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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蠹虫九乱 ...

  •   念念突然哭起来,沈有余多少有些吓了一跳。因为怎么说呢,这丫头之前给人印象感觉,就像是无血无泪的那种。

      小丫头哭得不能自已,沈有余拍拍女生的后背。他心里想着,就算如姨真的还活着,难道还能是活在虫儿岭吗?这十二年以来,她在虫儿岭吃什么,穿什么?不过如此问题显然不是他要深入关心的。

      念念抱着如此希冀,觉得如姨是在等着人来救,这念想听起来像一个虚幻泡泡一样,但他又何必去戳破。

      沈有余安慰念念:“好了好了,等祭祀结束,我们再问问村里其他人,特别是刘二叔,他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肯定清楚得更多,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念念哭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小声对沈有余说了一声“谢谢”。

      关于如姨,村长不知道更多的事。午饭过后,祭祀开始,沈有余和念念都被化了彩妆,是和之前那四个小朋友一个系列的妆容,首先将脸涂得惨白,然后再将一张嘴涂得血红。请神这一环节的祭祀内容,便是在天君庙里举行。唢呐锣鼓声喧天,领队的几人抬着神轿又唱又跳进了天君庙。

      再之后便是迎神仪式,先有两人提着一盏银制的烟灯走在前头开路。

      提灯的人三步一晃,便有白色迷烟自烟灯里飘散而出,也不知其中烧的是什么,白烟厚重,迷迷沉沉,说过之处竟似起了迷雾一般。跟着便是迎神撒朱砂的人,也就是此回沈有余和念念接手要做的事。

      撒朱砂的人需得手提一个倒置圆锥的银器,这道具有点像是旧时的量米斗。朱砂盛于其中,银器尖顶处开了一道小口,迎神的人抱着倒置圆锥银器,使其中朱砂均匀撒在路面上,直至抵达下一个傩太子童子像前都不可中断。

      除此之外还有吹奏人员随行,同时队伍里有人一路抛撒彩纸片。纸片很轻很薄,每一片约莫指甲盖大小,风一吹,便纷纷扬扬。

      这迎神仪式声势浩大,一群人吹奏着乐器出发,不一会儿众人就到了第一个傩太子童子像的所在位置。沈有余仔细一看,发现自己之前应该是见过的,就是第一天晚上他坐车来的时候。那会儿他在路边看到一个很诡异的小孩,吓了他一跳,看形貌,当时所见显然就是这样的童子像了。

      傩太子的童子像,是个总体呈方形的石头浮雕。其中雕刻的乃是个大约八九岁左右的孩童,栩栩如生,戴一顶草帽,双手合十,脚下画了一堆水波纹的东西,想来指代的就是虫子。这浮雕突出的部分相当突出,又是两面像,所以侧面看去,就像是立体人物石像被剖成了两半,而带有脸的那一面被分了出来,然后安在了薄薄的石板上,还一前一后安放了两个。

      沈有余和念念完成了他们负责的那一部分仪式之后,念念说想回村里,沈有余说:“还是先别回去,我们不是要向其他人打听如姨的事情么,现在大家都在参加弥害大典,回去也找不到人啊。”

      念念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唢呐锣鼓声太响亮,盖过人声,让人什么都听不清了,沈有余只好朝念念比了一个“你过来”的手势。念念见状,不明所以地靠近,沈有余微微弯腰,他低头,贴着念念的耳朵讲道:“我说,我们现在还是先别回去。大家都在这里参加祭祀呢,我们还要打听消息,不如跟他们一起走,到时候一起回村,也方便向他们问事情。”

      念念等沈有余说完,立刻倒退一步捂住耳朵。沈有余有些纳闷,就这么急着要回去?念念看向沈有余,脸红了一下,她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想了想,又走回沈有余身旁。念念努力踮起脚尖,还是凑不到沈有余耳边。

      沈有余看这情形,立刻很自觉地弯下腰。

      念念脸越红了,她说:“我不是不同意,我就是耳朵特别怕痒。”

      正好此时乐声停下,总算不用再让人贴着耳朵说话,沈有余侧头笑着说:“你怎么跟我师父一样?”

