐落在小道岔路口上的小院。只见院子门口有两个男生,跟沈有余差不多岁数,一个穿黑色短袖,一个红色短袖,就这么在大门口处摆了张桌子,而在他们桌子跟前的,是排成了一条长队的小朋友。小朋友有好多,所以队伍都拐进一旁的小巷子里去了。

      桌子上搁着个大木桶,原来是那两个大男生在给小朋友掌勺分吃的。

      挨挨挤挤的小朋友们在桌前排排站好了队,各自手里端着个空碗,在等食物。这些等候的小孩儿开心得不得了,也不知在聊些什么,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用细嫩的嗓音又叫又唱的,不时地发出哈哈哈的笑声。一时间,其他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小孩儿尖细笑声听得人耳朵都疼,说句实话,这场面还真……有点可怕。

      沈有余差点转头就要退走。

      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宁宁这样乖巧安静的小孩儿好。只是,他原本都已往后退了一步,但心中念头忽的一转,沈有余脚下步子一停,是又走回到桌子跟前。

      这下子离得极近,沈有余终于看清木桶里装着的是什么。竟然是冰粉。所谓冰粉呢,是一种夏天很流行的解暑小零食,冰冰凉凉甜甜的很好吃。以前小的时候,他和路爷爷在老宅周庄那会儿,是经常买了带回家。

      沈有余上前问:“我也能要一碗么?”

      拿木勺穿黑衣的男生忙得也没空去抬头看沈有余,他盛了一碗顺口道:“当然可以,只不过小朋友都乖乖排队,你可不能插队哦——对了,你带碗来了吗?”

      沈有余:“我没带。”

      那人说:“没事,我们这里有一次性的纸碗,用那个可以吧?不然你现在回去拿自己的碗也行。”

      沈有余笑着道:“纸碗就好。”

      黑衣服的男生转手将手中的碗交给身边之人,示意对方去加辅料,这下他才有空抬头看了眼沈有余。只不过瞧着之后,他愣住了:“你是?”

      沈有余没答话,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男生见沈有余不答,便更加详细明确地询问道:“我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你,请问你是哪位?”

      沈有余道:“我是佑君哥带来做客的。”

      两个男生闻言都“啊”了一声。不过虽然都是一声“啊”,二人面上的神色却是截然不同。一个在听了沈有余的回答后,显得很吃惊,另一个则是显得很迷茫。

      沈有余又补充:“之前被你们王家出品的灵器弄坏脑子。所以现在我过来呢,是看看我这脑子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一旁那个穿红色短袖的男生听得沈有余的这一回答,脱口而出一句:“你说的灵器,该不会是‘破颅钉’吧?”

      沈有余:“看来‘破颅钉’是很有名的了?”

      几句话一碗冰粉的交情,三个人就这么路边给小朋友兜着冰粉聊上。这两个男生比佑满健谈得多,正聊到王佑君为何没出现,沈有余回答:“他有事先离开了一会儿,我就自己出来溜达。”紧接着他话题一转,是又提了一件事,“我其实还有一个朋友也在这里,本想找他,就是一直没见到他。”

      其中穿红色短袖上衣的男生问:“是谁?”

      另一个说:“你跟我们讲了,我们帮你找他。”

      沈有余道:“我朋友长得比较特别,你们听了我的描述,如果是见过那肯定知道是他。”

      “是什么样子?”

      碗里的红糖化在冰粉之中,沈有余用塑料小勺子舀了一勺,略略一顿,他继续道:“我朋友,他有一双青色的眼睛。”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