      念念听到这话,奇了怪了:“你也有师父啊?”

      沈有余一愣,回道:“没,我没师父的。”

      念念说:“那你刚刚说我跟你师父一样……”

      沈有余也非常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讲,该不是中邪了吧?正这样想,忽然吹来一阵风,恰好卷了一团的彩纸片扑到沈有余脸上。那风又刁钻又巧合得一塌糊涂,合着彩纸片一下打在沈有余脸上,“啪”的一声,简直就跟抽了人一耳光似的。

      风散,彩纸片扑撒了沈有余一身。沈有余呆了一呆,有点生气:“什么妖风,有本事再打我一耳光。”

      令人全然想不到的是,他话音刚落,居然平地真的又刮起了一阵风,并且是卷了更大的一团彩纸片,然后“啪”的一下抽在沈有余脸上。

      这下子沈有余是捂着自己的脸震惊了,他确定自己没有拜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师,为什么他说自己没师父,就跟遭天谴似的,会被妖风连抽两耳光!这根本不科学好不好

      念念也是一脸莫名不解,她看沈有余那么震惊,安慰了一句:“大概这边祭拜的傩太子脾气大,不喜欢别人在祭礼上谈论别的事情。”

      这事只是巧合。沈有余不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传说,而且如果是真的,神明也该是一视同仁连念念一块儿打了。不过不管怎样,反正已经挨了打,沈有余冲念念安抚意味地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他说:“那我们回到六尺村里再讨论。”

      念念点头。

      迎神仪式结束,众人回到村中,天色不早了,已近黄昏,大家纷纷开始准备祭神的相关事项。沈有余同念念说:“时间也有些晚了,方爷爷还在招待所等我们。这样吧,我们分头找人问如姨的事情,然后最后把问到的情况再汇总一下,效率会比较高,你觉得呢?”

      念念伸手往左边一指:“那我往这边去,你负责另一边。”

      沈有余说好,两人便自此分开。

      人群攘攘,沈有余排众走到天君庙。一名穿着迎神祭祀服饰的小男孩,脸已经洗干净脸了,正坐在闭着门的天君庙门口,他看到沈有余便立刻大声叫道:“大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沈有余冲那小朋友笑了笑,然后伸出手,竖起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朋友眨巴了一下眼睛,没再说话。

      沈有余走到小朋友跟前,蹲下:“里面都准备好了?”

      小朋友受沈有余感染,说话声音也很放得很轻,他小小声说:“按照村长伯伯说的,我关了门在里头烧了好多艾草,现在里面还烧着,可熏人了。”

      沈有余说:“嗯,真乖。”

      然后沈有余就开门进了天君庙。

      就像小朋友说的那样,里头艾草燃烧的味道呛人得很。沈有余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只听咚咚几声,沈有余拿起案桌上的手电筒开了灯一照,果然地上几条蛇软绵绵地横在地上,是被艾草燃烧的味道给熏得没有力气了。

      案桌上除了手电筒,还有一双筷子,一段绳子,以及一个带盖子的罐子。沈有余拿起筷子将地上的蛇夹起,然后将蛇全部丢进罐子里装好,并盖上盖子,最后他有条不紊地用粗绳把罐子给捆上,以防里头的蛇苏醒后顶开罐子盖子再爬出来。

      做完这一切,沈有余从天君庙里出来。小朋友还在门口守着,沈有余愉快地跟小朋友说:“天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小朋友好奇地盯着沈有余看:“大哥哥,你的蛇怎么不见了?”

      沈有余神秘一笑:“藏起来了哦,你是不是想要它们出来,咬你两口?”

      小朋友被沈有余这样一吓,也不要看蛇了,他尖叫一声转头飞快逃走。

      沈有余不再耽搁,快速往村口方向走过去。但他不敢跑,因为跑起来就会很另类很醒目。不过他今天运气挺好,平平安安没出任何差池的,就让他安全抵达到了村口。

      他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抱着两个小罐子在等他。

      那人一见到沈有余,立刻道:“怎么这么慢?”

      这个人,长得很特别。

      若仅从五官上来讲,此人完全可以说是英俊帅气,可是他的英俊是英俊到平平无奇,帅气是帅气到普通寡淡。长得帅气这个说法,从定义上来讲,本身合该是与泯然于众人相对立,但这人却偏偏能集两者于一身,帅气得毫无存在感,宛如路人甲,这就着实奇妙得很了。

      不过,在此基础之上,这个人却又有一个极为引人注目的特点。

      他长了一双青色的眼睛。

      此种青色,乃是一种灰蒙蒙的青,很难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表述,偏近于浑浊,驳杂,带一种颓唐的基调。沈有余一直觉得大灰这双眼睛生得很不错,但在旁人看来,这双眼睛着实很吓人,因为太过特别,总让人觉得是假的,也许正是因为觉得是像假的,所以才吓人吧。

      没错,这人就是此次被殃及鱼池后,和沈有余一起叫人给绑了来的路辉——大灰。

      沈有余指了指山道,冲大灰道:“还不快走,要是被抓回去,我们就得都交代这里了。就算你想英年早逝,我还是想再活五百年的,你可不要拖累我。”

      大灰说:“千年王八百年鳖,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打扰你成精。”

      沈有余笑骂了一句“滚”,两人走台阶走得气喘吁吁但不敢停。沈有余一边往下走,一边调侃大灰:“这几天当睡美人当得高不高兴?”

      大灰呵呵:“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睡美人,拜谁所赐?”

      沈有余说:“当然是你命里带衰,自己不对啦。”

      大灰“呸”了一声直说:“放屁!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抓你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抓?不就是我刚好在旁边吗?这挑青菜带萝卜的,也太不讲道理了。”

      沈有反问道:“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大灰毫不犹豫:“不是好人。”

      沈有余:“这不就结了,不是好人谁还跟你讲个鬼道理。”

      大灰哼了一声:“我不跟你吵,我们现在逃出来了,怎么回家?身无分文的,又没其他交通工具,靠两条腿吗?”

      沈有余:“你以为我是笨蛋?”

      大灰:“喂喂喂,你是不笨蛋,那误会你的我就是笨蛋喽?”

      沈有余抛了一个东西给大灰:“接着。”

      大灰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他定睛一看,惊了:“车钥匙?”

      沈有余“嗯”了一声。

      大灰感到匪夷所思:“我去,你从哪儿搞来的?”

      沈有余说:“谁送我们来这儿的,自然也有‘义务’让我们回家。”

      大灰惊了个呆,半晌,道:“沈有余,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贼头。说,你是不是平时在家里也练习偷技,我在家里到现在丢失的内裤,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都是你偷的?”

      沈有余呵呵:“你放什么庐山野驴屁?我做什么偷你内裤,我偷你胸罩还差不多。”

      两人一路吵嘴,一直到上了车,沈有余总算松了一口气,大灰说:“你车上休息一下,我来开车。”

      沈有余闻言也不客气,直接上了后座瘫倒,嘴上却还是说:“我怕你睡太久手脚不协调,开着开着开出车祸。”

      大灰骂道:“你少乌鸦嘴知道吗,等会儿真出车祸了,你哭都没用。”

      沈有余立刻哼了一声,哼完心想自己怎么变得方老头一样了,这样老哼哼可不行。一想到方老头那张脸,沈有余就脑袋疼,随即猛地坐起:“驱虫粉和雄黄酒你带出来了吧?”

      大灰道:“当然带来了,我刚刚一直抱着那罐子在手里,你都没看见啊?”

      沈有余说:“快给我,老头是玩蛇的,我就怕他养蛇啊虫啊的在车里,我得撒一点,等那些东西爬出来再抢救就迟了。”

      大灰骂道:“这么变态?”又说,“东西在副驾驶座,你自己拿。”

      沈有余取了那两个罐子,把驱虫粉和雄黄酒在车内撒了一圈,顺便检查了一遍,确认车内确实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才重新躺回后座。他说:“我先睡一会儿,等出了这鬼地方再叫我,我们之后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大灰说:“行,你先睡。”

      今早出门的时候,经沈有余检查,大灰确实是未醒,但和方老头出门一趟后回来,他却是发现大灰醒来了。当时沈有余就将计就计,让大灰继续装睡,然后他偷出了念念放在包里的车钥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和念念一道去了天君庙。

      之后的交谈里,他有意提到如姨,是为了扰乱念念的心绪。而在念念没有留神的时候,他借着方老头的名和村长交谈,考虑到身上的蛇可能听得懂人话,所以他口头上说得很含糊,主要是把事先写好的纸条给了村长。

      纸条上写了两件事。其中第一件就是让村长送驱虫粉和雄黄酒到招待所,而且是准备两份,一份给方老头,另一份送到大灰房间里。

      驱虫粉是为了防虫,雄黄酒则是为了驱蛇。因为在遇到梁大娘的尸体时,沈有余发现地上的驱虫粉对他身上的蛇作用不大。所以为了日后的保险起见,他备下了两手准备,驱虫粉和雄黄酒都要。

      而第二件事,便是此后天君庙的道具和艾草准备。

      沈有余身上缠着蛇,关于雄黄他听说得比较多,但实际上没用过。他怕雄黄可能会刺激到蛇,会让蛇做出攻击性行为。所以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艾草。雄黄没用过,艾草他是有经验的。

      他小的时候,住在小镇老宅子里,家里曾经钻进来一条蛇,当时路爷爷就是用关上门窗烧艾草的方法,把那条蛇熏晕过去。

      如今的事,又不是力求突破,反正只要保险就可以了。沈有余认为和雄黄相比,艾草会更安全,自然选择艾草。

      准备好这一切,剩下的事就是等大灰出来。整件事的变故在方老头身上,如果大灰能逃出,这自然最好,如果大灰逃不出来,那他就假装没发生任何事,然后再偷偷把车钥匙放回到念念的包里。他赌的是,根据他的观察,方老头不会去看管昏迷的大灰,因为方老头会觉得这样做很掉身份。

      而他今天运气确实极好,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这不,他们两人都安全逃出来了?

      车子在路上疾行,沈有余打算在路上先睡一觉,然而一路开车走着实在太颠簸,他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索性爬起来,把这两天的事情大致跟大灰讲了一遍。

      大灰说:“那虫儿岭听起来可真邪门,还好我们先逃出来了,不然进这种鬼地方不是送死么。不过还真是奇怪,你说这些不法分子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问了半天没问出来,我也奇怪他们为什么非要抓我,真莫名其妙。等下出了这山,我看我们也不好直接回家,说不定有人蹲守。先想办法联系路爷爷,然后我们再仔细讨论这情况怎么办。”

      大灰说沈有余讲得有道理,然后又道:“诶,我刚刚听你形容那个姓方的老头子,他怎么听着,这么像传说里苗疆养蛊的?”

      沈有余略思忖了一下:“是有点,不过苗疆养蛊那种东西不就是瞎吹牛逼的么,跟湘西赶尸一样都是糊弄人的。而且老头子操控的是蛇,没看见他能控制虫子。说实话,我觉得老头养蛇和印度老大哥吹笛玩蛇是一个性质。”

      大灰闻言笑了个半死,说还好老头不在,不然听到沈有余做出这样的比较,肯定要削死沈有余。

      两人说着话,正好此时一辆车迎面开来。山路本就不宽,两辆车要并行,那基本就是身贴着身,稍有不慎肯定就要撞着刮擦了,大灰见状便将车靠边停下,是要让对方先行,他停车之后说:“我还以为我们是进了什么超级偏远山区,没想到也不是非常偏远,这不都还有开车进出的么。”

      沈有余回答道:“听村长讲,学校和报社的人为了研究六尺村的祭祀风俗,会来这里采风,说不定就是他们吧。”然而说着说着,沈有余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凝住,“不对……”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那辆原本缓缓开过来的车辆,突然毫无预兆的一个加速,竟是直接冲着沈有余和大灰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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